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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三十 ...

  •   师父曾教诲:切莫与傻子争锋。傻子会将你视作与他同水平之人,并用丰富的经验打败你。

      在我看来此人着实可笑——若念念不忘,为何不为真情,与人、与天地相抗争到底?若不在意,又何必却做此种蠢事衡量对方心中自己的地位?难道衡量所谓的“爱情”后便可诱人做那被家中人嘲笑欺凌的妾室不成?

      我决意万事不理,由任齐孟馥胡闹。
      师父教诲:切莫多管闲事。
      我让温苗苗先回温家那处,我与她岁月静好,世事无忧便是,旁人天翻地覆与我何干?

      我原本这般想的。

      可命运素喜与我作对。

      落坐,我尚未来得及与大师姐说上一句话,便见温涵若好斗的小兽般竖起浑身的长毛朝齐孟馥去,欲在褚音铃面前显露自己浑身的好本事来。
      便是话本中常见的“英雄救美”。
      话本中此类故事多的是,但若此类故事看得多了,便有不少人以为自己也有通天的本事,可在谈笑间解救佳人,得美人真心,传一段佳话。

      可褚音铃是何种人?

      她自幼成长于花溪巷,所见的恶人不比李梦泉少。她善于专营,擅长夺人钱财,若无一番狠厉手段又如何服得了花溪巷中的恶人?此种女子,怎会连此种小事都处理不得?

      温涵出面相助本就是多此一举。

      而他一开口——我承认。我傻了。

      我以为的此种境况下的英雄救美:温涵将褚音铃一把拉入怀中,他那刀砍斧削的面上带着一半嘲讽一半自得,他半分热情半分冷漠道:她是我的!岂容你触碰!而后便是用实力、用强权威逼利诱,抱得美人归——话本中都是这般讲的。

      实际上的英雄救美——
      温涵抱臂挡在褚音铃前,清了清嗓子道:“不可如此!阁下如此行径,岂不是让褚姑娘陷入不义?所谓君子,不夺人钱财,不窃人所爱。阁下还是谨慎几分为好。”

      我沉默了。
      今日讨论的:何时是不义?
      “不义”与男女间的理不清的事又有何关系?我着实理不清这其间的逻辑。

      罢了。与我无关。

      我端酒,敬褚老。

      “哥哥好生厉害。”
      温苗苗的声音。

      侧头看,温苗苗和小玉立在我的不远处为温涵加油鼓劲,她精致的小脸上挂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欢喜,乐呵呵道:“哥哥好棒。”
      本想呵呵两声对温涵表达蔑视的我赶紧昧着良心在一旁捧话道:“苗苗的兄长真棒,有勇有谋。我师父常道,条条大路通天靖城,就算错了,多错几次,南辕北辙也可行至目的地。”

      这番话我自己都不信。

      年幼时,便时常听师父道:条条大路通天靖城。故,成事不一定非要走某条道路,绕绕远路,花花时间也可抵达目标。
      然十五岁那年,我却又顿悟了。
      那日我头上顶着木盆以防师父的铁拳,膝盖上绑着棉袋以防罚跪。战战兢兢到师父面前道:“师父,条条大路通天靖城,可有的人本就出生在天靖城啊!”
      那次师父没打我。只是苦笑着骂道:“倒也不知你算聪明还是傻。”

      我终懂了师父话语间的意思。
      有人,出生便是皇亲贵胄。
      有人,出生便是泥潭污垢。在命运的鼓掌间挣扎却又挣扎不得。

      而褚音铃是泥潭污垢中开出的娇艳花朵。
      她丝毫不理会贸然出现的温涵,只上下打量齐孟馥,像在看一件娇贵的货物,开口,竟是连一声浅淡的嘲讽都听不出,只有软软的笑,一如每日。
      “齐三少爷着实是个痴情种子。不知谁家姑娘才能与您结为秦晋之好,独享您的厚爱。”

      在花溪巷出生成长的女子果真敢说。

      为褚老满上一杯酒,褚音铃挪开目光,懒得用眼角斜睨齐孟馥一眼,只用女儿对爹爹撒娇的声音道:“爹爹呀,那些外人大抵不知我花溪巷的人从来不惧怕任何事,到底也不过一条命罢了。当低贱至尘埃,又何惧这个?对吧,爹爹。”
      禇老哈哈大笑。看似慈爱的眸光底部却闪着阴寒的冷。

      温涵打着哈哈,面上陪着笑,眼中情义满满。她说什么,在他眼中都是对的。

      齐孟馥面有怒意。却又舍不得将责怪尽数堆积于褚音铃身上,压在心底情爱足矣让他在任何状况下都为褚音铃保留三分的温柔,在他看来这便是极致,便足矣令褚音铃交付一切。
      师父常道这便是许多男子的傲慢:以为分出一分便可感天动地。可女子要的却是真心,有情,喝水也饱。
      一个傲慢。
      一个痴念。
      缠缠绵绵,哀哀怨怨。

      我举杯,敬褚老一杯。
      你们折腾,我能走多走多远。

      齐孟馥怜惜褚音铃,不愿发怒,便将苗头对准温涵,言语间满是鄙夷。“商贾家的三子,也有胆量与本少爷争辩?也不好生掂量掂量,你们这种人家——嗤,本少爷捏死你们,就像捏死一只蚂蚁!”

      这话说得有些过火。
      能在天靖城做大生意的,大都认得不少人。
      温家着实不是齐孟馥说捏就能捏的。

      温家老爷听见动静慌忙敢来,见齐孟馥与温涵剑拔弩张,欲从旁美言几句,却也未能得分毫好。他下意识看向不远处的司陵骁,可司陵骁忙于事务,连李梦泉都不曾去追,自无暇顾及温家之事。

      我的机会——来了!
      我要让未来岳父知晓,我!我才是最佳的女婿人选!

      温苗苗却比我还快!
      她朝前一步,手指齐孟馥,怒道:“你这人怎能这般说话!褚姑娘不愿搭理你是褚姑娘之事,我兄长不过说了几句公道话,虽说言辞有欠考量,却也不至于被你这般责备!我爹爹比你年长!你满口商贾,可你连个举人都不是,不过是倚仗你爹爹罢了!我温家自力更生,哪里比你弱了分毫?我兄长与褚姑娘无关。可你又是褚姑娘的谁?褚姑娘尚未开口责骂我兄长,岂能轮到你胡言乱语!”

      不愧是被我心中的女孩。
      每一句都说得在理。

      齐孟馥的声音冷冷响起:“一个女娃,插什么手!”
      “兄长之事。爹爹之事,不插手才不是儿女所为!”
      “呵,商人之女。”
      “又如何?”
      “商户家的小丫头,也有胆量在此大放厥词!”

      我怒了。
      齐孟馥在吼温苗苗!?
      齐孟馥居然敢吼温苗苗!

      我不能不管!
      他居然敢吼她!

      大师姐:“师妹你对‘吼’的判定着实有些奇怪……”
      “他骂温苗苗了!”
      “你告诉我……哪句是‘骂’……”

      我以为是。
      我连重话都舍不得说一句话的女孩,居然被其他人责骂了?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倒是你的小姑娘着实喜欢胡闹。”大师姐冷声道。
      “她何时喜欢多管闲事了?”我心中颇为不服。“这叫有勇有谋!”

      “真勇。”

      大师姐之意为“无谋”。

      不过又何妨,苗苗若什么事都做得到极致,做到极好,那要我这个区区战功赫赫、不过有钱有钱很有钱的平平无奇的朝廷四品官有何作用?

      我当即出面。
      身为疾风小将军,我数次来天靖城,每回都会提着礼物去拜见太尉大人,与齐孟馥倒也算是面熟。
      朝中之事,切记除非逼不得已,绝不可撕破脸面。
      便拱手笑道:“齐三公子,多日不见。”

      齐孟馥盯我许久,拱手算是打了招呼。神情冷漠,他家中人来人往,自记不得我到底是谁。

      我唇角带笑,神态恭敬:“在下是雁渡疾风小将军泪十三。前年来天靖城祝贺过太尉大人生辰。”
      “嗯。”
      “三少今日怎不与太尉大人在一处,在宫苑中伺候圣驾?”

      齐孟馥不言。
      眼中流露厌恶之色。

      我带着浅笑,用插诨打科的语气直言:“十三听了许久。齐三少您是高门望族子弟,若嫌弃商贾,又何必与商贾之子多言?此处人多眼杂,有些事就算不顾及自己,也——”
      “小将军之意,难道要本少爷忍?”

      这人怎么听不懂人话呢?
      没办法,看来只有使出杀手锏了。

      我朝前一步,在齐孟馥耳边轻声道:“三少。有些话十三本不愿说得太过明白——此处人多眼杂,你闹出这么大事端,太尉大人若是知晓,又会如何看你?你连举人都不是,却因一点口角纷争、口出狂言道捏死商贾若捏死一只蚂蚁,旁人自以为你倚仗太尉大人的威名为所欲为。太尉大人身居高位,其下无数人虎视眈眈,等着寻个借口使绊。你猜,今日之事传出,太尉大人那处——”

      我言尽于此。
      若连这些话都听不懂,那便由着他去,该死就死,该埋就埋。

      幸而,齐孟馥倒也不算是个傻子。懂得太过胡闹不定会影响自家爹爹的仕途。便偃旗息鼓,糊弄了两句。其中不乏“今日是看在泪大人的面子上”之类的废话——所谓的看在我的面子上,不过是看在他爹爹的官位上。
      肤浅,且故作虚伪。
      我领受。且顺势奉上满口的官话套话了了此事。之后再寻个时机帮苗苗出气。

      官场太过让人厌恶,我只想当大侠。

      终得清静。
      温老爷拱手笑道:“吾儿愚钝,多谢泪大人相助。”

      我摇头。“少爷英勇。小姐巾帼不让须眉,为一个‘理’字相争。才是众人楷模,小姐的英姿令本官挪不开双目。”
      说话时,我眼角微微睨向温苗苗,在她眸中看见了欢喜与钦慕。我满心的愁绪舒展开。不管别的如何,只要心意传达到便是。

      齐孟馥欲走,却寻不到自己的贴身小厮,只令别的护卫简单收捡桌椅。
      他所占据之处被天靖城的百姓抢占,欢声笑语,跌宕不休。

      褚音铃依旧咯咯笑着,即便留心观察,也难察觉出她藏在眉眼下的那一丝惆怅。偶从湖上飘来一丝捉摸不清的歌舞声。因人太多,本开得极好的麒州锦花的花枝也凌乱了几许。
      那群小姑娘回到自己的木棚,嘻嘻哈哈,叽叽喳喳,显摆自己先前的“本事”。

      我心中却蓦然一惊。
      这群闹腾的小姑娘,有什么本事从纷乱中辨音,听清齐孟馥与李梦泉的对话?

      突有人惊声尖叫,道发现了一具形容可怖的尸体。

      温苗苗想看,却被温老爷令人拖回。
      司陵骁却不敢放过此种小事。温老爷目送他离去,埋怨深深,却又不便多言,只是一声长叹,一巴掌扇在不长进的温涵面上,气不过,又狠狠踹了两脚。

      我赶到时,戮夜阁与朝中的暗卫已将尸身收拾。
      那尸身似若被人用烧红的铁刷将血肉生生刷下般,已成为一团带着烂肉的骨头。

      司陵骁皱眉,看不出兵器,更不知是谁在何时下的手。

      可我只看了一眼便知谁是始作俑者。
      原来如此,难怪那群搭了个棚子成日只盯着司陵骁的小姑娘会知晓齐孟馥与李梦泉说了何事。

      大师兄……
      不愧是我大师兄,为悄无声息杀一人,不在乎闹出任何事端。
      我师门算不得好人,我对大师兄随着性子杀人之事早已见惯不怪。
      可大师兄今日闹出的这番混账事,伤着温苗苗了——我认为伤着了,因为他伤了温涵,伤了我未来舅子,掐头去尾说,也算是伤了温苗苗。

      这事,不能算了。
      来啊,大师兄,互相伤害啊。

      大师姐:“三师妹你的‘掐头去尾’……有些意思……”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三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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