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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凋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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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没日没夜的赶路,两个月不到就已经到了边捶。我不禁佩服这帮人贩子的胆量,他们毫不避忌的走在管道,往来的官员行人时不时的会朝我们看看,却没有一人怀疑我们是被人贩子拐卖的人口,想来原因有二,其一,他们伪装成押送充军犯官家属的官兵,其二,这条道上的上下官员已被他们所拉拢,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然,这一点我很不愿意接受,然而连日以来的迹象却又令我不得不怀疑。
我自幼体弱多病,每逢换季便会咳喘,宫中无数御医替我诊治都无法根治,奇的是,这一路我竟无半点不适,仿若从前那病恹恹的不是我一般,身体未见异样,身边又有桃花相伴,我的心情也好了起来,更为重要的是,我看到了希望,每往西北靠近一分,我便生机多了一分。
越往西走天气越干燥,加之盛夏,烈日炎炎,我们整日在笼中被曝晒,几乎所有人都中暑了,人贩子们无计可施之下,选择了白天休息,夜晚赶路。
这一日出奇的热,太阳晒的大地像着了火,我们虽藏身荫庇之地,却依旧燥热难耐,汗水蒸干结成盐霜凝于肌肤,身上散发着腐臭,连蚊蝇也不屑叮咬,一个个干的唇都裂开了。
我靠在笼子栏杆上,闭目养神,全身无力,口中干的似要冒烟,若此时,谁能给我一口水喝,我便会对他感恩戴德,至于沐浴这种奢侈的事情,想都不敢再想。
桃花在我身边坐着,她的话一向多,但现在,她也沉默了。
对于现在的我们来说,最基本的开口说话也成了耗费体力的活动,能不动则不动,唯独希望能下点雨。
一个人贩子丢上来一个牛皮水袋,一群人像疯了一样你抢我夺,结果谁也没抢到,意外地掉到了我脚下,一群人又向我冲了过来。
我缓缓地捡起了水袋,抬头看了一眼他们,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嫉恨而恐惧的看着我,不敢向前逾越半步。
我讥笑出声,我有那么恐怖吗?
拔去塞子,我喝了一口,水并不怎么样,有股泥浆的咸涩味,而我却觉得它如甘泉般甘甜爽口,我将水袋递给桃花,她喝了一口后将水袋放到了他们面前。
“大家都是苦命人。”桃花递出水袋时补充了这么一句,我想,她是怕我不高兴吧,我怎么会怪她呢,水虽不多,却是生的希望,我珍惜自己的生命,别人亦是同样,我有什么权利去剥夺。
不到傍晚,空中布满乌云,天沉沉欲坠,静地一丝丝的风都没有,正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兆。
所有人都满怀期待的看着空中,等待着大雨的来临,有了水我们就有了生机,就不会渴死在这荒凉的黄土地。
一阵狂风忽然袭来,飞沙走石漫天飞卷,天地昏黄一片,迷地人眼都睁不开。紧接着一声惊雷,风噶然而止,豆大的雨点啪嗒啪嗒掉了下来,众人一阵欢呼,千般万般祈求总算是下雨了。
我都以为这场雨是转机,大家就此都有救了,然而,我大错特错,这又是一场灾难的开始。
大雨昏天暗地的下了一天一夜,我们在雨中淋了一天一夜。
可想而知,一热一冷会怎样,这一车都是弱质纤纤的女子,有几个早就有了病态,被雨一激,彻底的病倒了。
十多天后,我们进入了沙漠地带。
我自幼朗读着有关大漠的诗句,对它充满了憧憬。
在我心中,大漠不仅有着胡姬,美酒,夜光杯的异域风情,更有着长河落日,瀚海无垠的壮阔,可是真正的到了此处我才发现我是多么天真,沙漠很壮阔,风景很独到,但,那和我想象的有着天壤之别。
漫天黄沙将天地连成昏黄一片,浩浩狂风呼啸万里如厉鬼长号。
突然我觉得我已经到了地狱,不,比地狱还可怕,身在地狱尚且知道死了,而现在,却要面临着前所未有的恐惧。
滚滚热流源源不断地像我们袭来,眼中,鼻中,口中无一处不呛着沙土,十多日前的那种干渴如果算非常难受,那么,此时便是身在炼狱。
马车缓缓的驰过,在沙地上留下浅浅的痕迹,天地在一片混沌中相守相望,直到相接相连,目光所及不是动物便是人的尸骸,仅有的活物也只是栖居在森森白骨上的蝎子,几簇不起眼的矮草。
“咳咳——咳咳——咳咳咳——”我拍着桃花的背帮她顺着气,偷偷看向身后的人贩子满心担忧。
自上次遭雨,桃花开始咳嗽,越来越严重,短短十数日已经到了无法抑制的程度,如果她再继续这样,会被怎样对待?五日前那个女孩还有一口气就被丢下了马车,再这样下去,会不会轮到桃花?
“怎么样,要不要喝水?”
桃花倚在我肩头摇了摇头,病恹恹地都睁不开眼了,竟然还在对着我安慰地笑着。我看着她,心里百般滋味,初识之时,她多么灵秀美丽,才几天功夫,就瘦地皮包骨,一直以来神采奕奕的笑容也渐渐被惆怅所取代。
“我会死吗?”桃花紧紧抓住我的手,似要掐入肉中,双目一瞬不瞬地盯着我。
“不会。”我心乱如麻,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眼中满满都是她矛盾而害怕的样子,心头像压了快石头,压的我喘不过气。
“嗯,我不会死,我一定不会死!”桃花欢喜的笑了笑,又手捂着嘴咳嗽了起来,咳嗽了一阵,接着道:“我才十四岁,我还没嫁人呢,不对,我还没被卖掉......”
听着桃花喃喃自语,我心中一阵绞痛,手紧握成拳,指甲掐入肉中。
怎么样才能帮你,桃花?谁能告我我该怎么做?虽然相识不久,却在患难之中,这一点点培养出的感情比什么都珍贵。
焦躁中我回过神,桃花没声音了,盯着手发怔,脸色由白转青,双目呆滞,我一惊,掰开她的手一看,一滩血迹,殷红的颜色吓地我半晌没了主张。
“姐姐,我怕!”桃花一头扑在我怀里,全身颤抖,像一只受惊的猫寻求庇护。
“没事,没事,你不会有事的......”我不断的安慰着,脑中却是空白一片,怎么办,该怎么办?
这个是秘密,一旦被人贩子发现,桃花一定会被丢下车,不被发现,病也会要了她的命,怎么办?谁能告诉我该怎么办?此时我只恨自己无用,竟是一点主意也没有。
桃花在我怀中依了一刻,渐渐的平复下来,坐直了身子,“姐姐,我没事,我不会死的!”
我紧抿着唇缓缓抬头看她,她在笑,笑地平静而灿烂,目光炯炯,反而在给我安慰,仿佛怕我受不住打击。
“桃花——”
这是桃花习惯的笑容,灿烂纯真,洁净的不染纤尘,眩地我眼花,不忍心看下去。
“姐姐,不要害怕,你要学会笑,现实太苦了,如果再不笑着去面对,将永远看不到希望,老天爷要我的命也没用,我相信我不会死,姐姐,你信不信?”
听着她这番话,我鼻子酸酸的,却依旧挤出了笑,“我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