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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白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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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漠的天气中午和早晚的温差极大,常人尚且难以适应,何况患病的桃花,我每日都在惶恐中度过,唯恐泄露了她的病情招来祸事,然而,纸包不住火,我越是想掩藏就越是藏不住,不久,众人都在猜测桃花所患病症为肺痨,对她趋之若鹜,人贩子也渐渐有所察觉。
又过了两三日,我最担心的事发生了。
那天早晨的太阳没有像往常那样早早升起,广袤的沙漠大地笼罩在一片阴霾之中,风沙到处席卷,车队寸步难行。
桃花枕在我的胳膊上剧烈的咳嗽喘息,半睁半寐的眼中再也没有一丝生气。马车在咳嗽声中停了下来,人贩子老大和几个手下一番交头接耳,从前面绕了过来,看着他们拿钥匙开笼子,我全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强烈的不祥充斥着大脑手臂抱紧了桃花。
上来三人,不由分说地从我怀里拽起她,粗暴的动作宛如对待野兽,而桃花已经是奄奄一息的病人。我不松手,死死的抱住桃花的腰,祈求地看着他们,在他们眼中寻找着一丝一毫的怜悯。
他们也是人,他们也会生病,如果在他们无助的时候别人也如此对待,他们会怎样?
“滚开,丑八怪。”
我从来也不知道我会有这么大力气,三人拽着桃花竟然都拽不出来,急地破口大骂出声,其中一人一脚踹上我的胳膊。我顾不得难以忍受的疼痛,死死的拽着,就是不松手。
桃花,你不会死,你说过,老天爷要你的命也没用。
我多么希望上天在这一刻赋予我强大的力量,我是无力的,能做的只有拽着她,不让她被拖出去,三人见我死不松手,拿出鞭子拼命的抽,无处躲藏,我死死的咬着唇,甜腥的味道在口中弥散,那是血,我的血。
“求你,放过她,求求你......”
面对赵楼的辱骂殴打我不曾低头,面对人贩的虐待我不曾低头,面对恶劣的环境我也不曾低头,我认为我的高贵头是不可低下的,然而,今日为了桃花,我低头了。
我可以忍受别人对我所做的,但我忍受不了他们折磨我在乎的人,那种痛不仅仅是肉体,更是灵魂,是在一点一点摧残你的意识,将你往疯狂的绝境逼迫,那种痛足以扭曲的你的精神人格以及一切,将你彻底毁灭。
“滚开!”无情的一脚将我踹开,我来不及爬起追去,眼睁睁地看着桃花被拖走,她眼中噙着笑意,转头看着我,蠕动着唇。
“我不会死,姐姐,我不会死!”
我听不到她的声音,但是我读地懂她的言语,她不会死,她不会死,她不会死......
我无法救助她,我太无力,我看向那边角落搂在一起的仅存的七个人,向他们求救,同是苦命人,现在是桃花,说不定下一个就是他们,他们该反抗,该有行动,难道他们就愿意做下一个?
“求你们救救她,救救她!”我扯着沙哑到发不出声音的嗓子拼命的吼着,朝着他们伸出求救的手,我不是为我自己,我亦是为我自己,为了桃花,为了自己,为了生存,他们难道不该起来吗?
一直以来,我都在接二连三的犯错,我天真的以为我的想法就是所有人,我不是神,我只是人,一个除却父皇所赐予的东西,什么都不是的人,无能无为而又愚蠢可笑鄙薄的人!
少女们惊恐的蜷缩到一处,不敢看我,没有人愿意出头,没有人同情桃花,同情我,他们眼中透露出的是恐惧,是害怕,不是对他们将来的命运,而是对我,一个比鬼还丑的人。
突然之间,我清醒了,我怎么能忘记,我是令他们害怕的鬼,丑八怪,我怎么能求助无用又自私的他们?
我转过头,扑向笼门,无人帮我,我便自己去,不过一条命,能活着已是天意,我不吝惜。
然而,我慢了一拍,笼子已被锁上,我发疯了一般的摇着却是怎么也弄不开它。
桃花被丢了下去,就在我车队的正后方,她趴地上,头还抬着朝着这边看,我的眼睛有些模糊,看不清楚她的脸上是否挂着笑,但是她那绝望的眼神却像烙铁一般烫在我的心头。我紧紧抓住栏杆,发不出一言,喉中像卡着硬物,耳中仿佛还徘徊着桃花的笑声,还有那句:我不会死。
桃花,春风细雨中绽放的明媚。
桃花,与少女娇容相堪的娇艳。
没有三月艳阳的照耀,没有和风的轻抚,没有细雨的滋润,你还能灿烂吗?
江南水秀将你孕育,却在大漠黄沙中将你掩埋,桃花,难道枯萎才是你唯一的结局吗?
我闭上眼强忍许久的泪再也抑制不住。
苍天,为什么你这么不公平,为什么你这般残忍,你睁开眼看看,这就是你的世界,你眼中的晴明世界!
桃花不在了,我又变成了一个人,我蜷缩在角落,不再说一句话,被鞭子抽出的伤口似乎发炎了,稍稍动一下就会扯着肉的疼,脑子也晕的很,还有发烧的迹象,我想下一个可能是我了吧,我渐渐的明白了桃花为什么总在说她不会死,原来,我也一样,我还没到西北军营,我还没回去找赵楼报仇,我怎么能死。
接下来的日子比之前更为艰难,干粮吃完了,人贩子便不再给我们食物和水,甚至他们内部还发生了内讧,沙漠地带人难以生存,马也是同样,不久马也累死了,而它的肉成了唯一的粮食。
每日人贩子用鞭子抽打着我们赶路,我们速度慢了被抽打,摔倒了被抽打,说句话也要被抽打,日子几乎不是人过的,我的体力在一天天衰竭,照这个趋势,一定到不了军营。
我们一行十几人像小舟在海中缓缓向前,几乎每个人都是双目深陷,眼中布满了血丝,我再也走不动,倒在了地上,灼热的黄沙烫地我不得不爬起来,但实在爬不起。
“起来,给我起来!”人贩子用鞭子抽打我,抽得我在地上打滚,尘沙飞扬。
我何尝不想起来,可是我已经没有力气,任他的鞭子抽打而无一点反抗。
“叮铃铃,叮铃铃,叮铃铃,叮铃铃”一阵清脆的驼铃声传了过来,人贩子停下了鞭打,抬头看向远处。
飞沙之中,一只骆驼慢悠悠的向我们靠近,那幽雅的姿态像极了王者,沙漠之中的王者,骆驼。
这条道我们走了好几天了,来来回回都没见到支商队,我曾怀疑他们是不是走错方向迷了路,其实,我又是多么希望他们迷了路。
“你们来自中原?”一个男人的声音在驼铃阵阵中传了过来,人贩子激动地走了过去,像见到了救星。
我不是很听的清声,勉强着撑起身子,向声音方向看去。
风沙之中,一个男子牵着高大的骆驼缓缓的向我们走来,我看不清他的脸,却看见穿着白衣,那是我许久不曾见到过的白,白的不染纤尘,与这漫天尘沙的黄有着天壤之别的白,令我兴奋的白。
“你是谁?”人贩子问道。
“我是大夫,你们是什么人?”白衣问道。
“你需要奴隶吗?”人贩子再也不将身份掩饰,开门见山的问道。
“奴隶?什么样的奴隶?有脸上有道疤的女人吗?”白衣向人群看了看,问道。
“有!”
“多少钱?”
“我要你的骆驼。”人贩子指着骆驼道。
白衣摇了摇头,抚着骆驼的脖子笑道:“我不喜欢贪心的人,我可以给你食物,但是骆驼我不会给,你愿意就卖,不愿意便罢。”
人贩子迟疑了片刻,掏出了一把弯刀,指着白衣,狠狠道:“给我骆驼,不然我杀了你!”
白衣悠然地看着人群,不予理会。
人贩子恼羞成怒,举着刀刺了过去。
我一急,扯着嗓子叫了出来,可声音沙哑到完全发不出,叫了他也听不到。
白衣灵巧闪过,朝我看来,看了一刻,笑道:“原来你在那儿,我还真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