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第十二回 （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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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的心乱如麻，十四不知道公子信是否察觉出来了。适才的心底的那个念头，被公子信一提，仿佛是三月春草，竟有一种疯长而难以遏止的势头，她低着头，不愿去看身前那一抹隽长的身影，重重的咬了唇，唇瓣上几欲滴出血来。
公子信的的声音从前边传来，她意神纷乱之间，竟没有听清。待到抬头之时，山脚下一声极欢快的嘶鸣声，十四眼见夜凉从远处一条土道上奔来，四蹄翻飞，登时尘土飞扬。
她心下吃惊，脱口便出：“夜凉怎么寻到这里？”
夜凉已然在二人面前止步，打着响鼻，亲昵的往公子信身侧蹭蹭，又睨着眼，拿极神气的姿态瞧了十四一眼。
“自然是有人带它来这里。”公子信抚抚夜凉的脊背，见她心不在焉的模样，微讽道：“此去紫阳山，难道是要像昨日一般奔去？”
“紫阳山？”十四皱眉，也不觉察公子信已然上马，“清凉地，紫阳山？”
公子信伸手给她道：“上来。”
夜凉前蹄轻轻刨地，又是共乘一骑……十四看着眼前的掌心与修长的指节，略微犹豫了一下。
以她的武艺，此刻翻身上马，想要落在公子身前，自然不是难事，可是此刻的情形，又似乎不能不扶。她顿了顿，小心翼翼，将手放在他的指尖处，甫一触摸，脚下已经轻轻一点，翻身上马——
她身后的男子指尖有力而温暖，似乎并不打算就这样被她的小聪明糊弄过去，顺着她的手势一滑，便将她的手掌完全的握在手心之内，牢牢的扣住。
许是天气闷热的缘故，十四脸颊微红，也不敢挣开，另一只手抓住马鞍前的铜环，低声提醒道：“公子，我坐好了。”
公子信轻轻笑了一声，并不放开她的手，也不催马前行，只是慢悠悠的抬头，望了望天色，道：“这天气，转眼就要下雨了吧？”
她的手柔软而细腻，许是因为紧张与不安，出了些汗，微湿。公子信的指腹不经意间轻轻的摩挲她的手背，又极慢极慢的，握着她的手，将她的手臂折在身前，顺势一覆，她的腰纤细而，触感温软。
□□的夜凉前蹄离地，嘶鸣一声，向北方奔去。
十四低头，因为用力，抓着铜环的手背苍白，青筋隐隐而现。
她不知道自己是在忍耐什么。是身后那个人的轻薄，还是自己的无力？一次又一次，这样的难堪，甚至远胜于自己刺杀南宫时的衣不蔽体。她默然垂下头，只觉得浑身都出了薄汗，天气闷热得叫人觉得焦躁不堪。又不知想起了什么，十四抿了抿唇，仿佛下定决心，闭了闭眼，往后轻轻一靠。
远处灰黑色的层云已经如同铅絮，和视线尽头那条土黄色的乡间小道连接在一起。
夜凉奔得极快，第一滴黄豆大的雨水落下的时候，恰好砸在了十四鼻尖，她下意识的往后一缩。公子信的下颌恰好轻轻搁在十四肩侧，绵长的呼吸像是小小的刷子，在她的耳垂处来回，勾得人微痒。而怀里的少女，似是习惯了他这般的对待，连之前的抗拒都隐忍着并不表现出，仿佛是死气沉沉的木偶，由着他的意愿，任意摆布。
她这样的态度，真的是自己想要的么？似是天地间沉沉欲雨，倏然间将所有的思绪沾湿，沉到了最低处。公子信不动声色，只是悄悄将手劲一错，身子微微□□——她的身体随之向左一靠，似是无骨一般。
有不知名的怒火渐渐的升起，公子信直起身子，声音微带寒意道：“下来，避一避雨再走。”
路边恰好是一棵极大的枣树，华盖如荫，枝桠极密盛。夜凉停步，四周的雨渐渐的密了起来，仿佛小石子儿，砸的泥地上小坑不断，激起夏日特有的泥土气味。
十四却在他身前回头，又微微仰着脸，笑容仿佛就是她脸颊处晶莹的雨珠，纯和而干净，带着微漾的生动：“公子，你是……不喜欢十四这样？”
如黑玉般的眸子闪亮灵动，语气似是无害，又似无辜，公子信脸色蓦然微沉，放开她的身子，翻身下马，一言不发。
十四跟着他下马，摸了摸夜凉的脑袋，在一旁坐下。这样沉默，于她而言，比起之前，心中仿佛大石落地，轻松不少，甚至有几分自得其乐。
雾汽蒙蒙中，只有树荫之下一圈泥土，因为干燥而成为泛着浅浅的土黄色。公子信负手立着，十四看他一眼背影，那身白衣此刻在雨雾中翩然出尘，高洁如谪仙独立，她微微一笑，梨涡浅显。
公子信转头的时候，瞧见她偷偷微笑的模样，眸色浮动。像是一阵急过一阵的雨声，此刻落在心间，激起的滋味，竟也是复杂难辨。
雨帘愈发的厚重，顺着枣树的枝叶，淅淅沥沥的开始往下渗水，雨势却不见减缓，十四站起身，往四周张望了一圈，蹙眉道：“公子，这里去紫阳山，还有多少路程？”
“夜凉的脚力，大约也要一日一夜。”公子信随意看了她被雨水沾湿的鬓发，“知道我为何带你去紫阳山么？”
十四摇头，神情间只见淡淡，连一丝好奇都无。
公子信捺不住，依然伸出手，替她理了理鬓发，又在她脸颊处微微停顿一会儿，才道：“你知道禅门四圣么？”
十四茫然摇头道：“四圣？是前辈高人么？”
公子信目光中浅含笑意，却摇了摇头：“四圣，并非指人。指的是禅门四件物品。”
他一字一句：“德山棒，赵州茶，云门饼。”
十四心中数着，见公子信不再说下去，微感奇怪：“三样物事？”
“还有一件，却是看不见摸不着的。”公子信嘴角微微一勾，“临济喝。”
“公子的意思，我们此去紫阳山，是为了寻这禅门四圣？”十四眸色陡然清亮起来，语气冷静道，“这四样物事，还是和少林有关么？”
公子信悠然一笑，点头道：“寻不到一份好礼，又有如何去见枯缠大师？”
约莫大半个时辰之后，雨渐渐的止歇了。
十四牵过夜凉，恭谨道：“公子，请上马。”
公子信上马，扣着缰绳，低头向着她一笑，怡然自得，却又俊逸难言：“你自然是不愿和我一起了？”
十四眸中浅浅滑过尴尬之色，片刻之后，只是轻声道：“公子说什么，十四便做什么。”
公子信纵声大笑，俯身扣住她的腰，迅捷无匹的将她抱上马，依着前样，让她靠在自己身前。
夜凉不待人催，意气风发，似是黑色疾风，在这雨后微润的旷野之上，一卷而过。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第十二回 （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