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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再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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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无愆怔怔点头,手中枉寻“锵”的一声,露出半寸青锋,虎视眈眈横在躺椅旁。
过了一刻,约莫伏兔已经走远了,苍低声道:“你还在吗?”
周围一如方才般寂静,甚至连呼吸声也听不到。苍想起白衣少年稚拙单纯的眼神,不由念起远方的小朋友,料想此时他应该困守在雾失楼台上,独自生着闷气。说起来,他并未见过苍庚真正生气的样子,但那张漂亮的脸蛋,即使生起气来,一定也十分可爱……
一想到苍庚,思绪立即飘远了。待他回过神,方想起自己此时是何种处境,于是用尽全身力气微微侧首,意图向桌边那人搭话:“你叫什么名字?”
在筠海外时,他听到伏兔唤他“御无愆”,可他观少年神色,怎么也无法与御流少主联系起来。
少年闻言怔了怔,嘴唇微启,却什么也没说出。苍放缓语气,柔声再问:“你叫什么名字?”
御无愆并非不答,实是不知。他歪着头,半晌才道:“小白。”
伏兔走时交代他仔细盯着这个人,但没说不能与他说话,不回答别人的问题似乎很失礼,御无愆想,他这么做应该不算错。
“……”
名字确实贴切,这回答却没有任何用处。苍见这位小白只是一派天真,并不是不能沟通,便又问道:“你多大了?”
“……”
“你家在何处,如何沦落至此?”
“……”
他再问什么,御无愆一概不答。这些问题似乎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无论苍再怎么循循善诱,他只是睁着一双茫然的眼睛,直直望过来,半晌,眼中忽然流出两行清泪。
这实在出乎意料,苍吃了一惊。御无愆仿佛也不解自己眼中为何流泪,胡乱用袖子蹭了一把脸,重新睁大眼睛,一眨不眨盯着苍,盯了有一盏茶的功夫,不由猛合眼睑,泪水再次夺眶而出。
“……”
苍明白了。原来这位小白并不是因为心中感怀而流泪,而是听从伏兔的吩咐,“仔细”盯住他,仔细到连眼睛都不眨的程度,时间一长,双眼干涩难忍,自然泪流不止。
两人无言对视,苍叹了口气,败下阵来,绝望地闭上眼,道:“我不会逃的,你也不必过于仔细了。”
御无愆似乎没有听他的话,每隔一阵,仍抬起袖子擦一擦眼泪。
如此过了有两个时辰,一缕青气率先从筠海中窜出,蹭到苍脸颊边,他一睁眼,恰好见一道熟悉的身影跟在伏兔身后,出现在空地边缘。
两人还未接近,已有铃音传来,御无愆从地上起身,伏兔瞥了一眼他满面的泪痕,眼中浮现出些微不快。
苍躲过后辈的阴鸷眼神,向他身后道:“蝉君,午好。”
来人一身玄衣,只背了一个小巧的紫檀药箱,手上没有前两次见时托着的棺木,反而像少了什么重要部件似的。他扫了一眼面前人的惨状,幸灾乐祸道:“月迷津渡一别,你说再会,就是指这种再会?”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苍叹一口气,缓缓道,“同样是受制于人,蝉君应该能懂老人家的心情才是。”
他虽然身不能动,嘴上倒一点不落下风,一见到黥蝉,立即明白了他为何会出现在此。
“……”黥蝉发现了,他所有的冷静疏离一遇到这老东西,就会在瞬间化为乌有。他摩挲着腰间寒光闪闪的银叶,居高临下道:“你可知我来此做什么?”
“自然是知道的。”苍无奈地闭上眼,感觉脊背上隐隐作痛,“哎,老人家怎样都无妨,只要苍庚平安便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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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迷津渡。
水榭长廊,一如往日般幽静,竹席上卧着一只毛团儿,一会挠挠耳朵,一会揉揉肚皮,看似悠闲适意,实则百无聊赖。
红光闪过,那毛团化作一个俊美男子,一骨碌从地上坐起,气呼呼道:“凫徯这混蛋,最好一辈子也别回来了!”
想起此事,丹苏便气愤不已。
苍辞行后,他觉得时机已到,正打算悠悠转醒,未曾想眼睛刚睁开一条缝,全身忽然一僵,半分也动弹不得,同时,脑中变得昏昏沉沉,如坠云雾。
凫徯将毛团儿放回锦被中,揉了揉伏下的耳朵,温声道:“我要离开一阵,方才封了你的灵穴,这段时间你就好好睡一觉,待我回来。”
言罢,起身整理仪容。透过眼皮间一条窄缝,狐狸勉强看到,那白色衣角停留片刻,随即默然转身,越走越远了。
“不要啊凫徯君,别走啊!”狐狸想出声挽留,但他灵穴被封,根本说不出话,失去意识前最后一刻,他无比悔恨起誓道:“再给本狐一个机会,本狐再也不装病了!”
待再次醒来,已不知过了多少时日,月迷津渡人去楼空,只有他一只狐与满庭残荷为伴。
但周身灵气运转并不涩滞,丹苏抱着一丝侥幸,捏了个法诀,竟化成了人形,再一探体内妖元,已恢复了十成,甚至比受伤前更为充沛,只不过体内另有一道灵气,虽温煦如秋阳,却压住了他的修为,使他不能动用化形以外其他法术。
这道灵气想必是凫徯所留,为制住他的行动。可凫徯君一定想不到,他竟醒来的这样早。
狐狸有些沮丧,但更多是兴奋,他迫不及待踏出门,还没走出长廊,便碰了个无形的钉子,“嘭”的一声跌回地上。
面前分明什么也没有,却如同建起一道柔韧墙壁,只有撞上去才会泛起如水的涟漪。
没人比他更熟悉这是什么了,丹苏脱口而出道:“靠!”
毫无疑问,又是阵法。想来也是,凫徯既然解开他体内封印,怎么可能毫无防备将他留在这?
他在水榭中转了几圈,很快发现症结所在。
过去的锁灵阵,如今改成了另一道阵法,没有繁复的咒文,只有一尊小鼎镇在阵眼处,正是这三千界,封住了丹苏去路。里面的狐出不去,外面则连一只蜻蜓也飞不进来。
偏偏他奈何这阵法不得,想尽办法仍然无法脱身,只能每天滚来滚去打发日子。
看窗外景色,已不再是初秋季节。丹苏凭栏把玩着发梢,自言自语道:“连张手信也不留,就这么把本狐扔在这,没良心!”
“话说回来,不知道凫徯能不能对付得了那魔头,万一收拾不掉,该怎么办?”
又甩甩头,扔下头发,正色道:“本狐只是担心永远被关在这破地方,才不是关心他。”
没有人听他辩解,也不会有人回答,沉默一会,丹苏忽然起身转头,对着方才坐的位置,以他人口吻尖刻道:“少自欺欺人啦,你就是担心他!”
下一瞬,他又坐回栏杆上,对着虚空嚷嚷道:“我就是担心他!怎么啦!他对本狐抱也抱了,摸也摸了,已是本狐的财产了!”
正演着无谓的独角戏,渡口方向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狐狸耳朵尖一耸,余光瞄到一道白影接近,立即回头道:“凫……”
话到一半,又咽回肚子里,来人虽一袭白衣,却不是他想的那人。
那人脚步虚浮,跌跌撞撞走过来,眼看快到近前,忽然软软倒在地上。丹苏一闪身躲在廊柱后,悄然打量那眉眼清俊的少年,总觉得十分眼熟。他抱着手臂想了一会儿,忽然一拍额头。
这不是药师家的小朋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