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第 5 章 ...
-
怀信被送去接受改造,等郗戈终于想起他来,体内的镇定剂已经开始发挥效力了。
阳光满溢的玻璃房内,怀信翘着脚坐在靠窗的躺椅上,一只手摇着蒲扇,另一只手捏着一管绿油油的蔬菜汁,闭着眼睛神情好不惬意。角落的小音响里放着一首苏州弹词,唱腔三回九转,委婉悠扬。
郗戈伸手敲了两下玻璃,怀信闻声睁开眼,连声音都懒洋洋:“老大,你来看我啦。”
“你在这干什么?”
“他们说我太暴躁了,有害社会安定,给我打了一针。”他翘着脚前后摇摆着,“我现在好放松、好舒展、好爱与和平。”
“……”
怀信朝他伸出一只手臂:“来,我们一起拥抱太阳。”
“我看你想拥抱死亡。”
怀信反手就给了自己一个拥抱,摇头晃脑声情并茂:“生亦何欢,死亦何苦。喜乐悲愁,皆归尘土。”
“……”
进调查所第一天就折损了唯一一个己方战力,郗戈有一点心痛,但是不多。
他在调查所住了下来,入住前对着住宿区的平面图研究了很久,最后挑了顶层的小阁楼。原住民小鲤鱼抖得跟筛糠一样,抱着半人大的鱼缸哇地一声跑掉了。
阁楼按照他的意思规整过,西面唯一的小窗拉上厚厚的窗帘,少许光线顺着缝隙潜进来,照亮空气中轻盈浮动的胶质。
空间算得上逼仄,放上他半人高的棺材几乎不剩什么活动空间。郗戈很满意,像是大棺材里套了个小棺材。按照古习俗,他这样的地位,内里怎么也得连环十八套。不过想想算了,又不是陵寝,进进出出怪麻烦的。
郗戈坐在阁楼下方的第二套起居室里,品着红酒杯里的鲜血淡淡想道。
——口粮来自姜煦。
三天前的深夜,姜煦悬在他二十八楼的窗外将他从棺材里敲醒。
推开窗一看,这个女人一只手抓着狭窄的窗台边沿,另一只手把一个四四方方看起来很有分量的金属制箱子递过来,神情轻松,丝毫没有双脚悬空的恐惧。
“我要出任务,接下来几天暂时不在,这箱血袋先凑合着。”她说。
郗戈垂眸看着,牛头不对马嘴说了句:“我要一只平板。”
“什么?”姜煦以为自己耳朵出问题了。
“唐升说我要学习现代知识,只要拥有一个平板就可以了。所里每个人都有一台。”
“那是他们自己挣钱买的。”
“我也有钱。”郗戈放慢了语气,悠悠说,“只要你把赔偿费折现给我。”
“……”姜煦嘴角抽搐,半晌,诚恳地开口:“你刚来,大概还不清楚,我穷,很穷。每个月的工资除了房东全都还债了,买不起那种东西。”
郗戈沉默片刻,眼睛里写满了后悔。
姜煦立马补救:“我帮你借一台,我有朋友出长任务,暂时不回来,我明早拿给你。”
最后郗戈勉为其难同意了。
姜煦长舒一口气,又举了举小冰柜:“这个给你。”
郗戈抱胸靠在一边,没接:“我要新鲜的。”
姜煦点头:“刚抽的,还没超过三小时。冷冻几天不影响口感。”
郗戈以沉默表明态度。
姜煦跟他对视了半分钟,耐心告罄,很有一股冲动把这个五斤重的迷你冰箱砸到他脸上。
郗戈:“我劝你不要有危险想法。”
姜煦:“我劝你不要劝我。”
郗戈:“。”
半分钟后,郗戈站在原地,怀里多了一只小冰箱。
他有几分费解:“你不是我的向导兼助理么?你为什么能这么拽?”
用暴力掩饰心虚的姜煦卡了下壳,决定将拽王人设进行到底。她说:“你觉得呢?”
郗戈思索片刻,得出一个猜想:“我甩的你?”
姜煦用力摔上窗户,直接跳窗跑掉了。
郗戈看着她稳稳当当落地,从冰箱拆开一包新鲜血袋,插上吸管嘬了两口,心想,恼羞成怒,果然如此。
之后小半个月,姜煦都没有再出现,她这个人好像一夜之间蒸发掉了,只活在口口相传的八卦里头。
今天在市区撂倒一个公车色魔,明天又在山林伏击几只凶兽。
唐升端着咖啡站在旁边:“你们就不觉得羞耻吗?”
妖怪们齐齐摇头:“不!”
“没有!”
“吃软饭让我快乐!”
“姜爷威武!”
唐升转头在墙上的考勤表上打了七个大叉:“你们姜爷受伤,吃软饭的日子到头了,都给我干活去。”
“嗷!”
众人在哀嚎中一哄而散。
周琦啃着胡萝卜坐在电脑前面搞行政工作,抱怨:“所长,姜姜最近的任务也太多了吧!虽然她是所里的一把手,但好歹还是我们唯一的人类小姑娘,这么奴役不太好吧。”
万恶资本家唐升呼呼吹了下咖啡:“欠债还钱么,她自愿的。”
周琦撇撇嘴,小声嘀咕:“放高利贷要被抓起来的。”
唐升转过来,眼神和善:“你说什么?”
周琦用力摇头:“没什么!我是说也不知道姜姜伤得怎么样了。”
“如果只是小擦小碰,她那个人是不会请假的。”说着,唐升倒是皱了眉头,“最近出现的游离在外的异生物确实有点多,而且多半品性凶恶战力惊人,反常,太反常了。”
周琦还要说什么,楼梯拐角传来吱呀一声开门的声音,郗戈裹着他黑不溜秋的斗篷走下来。
唐升和善地跟他打招呼:“晚上好啊。”
郗戈蹙眉看过来:“不好。”
“我的血库空了好几天,她人呢?”
“姜姜受伤了!一个人躺在公寓里,好可怜的!”周琦喊了一句,赶在郗戈的目光过来之前躲到一边,兔耳朵唰地贴在脑袋两边。
郗戈看向唐升,后者点头:“确实。”
郗戈眼皮耷拉下去,哦了一声,穿过客厅走到厨房,从冰箱里取出来一袋速溶咖啡一样的东西,撕了开口,倒在玻璃水杯里。
丝丝缕缕的红色在透明的水杯里蔓延,很快变成粘稠暗红的液体。
郗戈盯着它看了两秒钟,放在鼻尖嗅了嗅,脸色不大好看,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周琦咦了一声,压低脑袋凑到唐升面前:“姜姜之前不是抓了好几只移动血库吗?为什么让他喝人造血呀?话说,他会不会狂性大发,拿我们当口粮?”
“移动血库多贵呀,就应该荤素搭配,养成挑食的毛病就不好了。”唐升也配合她压低声音,“睡觉记得锁门。”
周琦惊恐地睁大眼睛:“你是不是把血库扣住了??这时候就不要抠了吧!”
唐升爱莫能助地耸耸肩,手里的金算盘打得哒哒作响。
一个姜煦倒下了,所里十几二十个吃软饭的废物也跟着倒下了,这样下去不行啊……
唐升捏着下巴陷入沉思,还来不及说什么,只看见吧台前,郗戈的身影一晃,碎作一团黑红的云烟消失在原地。
“咦,走了。”
————
姜煦确实伤得不轻。
费了一番功夫把正版三十万抓回来后,钱包里稍稍富裕了一些,她接了张乙等悬赏令打算给郗戈找个储备粮。
一只平平无奇的开了灵智的异兽,按理说费不了什么功夫,却不知怎么被摆了一道,手臂划了半肘长的口子。
伤口上不知道沾了什么邪气,流血不止,还有溃烂发脓的迹象,而且夜里昏昏沉沉全是百鬼哭嚎的场景,早上起来还有点低烧。
她举着手机,瞪着账户余额看了半分钟,收到了来自唐升的讯息:“要下雨了,还债,干活。”
床边矮柜上无声出现一个金灿灿的信封,面上圈了一圈,飘逸写着一个大字:“拆。”
姜煦:“……”可真把他牛逼坏了。
揣着这封求爱信,姜煦强打精神起床。
推门出去时,正好跟对门的护士小姐撞上视线。
护士小姐刚夜班回来,眼底青黑色格外扎眼,看到姜煦,一边把钥匙往锁眼捅,一边哈欠连天地打了声招呼:“早啊。”
姜煦回了句早。
走出大厦,外边果然是个大阴天,日光被厚重的云霞挡住,仰头只看见被勾勒出边界的云翳大范围铺着,沉甸甸往下压。
她的伤口又隐隐作痛了。
迎面走过来一个行色匆匆的上班族,一边接打电话一边去拉侧边的背包拉链,脚步一斜,直直撞到姜煦身上。
姜煦没动,他自己倒连连退了三四步,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公文包里资料掉了一地,整个人还有点懵,似乎不太理解自己怎么像根弹簧似的就这么弹出去了。
姜煦蹲下来捡他散落的文件:“没事吧?”
年轻男人撑着地面站起来,反而问她:“你怎么样?有没有撞到你?”
不等姜煦回答,这人已经指着姜煦的手肘大呼小叫起来:“你受伤了!”
姜煦低头一看,右手下臂还真被划了道口子,砂石黏在血口火辣辣的。
她随意甩了两下,说:“没事。”
男人态度很坚决:“不行,是我撞伤了你,我送你去医院。”说着强硬地拉她上了路边即停的出租车,风风火火送她去医院。
等应付完这个热情的路人,天气更加阴沉闷热。
姜煦站在近乎荒无人烟的山脚,一手裹着厚厚的纱布,一只手捏着那封信,叹一口气,认命地敲了敲身边的叩山石。
等了半分钟,山间静悄悄的没有回应。
姜煦抬手还要再摁,忽然一声长吟响彻云霄,一条细长的黑影破空而来,带着万钧雷霆就要甩在姜煦的脸上。
她就地一滚闪到一边,那条粗长的尾巴甩在地面,结结实实劈开了一道裂缝,锋利的气刃横扫半个竹林,割开了姜煦的外套衣领。
巨大的阴影从乌云后头游挪过来,越来越近,两个硕大的竖瞳闪着红光停在姜煦身前半米,两根长须随着她喷涌的鼻息轻轻晃动。
她不耐烦地开口:“来干什么?”
她身上的金龙威压似乎有千钧,姜煦完全是靠血液里磅礴的力量硬撑着。她咬牙挥着手上镀金的信封:“知道你心情不好,唐升让我给你送情书来。”
赤红的瞳孔在她手上停了片刻,开口:“拿来。”
姜煦探出手去,把信放到她伸过来的前爪上。
虹雨把信捏在爪子里,三指轻轻一收,这封金子铸造的情书瞬间化为金色的粉末,风一吹四散开来好像下了一场金雨。
虹雨专注地盯着飘散的粉末,躁动的尾巴轻轻摇摆起来。
姜煦屏息往后退去,心里想,不能怪唐升抠门剥削,每个月一封一封的金块送过来给大金龙捏着玩,娶媳妇的经济压力确实是比较大的。
两个巴掌那么大的金块瞬间消逝在风里,虹雨的瞳孔红光更盛,跟过去的每一次一样,姜煦还来不及逃开,右手臂被狠狠抽中,像是硬生生撕开一道口子。
这多灾多难的右手。
——————
第二天,姜煦在混乱的噩梦里醒来,额头发烫,有点低烧。
窗外依旧阴沉闷热,给整个城市罩上一片灰色的阴霾。
阴雨播报员唐升照旧尽职,镀金的信封金灿灿明晃晃。
姜煦捂着额头坐起来,浑身像车碾过一样疼,出门花了比平时多一倍的时间。
反锁上门,正撞见对面夜班回来的护士小姐,打着哈欠和她打招呼:“早上好。”
姜煦顿了顿,回她:“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