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雨天与心上人》十里菱歌

24、我就是在告白啊

　　我真睿智，我得意地笑了两声。
　　也仅是有机会笑了两声，因为下一刻，他竟像要用实际行动来反驳我的话一般，突然毫无预警地抬起不拿冰袋的那只手，大掌罩上我的后脑勺，稍一使力，把我的脑袋完完全全按向他的肩窝。
　　我错愕地吸进一口凉气，听见他好整以暇地问：“这样讲话，脖子不酸？”
　　脖、脖子……啥？
　　我呆住了。
　　我的全部感官，所有知觉，都停留在了与他肌肤相触的那片地方，额头，眉角，耳郭……依旧是耳郭最为令人担忧。他一定也发现了我滚烫的温度。
　　他……他怎么会……
　　我神思不受控制地开始飘忽，如果不是我出现了幻觉，刚才那一下，呃……似乎是他……主动？
　　怎么可能？
　　重逢以来，这么长这么久，我一次也不曾怀疑过自己认错人，他的五官、他的气质都太过出众，纵然十余年不见，能把他认错的几率也微乎其微，然而，就在眼下这一秒，我不得不重新计算把人认错的可能性，否则也太破天荒。我记忆深处那位视女色如菜色的四师兄，居然会主动把我按得挨向他？
　　这个这个，我赚大发了！
　　我飘飘然昏昏然，花了好一阵子才定下心神，一定下心神又觉得不可思议。脑后传来长发被人用手掌轻轻摩挲的触感，提醒了我这不是幻觉。
　　他的声音变得莫名柔和，单手抚着我背后的发丝，侧首附在我耳朵上方低低地说：“没想过有一天你也会留这么长的头发……”语气中含了一丝轻笑，貌似对我的转变感到意外。
　　“哦，头发啊，我妈要求的。”我怔忪地回应，“不过我也没想过有一天你会像现在这样主动抱我啊，你以前都不近女色的，活像一座冰山。”
　　“不近女色？”他问，“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我想都不想：“因为你总是拒绝我的讨抱抱啊，每次我热情如火地向你扑去，都被你无情地推开。”
　　他沉思半晌，开口：“你确定你那叫女色？”
　　我无言以对。
　　他低笑，胸腔里传来轻微震动，心情似乎很好：“你小时候总爱四处玩闹，把自己搞得很脏，对一个十几岁的小伙子来说，幻想中的‘女色’决不是那样。”
　　“那是哪样？”我问。
　　他不正面回答我的问题，而是沉默了一小会，手掌顺着我的发丝，从我的头顶缓慢地滑向我的腰际：“你的头发留得很长了，个头也长高了一些。”如果他不是关峄，我会以为他的动作是在吃我豆腐，不然，哪有人把一个简单的摸头做得如此撩人的，“十九，你不再是个小姑娘了。”
　　“是啊。”我双臂松松地搂抱住他的脖颈，稍微偏过头，正脸便对上了他的下颌。我瞅着在我眼中侧脸轮廓因为靠得太近而变得模糊的他，直言，“我有没有长成你幻想中的‘女色’模样？”
　　他说：“你不久前才裸着脚在地上跑，抓贼。”
　　“是啊。”我大大方方承认，“不只小时候，我现在也总爱把自己搞得很脏。”
　　我侧首枕在他的肩膀，双唇快要触碰到他的耳垂。
　　“那我到底有没有长成让你满意的模样？”
　　他的手掌从我的腰际上移，扣住我一只手臂，想要把我拉开：“坐好说话，你这样我没办法专心。”
　　我使出蟹钳一般的力气使劲抱住他，把他抱了个心满意足：“你让我坐好我就坐好，我岂不是很没面子？”
　　他叹气：“你的语文真的很不好，连重点句都不会抓。”
　　我说：“谁说我不会抓重点句？我不仅会抓重点句，我还会抓主题思想，而我也抓准了。你想通过要求我放开你，来转移掉我问你理想型的问题。”
　　他又低叹了一声，随即陷入沉默，像是在思考要怎样才能和我讲清楚。
　　“你想说什么你就说啊，我承受得住。”我扬起潇洒且友好的微笑，懒懒地说，“我不再是小姑娘了，我近几年的卖相好像还行……咳咳，今天不算，我平时不是这个画风的。你喜欢什么类型的女孩儿？如果难度不大，我看自己能不能努力一把。”
　　毕竟我都能从狂跩酷霸的校园扛把子“火哥”成功伪装成一枚穿裙子的小女人了，只要他的品味不是太怪异，我都可以尝试尝试，看能不能转变为他喜欢的款式。
　　他拉我的胳膊拉不动我，只好停下，低沉的嗓音添了几分无奈的淡笑，说：“如果我不是知道你从小就爱乱讲一通，我会以为你这些话是在告白。”
　　我有些退缩，花了足足三秒才武装起毅然决然的语气。
　　“大哥，我就是在告白啊！”
　　他的身躯轻微一震。
　　他再度想拉开我：“十九，你先松手。”
　　我摇头，把他圈抱得更紧，不是没有紧张，但听到这一声暌违已久的“十九”，熟悉感在心底鼓胀，我竟额外多了几分破罐子破摔的豪气。
　　“你以为我还会乖乖听你的话吗？我已经不是当年的我了。”此刻心境，就像被欺压多年的农奴终于翻身做了主人，一路凯旋高歌，只为夺取政权，我嚣张至极地说，“小时候那是因为我打不过你，所以你不准我抱，我就不敢轻举妄动，现在我都这么厉害了，我要还乖乖地你说什么我做什么，我是不是傻？”

　　我人生二十三载光阴中英勇的时刻多了去了，但眼前这一刻，我觉得自己尤其英勇。我居然抱了关峄，我居然还向他告白了，我今天的胆量简直要上天。
　　我想过的，如果我生在古代，我一定可以当个出色的女恶霸，独占一座山头，一言不合就扛着大刀强抢美男回去当压寨丈夫的那种。不过按照我在老妈的剧本中浸染多年得来的经验，一般这种情况，事情都不会进展得太顺利，往往会半路杀出一个不识时务的程咬金，救美男于水火之中，专门破坏我的好事。
　　事实证明，“艺术来源于生活”这句话不是没有道理，就在我抱关峄抱得匪气十足的时候，门板上突然响起有规律的轻敲，尹秘书公事公办的冷声调传了进来。
　　“关总，你要的东西。”
　　关峄轻拍我的背部：“十九。”示意我放开他。
　　我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扼腕地咬牙：“关总，你培养的下属都是些什么人啊，怎么这么会挑时间，净破坏别人好事！”
　　“好事？”他语调微扬，似笑非笑，“宋小姐，如果我没记错，一开始你只说要给我一个久别重逢的拥抱。”
　　我严肃地说：“你记错了。”
　　他轻叹：“这爱耍赖的性子也没变。”
　　“谁说我耍赖了？”我不能更严肃地说，“我是说要给你一个久别重逢的热情拥抱。热情，热情懂吗？一切都是因为我太热情了。”
　　惦记着门外尹秘书还在等，我装腔作势地“唉”了一声，依依不舍地松开他，一边缓慢地退回原位，一边遗憾地瞅着他，说：“敢情你还嫌我抱你抱太久了呢，关先生啊关先生，不是我吹，多少美貌的少男少女求我宋大小姐摸他们一下我都不摸的……”
　　他瞟我一眼，头疼地沉吟：“这一害羞就爱胡乱吹牛的性子也还是没变。”
　　他注视着我，唇角带了一抹玩味的笑容，说这句话时音量不大，听上去像在自言自语地思考，可我还是一字不差地全听见了。
　　我挺起胸膛，正所谓人争一口气：“可、可笑！谁说我害……害羞了！本小姐人称‘狂野小二郎’，行走江湖十余载，调戏美男千千万，从来就不知道‘害羞’二字怎么写！”
　　“好了。”
　　离开了我的拥抱，他终于得以从沙发站起身，将手中的冰袋扔进一侧的纸篓里，他抬手整理被我弄乱的衬衫领子，回首觑我。
　　“等下再继续，我先去开门拿件东西。”
　　我一听，两眼发光：“等下再继续？是继续给我抱的意思？”
　　他迟疑地沉默了一会儿：“十九，有件事我还没想好怎么和你说。”
　　我坐在沙发上捂着肿起的脚踝，忍不住惊异：“居然也有能难倒你的事情？”
　　“当然有。”他的神色貌似真的非常苦恼，剑眉微皱，半天，才开口要求，“如果你等会儿还打算继续抱我，你……能不能先把衣服脱了？”
　　“啊？”
　　我的脸颊一下子就火烧似的辣了起来，扭扭捏捏地偷瞄他两眼，为难地支吾：“关总，咱们这样不行吧？虽然我是挺喜欢你的，我们也有一定的感情基础，但，这进展也未免太快了吧？我说过的，虽然我喝酒，打架，但我真的不是一个随便的女孩……”我双手交叉，怕怕地捂住自己的领口，抬眼望他，“我也不是放不开，只是我今天才刚和你相认回来呢，我们就不用先去看看电影，吃吃烛光晚餐，培养一下感情什么的？”
　　“十九。”他唤住我，端详着我的一脸纠结的神情，半晌，薄唇勾起，“你想到哪里去了？”
　　他居高临下地凝望着沙发上的我，眼底逐渐渗出一丝忍俊不禁的笑：“你可能没有留意到，你的外衣上面很多铆钉。”
　　我再度：“啊？”
　　他笑了笑，不再多说，转身往门口走去。
　　等等，他说了什么？
　　铆……钉？
　　我今天穿的是云叙环友情赞助的机车皮衣，上面当然少不了装饰用的金属铆钉。只是，他提来干吗？
　　我低头，迷茫地望着镶嵌在皮衣上的、尖端朝外的金字塔形的尖锐钉子，再联想起他要求我脱衣服再抱他的那句话，再再联想起稍早时候，我对他的拥抱，那一个漫长的、我用尽全力的、毫无保留的拥抱……
　　我瞬间不迷茫了。
　　难怪他一直让我松开他。这个这个……
　　我崩溃地抬头，朝他的背影默默含泪地大喊：“关总，关总你别走，关总你听我解释，我不是故意要扎你的啊……真的，都怪我被美色冲昏了头脑，一时忘了自己穿的是这种鬼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