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雨天与心上人》十里菱歌

23、鸡不可失

　　我有那么明显？
　　在他充满不信任的眼光中，我只得干笑着打哈哈：“哪有……”若无其事地晃了晃脚丫子，我发挥随口乱扯的功力，“你这么值钱，我哪敢打你啊，打坏了赔不起的，我只是感觉像做梦一样，你看，是关峄在为我冰敷耶，此待遇几人能有，有幸得关大神一摸，我这脚崴得值啦……”
　　他制止地按住了我的小腿肚。
　　“别乱动。”我以为他是怕我弄疼自己，不料下一刻，他隔着冰袋向我的脚踝施力，“这样呢，还像不像做梦？”
　　陡然传来的痛感让我虎躯大大一震，我夸张地嘶了一声长气，咽下飙泪的冲动，急忙挥手：“不像了不像了！”含泪摆起严肃脸，“我发誓！我前所未有地清醒！”
　　他竟然点头：“这就好。”
　　“这就好”是几个意思？我眼泛泪光，抖着嗓埋怨他：“大哥，你是不是心情不佳？有什么意见冲我来，我的脚是无辜的，你别拿它撒气呐……”
　　“为了让你长点记性。”他看着我的眼睛，不赞同地说，“都多大的人了，做事还是这么毛毛躁躁，遇见盗贼同伙怎么不去叫保安？为什么要独自去追？崴了脚不算大事，但如果还有其他潜在的危险呢？”他的眸光充满了浓浓不悦，训责道，“相貌是长乖巧了，这性子还是和以前一样野。”
　　他的声线本就偏低偏冷，此时加上训人的语气，听起来莫名严厉。低低的嗓音流进我的耳中，这是重逢以来他首次不间断地对我说这么多话，我听着却只觉得满脑子发蒙。
　　幸好蒙得不算久，回过神，我立刻不服气地替自己辩白：“你的批评我不接受，你说得就像我是由于抓贼才崴到了脚，但并不是，我这只脚啊，是在八月梧桐的时候就崴到的了。都怪你吓我，突然和我说你是什么关峄……”要不是那时我惊得往后踩了一步，也不至于把脚崴了，当然穿不惯太高的高跟鞋也是原因之一，“追贼只是使它恶化了而已。”
　　完美地把锅甩回去给他，我顿觉通体舒畅，舒畅中又隐约感到似乎有哪里不太对劲。
　　我是不是光顾着反驳，自动屏蔽掉了某个更加重要的信息？
　　望着一语不发，正在低头帮我继续冰敷的他，我暗暗在心里把他的那段说教仔细回想了一遍，不想不知道，一想……
　　我愣住了。
　　我浑身僵直，不敢置信地望着他：“等等啊……”一说话，才发现不过眨眼光景，我的喉咙已经紧缩得厉害，连发出声音都无比艰难。我用力咽了一口唾沫，悬着心问：“你刚才是不是说了……以前？你说了‘以前’两个字对不对？”
　　我有没有听错？
　　他刚才好像是说：这性子和以前一样。
　　以前，以前。这个词语所蕴含的意义真是让人紧张得连心肝都要发起颤来。如果他不记得我，如果他不清楚我的从前，他又怎会用“以前”这个词！
　　在我越发剧烈的心脏跳动声中，他抬起眼睫，手里捏着冰袋，幽深的目光直直看进我的眼底。
　　“以前。宋宋，我不确定你还记不记得我，我们以前曾经在一起相处过，时间不算长，在叶慎师父的武馆里。”他说，“我也这样帮你处理过瘀伤。”
　　他……他怎么可以把一切说得如此轻描淡写？
　　我睁大双眼，直到眼睛酸胀，眼眶直发热。
　　我许久挤不出一个简单的音节，他认真研究着我的神色，半晌，径自下结论：“看样子你是不记得，那时你还很小。”他低头，帮我继续处理崴伤，嘴角轻勾，是一抹略显落寞的淡笑，“说真的，你忘了我，我有些不好受，毕竟你那时候很喜欢黏我。”
　　我忘了你？
　　我会忘了你？
　　开什么玩笑！你怎么可以这样冤枉我！
　　我近乎机械地扭动了一下左脚，想把脚缩回来，他制止地说了一声“别乱动”，大掌稳稳扣住我的脚跟。可现在什么都入不了我的耳，什么也都无法阻止我。我也讲不通我离他近一点儿就能做什么，但我此刻，这一刻，就是想离他更近一点儿。
　　我使上力气，执意让脚跟脱离他的掌控，他一松手，我立刻手脚并用地在沙发上朝他爬过去，没两下就到了他的面前，半跪而起。整套流程做下来显得无比身残志坚，他垂眸凝视着我的脸，居然还能保持从容镇定。
　　这一瞬间，我忽然就知道我离他更近一点儿能够做什么了。
　　有那么多的话想说，有那么多的心情想表达，但这些都可以推迟到以后，不急，此刻我唯一急的是……我抿了抿唇瓣，面色严肃地问他：“你是不是不喜欢主动的女孩子？”
　　他稍顿，回答：“看是谁。”
　　我心急地追问：“是我呢？”我从来不认为自己是胆小之辈，然而，说出接下来的这句话，几乎要耗尽我储存了二十三年的勇气，我定定地看着他的双眼，喊道，“四师兄。”我说道，“看在我和你曾经那么要好的分上，如果我说我想给你一个久别重逢的热情拥抱，你会不会推开我？”
　　他眼中掠过一抹讶色，随即，眸光转深。
　　“原来你记得。”
　　他说完这五个字就不再有别的话语，没说可以也没说不可以。深沉黝黑的双眸映出了我近在咫尺的脸，他的眼睛那么黑那么亮，我把这一切都解读为默许。
　　我于是就着半跪的姿势，直起身，双手圈抱上他的脖颈，仍不觉得满足，于是额头枕上他的肩。
　　我骗了他，我说这是一个久别重逢的拥抱，听起来似乎我没有别的不良企图，但其实我不是。
　　干净好闻的男性气息一丝一缕胀满肺叶，我靠住他，小声低喃：“一下下就好了，你千万别推开我，这种时候如果你推开我，会对我弱小的心灵造成核爆级的伤害，我可能以后都没有勇气抬起头做人……”
　　他轻叹：“还是这么爱胡说八道。”
　　我搂紧他：“是啦是啦。”
　　安静地让我抱了大约一分钟，他无奈地开口：“你至少让我把冰袋放好。”
　　我接话接得飞快，连动脑都免了：“让你放好之后，你还会给我接着抱吗？”
　　他默了默：“你觉得？”
　　我想了一下：“我觉得不会，你长得就一脸绝对不会和别人拥抱的冷漠。”
　　他失笑：“你现在不就抱住了？”
　　我说：“那是因为我身手敏捷，趁你不备，先夺得先机。”
　　我脸部朝下，额头枕住他的肩，脑袋稍微一扭动，耳郭就会摩擦到他颈侧的肌肤，这是一种异常亲昵的接触，换作平日，我肯定求之不得，只是放在现下，我隐约感知到我的耳后根在不要命地发烫。真是奇哉怪哉，明明一点儿也没有害羞的打算，耳朵却不配合地出卖了我。这个身体的小变化决不能被他察觉，不然万一他误会我脸红了，羞涩了，那我以后还用在他面前混？
　　想到这里，我越发谨慎，头部挨着他的肩，耳朵却要小心翼翼地闪避着和他的碰触，实行起来十分艰辛，整个人处于一种极度不协调的状态，纵然我武功再高，定力再好，坚持没多久脖子也开始僵硬了。
　　我只能靠不停说话来分散注意力：“让你放好冰袋你一定就不会再给我抱了，我才没这么傻呢，到嘴的肥鸭子哪有松口的道理，鸡不可失鸭不再来，我就算语文学得再差，这个道理我还是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