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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今夕何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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禾双王正看到司马相如所写的《凤求凰》:“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何日见许兮,慰我彷徨。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
这一见倾心,留而不得,神往哀思,倒是颇和禾双王当初对郡主所说的话。
安宁郡主合上书卷,轻轻放在案上,笑着吟唱道:“今夕何夕兮搴洲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她声音轻柔缠绵,此时轻声唱来,在禾双王耳畔娆娆,真如渺渺仙音。禾双王听她唱到“心悦君兮君不知”,心中一热,便再也安奈不住,一把将她拉入怀中,柔声问道:“你当真心悦于我吗?”
王爷眼中的柔情如深潭微波,深邃又宁静,郡主见他这样温柔的看自己,轻声道:“我不是回来了吗?”禾双王喜道:“你不走了吗?”郡主没有说话,只是笑着向他摇摇头。
绛玉见此情形,便轻轻的退出去了。
思之念之,终于伊人在怀,王爷吻得极为小心,却又似是不忍放过她口中的每一寸芬芳。
起初这骤然的一吻让安宁郡主有些惊惧,但随着禾双王那小心翼翼的对待,她便慢慢的放松了身体,半仰在这个男人的怀里,只是她心思杂乱,所念的是自己的父亲的冤枉,是陈知言清俊的身姿和那玩世不恭的笑意,还有的竟然是面前这个男人那双深情的眼睛。
她难道真的心悦于他了吗?她不是来寻靠山的吗?
她此时忽然没有答案了。
但她知道,自己虽尊为郡主,却从未有哪个男人这样温柔深情的凝视过自己,情之一物,最费思量,不明所以。似乎是王爷的这似水柔情触动了她心底最深处的情绪,连她自己都不知为何,眼角竟有两滴泪水滑落,正落在禾双王的手上。
禾双王本吻得忘情,怀中美人似珠似玉,直得让人小心翼翼,不知如何怜惜,却突然觉得手上一点微温,惊而起身,见状忙放开了郡主,急道:“你别哭……是本王无礼,唐突了你,实在是……实在是……”
局促之下,他此刻也不知该说什么,就忙不迭的想替郡主擦干眼角的泪痕,但又怕自己冒然为她擦眼泪,又惹到她,一时之间两只手,上也不是,放也不是。
郡主见他堂堂王爷,竟有这一面,立刻破涕为笑了,道:“王爷,你怎的好似变了个人似的,从前见你不是这般无措啊。”
禾双王也笑了,他虽未正式册立王妃,但侧妃与侍妾还是有的,对待她们倒是从未如此手足无措。他清了清嗓子,似是想把这一刻的稍许尴尬也清了去,道:“你若是不走了,便先好生休息一番。习惯了这边的气候环境,莫要再生病了。”
郡主见他不问自己为何又回来,感念他对自己的包容宽待,只觉得从前种种过往,恍然缥缈,心中暗道,我得想个法子,借他之力帮我父王平了冤屈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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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苏阳这些日子在京中,日子难得的安逸,他服了压制三蛇饮鸩蛊毒性的丸药,那蚀骨的疼痛真就没有发作过,陈知言让季紫藤依《蛊记》中的记载去配制解药,并不算时间紧迫。程衡芸的三蛇饮鸩蛊因赵长风的改动变得无药可解,赵苏阳想用心哺丹解了娘亲身中的毒,但陈知言与高仁都劝他不要急于一时,那样珍贵的救命之物,还是等事情彻底了解之后,再做处置,如今程衡芸的蛊毒也有药压制,这压制之药的方子在手,便可保她毒性不再发作。
陈知言的腿瘸了好一阵子,他的假肢是精炼的玄铁所制,需要找特定的工匠打造,那被损毁的假肢拆下来之后,赵苏阳上手掂量,重量大约一钧有余,难怪陈知言总说自己练了这许多年,也没办法极为精准的控制。
如今看来,他是对极为精准的定义要求颇高,看他轻功造诣,踏雪无痕也是做得到的。
陈知言腿不方便的日子,只要赵苏阳在场,他便想尽一切办法要他搀扶,借机挂在他身边,一开始赵苏阳倒是颇为耐心,对他也极尽细致照应。
渐渐的,他发现这人就是项庄舞剑,挂在他身上之时,手总是不大老实。索性便开始捉弄他,欺他如今当真是腿脚不便,追不上自己,今天拿走他的烟袋锅子不给,明日在他衣裳后面胡写乱花,旁人看来,这二人幼稚之极,他二人却乐此不疲。
最初陈知言还想着,订制的假肢即便送来了,也要瞒赵苏阳一些时候,好在他面前多装病卖乖,让他照顾,如今,他却日日望穿秋水的盼着那工匠快些交货。
假肢交货之后,赵苏阳便要带着程衡芸回府住去了。
陈知言心里自然不愿他走,道:“如今我新装的这腿,也不知合不合适,若是万一……反正就是有个万一……你不在身边,谁来照顾我?”
赵苏阳看这人脸上此时那表情,简直极尽地痞无赖胡搅蛮缠之能事,笑道:“你堂堂陈大掌柜,还缺人照顾吗?”想了想他又道,“也罢,你提出要求来,我若是不允倒显得不近人情,辜负了你我患难之谊,不如你同我回府,我便是‘当作金屋贮之也’也使得。”
陈知言听他明里暗里的将自己比作陈阿娇,并不恼他将自己比作女人,只是悻悻道:“不好不好,这故事可没个好完结。”
他眼见此时程衡芸和季紫藤还在近前,贴到赵苏阳耳边,轻声道,“我只盼你我能共枕而眠,待到百年之后,入土了,也能生出那共枕树来。”
赵苏阳知他说的是共枕树的典故,据传潘章与王仲先一见钟情,同衾同枕,好了一辈子,死后合葬罗浮山,后来坟茔上竟生了一颗枝叶相抱的树,被称为共枕树。他一巴掌将陈知言拍开,道了句:“你要来便来,不来就自己逍遥去。”说罢,扶着程衡芸上了马车,回府去了。
陈知言站在原地目送他车驾远去,心中暗笑,难道这是难为情了吗?
这天夜里,赵苏阳在自己房间床上,正似睡非睡的惬意时候,忽听得门口一声极轻的响动,这响声轻微之极,若是他睡下了,还真不一定能惊醒他。
但他此时毕竟没睡,听见响动,正坐起身来,就见门口陈知言蹑手蹑脚的闪进房间,见他正坐在床上定定的瞧着自己,倒似是被吓了一跳。
赵苏阳皱眉道:“你做什么?”
陈知言打了个哈哈,道:“白天你让我要来便来嘛,我寻思着正好来试试这新装的腿用得顺不顺心。方才我在门外听了半晌,没有动静,才进来的……看来还是不行,轻功不济,将你惊醒了。”说罢,还重重的叹了口气。
既然已经将人吵醒了,他索性大咧起来,抬起手来显摆似的晃了晃,赵苏阳才看见,他手里提了个食盒。
陈知言将那食盒往桌上一放,得意道:“冰镇的果子酿和荷叶酒,我试过了,味道好得很。你我那日潭州一别,几近两月没有倾杯畅饮了。”
赵苏阳此时已经睡意全无,索性翻身下床,挑亮烛火,又在门前燃了一坛艾草薄荷的驱虫香。
他张罗好这些,欲转身回桌前坐下,见陈知言就坐在桌前,笑吟吟的看着自己。
“笑什么?”
陈知言只是轻轻摇头,道:“今夕复何夕,共此灯烛光。比起执剑,此刻的平静我可是不知盼了多久。”
赵苏阳会意一笑,又去将门窗都敞开,顷刻月光银洒,夜风徐徐,二人美酒对饮,颇为惬意。
第二日,赵苏阳院中伺候的几个家丁悄声议论,昨日深夜,本以为东家睡下了,却谁料后半夜不知怎的,一会儿大笑,一会儿行酒令,吵闹得人没法睡觉,希望今夜可安生一些吧。
再说玖月,他送信给逸王之后,顺顺利利的以共事需留在长宁道一带为由,赖在了邙山派不走。
其实他倒也不算是完全假公济私,毕竟,他东家曾交代了他注意着逸王的动向。
大半个月之前,他东家又飞鸽传书给他,让他务必再将一封信交到逸王手上,他也就照做,这一来二去,送信传讯,他倒是与逸王熟络起来。
逸王与玖月亲近,一来是觉得这孩子聪慧伶俐,二来,他心知玖月是受赵苏阳的指派,而这第二封信的到来,便能看出,赵苏阳已经回到了皇上身边。皇上能如此言辞恳切的书信一封,让赵苏阳送信给自己,也必然交代赵苏阳暗中监视自己的动向,玖月是明桩,那暗哨更不知有多少。自己索性识趣一些,安安分分的让他们对自己的动向了然于心,也不至于让皇上再生了剪除自己的念头。
逸王一开始本想着怎么也要将朝堂搅闹一番,出了心中受冤的恶气,但皇上的那封致歉的信一送来,他本性里嫌麻烦,想避世的心性顿时就占了上风,觉得这事是恶人挑唆,若误会解开,能与皇上相安无事,同时让那高高在上的君王对自己心存一丝歉意,让自己从此安乐逍遥无拘无束比什么都强。
只盼这流年一去不返,从此否极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