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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失足 ...

  •   一刻后,三人已走出很远。

      筠海中似乎并无特定的道路,苍只嘱咐尽管向前,完全不指点方向。直至半个时辰后,翠色更深,他忽然道:“此处直行。”

      前方一株挺拔的灵筠迎风招展,若是直走,必然要与其相撞。伏兔推着轮椅走过去,步伐却没有受到任何阻碍。如穿过一道水幕,伏兔眼前恍惚一瞬,再看四周,已经到了筠海中另一处。
      难怪无人能深入筠海深处,原来这其中竟有无数看不见的阵法,如果一步踏错,就会迷失方向。

      如此阵法踏过近四十处,终于,前方隐隐现出一点土色。

      那是一片不大的空地,置着一张白玉躺椅,一套石桌石凳。再向前走,空地中央地势微凹,一道清泉不断向上翻涌,却始终维持在玉盘大小的泉眼中,分毫不曾漫到界外。

      伏兔抬眼,清楚望见头顶四方形的天空。他们进入筠海时是清晨,大约走了一个时辰有余,头顶天色却愁云密布,已近黄昏。再者,若是筠海中有这样一方空地,他与御无愆御剑而来,不可能看不到,想来当下所见并不是真正的天空,极有可能仍是阵法的一部分。
      他将苍推到泉眼边,低头道:“这便是师叔信中所说的灵泉?”

      “正是。”苍从袖中取出一只小巧的白玉瓶。

      伏兔:“这是?”

      “倾筠之血。”苍抬手一指,道,“将它倒入灵泉中,便可强行聚集筠气,促使新的筠灵显形。”

      伏兔伸手接过,掂了掂分量,其中液体摇摇晃晃,竟有小半瓶之多,甫一打开瓶塞,立时弥漫开阵阵暗香。他谨慎地握着玉瓶,缓缓倾倒,那碧色筠血便如一串明珠,滴滴分明落入水中,泉眼顿时如被煮沸了一般,喧腾起二尺高。
      直至泉水完全止息,伏兔抬头道:“这样就可以了?”

      苍道:“再等片刻,方见端倪。”

      话音未落,四下阴风骤起,无边灵筠仿佛将要口吐人言般,满身碧叶哗哗作响。一道道外人不可见的青气腾飞而起,窜入面前泉眼中,使泉水再次沸腾起来。
      约有一炷香的功夫,筠海积聚了几十年的太阴之气尽数融入泉中,水面终于恢复平静,而那串圆润的血珠已连成棱角分明的一串,其上丝丝缕缕,仔细一看,倒像是覆着一层深青色的血脉。

      苍凝视灵泉,道:“髓骨已大致成型,只需待其长成了。”

      水波荡漾,一串碧血被水流冲击,在水底微微颤动,有如活物。伏兔望着那青色的一团,回头道:“师叔以此作为交换,岂不是残害同族吗?”

      “事出无奈,只能如此。”苍顿了顿,扶额道,“再者,筠灵化形,最先化骨,其次化血肉。灵智未全,大概……算不得同族吧。”

      闻言,伏兔哂笑一声,道:“既然如此,这髓骨要多久才能长成?”

      苍沉吟一下,“至少半年。”

      伏兔道:“有些慢了。”

      苍道:“总比别的办法便利。”

      伏兔道:“不能再快些吗?”

      “不能。”苍摇摇头,“若是顺其自然,至少要再等几百年。如今以筠血为引,强行聚气化形,半年已是极限了。”

      “这倒未必。”伏兔拄着手杖,踱了几步,转头道,“其实有个更快的法子——只要师叔肯借出一物。”

      “……?”
      苍微微一怔,面色一凝,耳后突然传来破风之声!

      他身后的,自然是那个一路跟过来的白衣少年了,因为他始终无声无息,苍险些忘了背后还有个大活人。

      御无愆出手如电,指尖已经触到了苍的后颈,蓦地,面前连人带轮椅忽然不见,仿佛凭空消失了。
      待苍再次出现,已在数十米外。此时他周身幽香环绕,正是缕缕筠气在关键一刻,迅速将他拉出了战圈。那边的两人却看不见筠气,御无愆神色茫然,伏兔惊疑不定站在原地,面色冰冷。

      苍远远笑道:“小伏兔,不可轻视老人家。你师尊没有教过你吗?”说话间,身下轮椅仿佛被什么拖曳着,不断后退,不知触到了哪个阵法,缓缓消失了。

      伏兔定了定神,冷然道:“师叔,我知道你未走远,还是出来说话吧,不然,晚辈难保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一道懒散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让人辨不出方位:“那你不妨试试,还能怎样?”

      若要在千顷筠海中砍出一条生路,没个三年五载恐怕难以做到,何况灵筠若不是被连根挖起、一丝根须也不留,很快便会长出新节,砍也砍不尽。至于头顶青空,乃是阵法的一环,若御剑飞行,不知会被送到哪去。如此固若金汤之境,苍自然有恃无恐。

      伏兔闻言,冷冷一笑,他身后的御无愆随即低下头,口中念念有词,朗朗回声响彻四方:
      “诸神寂灭!魍魉无存!
      唯我祸首!万古独尊!”
      ……

      “……”

      “……”
      伏兔似乎头疼得紧,不自在地揉了揉眉心。

      而苍时隔一日再次听到这熟悉的口号,依然很是震惊,先是无言片刻,待回过神来,不禁蹙起眉头。

      终于,那让人头痛的口号结束了。伏兔放下扶额的手,刚要开口,身边人忽地一挥袖,止住了他。
      他侧首看去,此时的“御无愆”眼中已不复空茫,正含着笑打量四下。伏兔怔了怔,定定盯着那张意气风发的面庞,直到瞥见眉心一抹赤色火纹,才意识到面前人体内灵识已是他人了,便默默收回眼神,看向别处。

      祸首悠闲地环视一圈,一步一句道:“一、二、三……”
      数到十,也就走了十步。四周依然静默无声,看来苍没有现身的打算。

      “不出来吗?好吧,本尊知道,你是在拖时间,拖到这具肉身承受不住为止。”祸首站在原地,轻叹一口气,“可惜,你是等不到了。”
      他一打响指,周围顿起金属摩擦之声,空荡的砂地上,凭空浮现无数极细的锋芒。

      白衣少年面上浮现违和的顽劣笑容,轻轻挥手:“你方才不是说要本尊试试吗?那便试试看,不知一刻钟内,本尊能不能将此处尽数化为焦土。”

      随着他的话音,那些细若蛛丝的丝线上忽然窜起火光,整片空地顿时炎气铺面,灼热难当。

      苍面沉如水坐在轮椅上,自暗处凝视“御无愆”,他步伐稳健,面色从容,周身银线与流火纠结缠绕,化作无数窄细的火龙,散发着可怖的波动。
      灵筠不惧凡火,可空地边的筠叶尖已被炙烤成焦黄色,身旁灵筠不能言语,无风自动簌簌发抖,落了苍满身绿叶。

      等了片刻,无人应声。祸首状似遗憾地叹道:“唉,汝为草木,自当无情。既然连同族髓骨亦能牺牲,想来也不会顾忌其他。罢了——”
      话音未落,数条火龙呼啸而出,直奔四周而去!

      就在烈焰堪堪席卷筠海的前一瞬,苍自筠海中现身,低声道:“且慢。”

      天色刹时重归清明,漫天流火散了个干净。祸首回身,饶有兴致道:“怎么,想好了?”

      “你赢了。”苍叹了口气,眼中隐约闪过一丝懊恼,“没想到竟有旁人能承得住附身。”

      “师叔不必叹气,你想要保全他人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至于用的是谁的髓骨,都是一样的。”伏兔走近,取出手帕轻拭额上的汗珠,“如此一来,也免了师叔残害同族后心中过意不去,晚辈想得是不是很周到?”
      他面带讥讽居高临下,苍指尖轻击轮椅扶手,无可奈何一笑。

      正在此时,一道极细的银丝破空而来,径直没入苍的后颈,他全身立即瘫软下去,竟连轮椅也坐不住了。

      跌落在地前一刻,祸首拉住苍的后襟,不费吹灰之力,单手便将他扔到一旁的躺椅上。

      此时苍成了真正的老人家,僵在躺椅上,唯有双臂勉强可以抬起。祸首俯身笑嘻嘻道:“本尊锁了你整条髓骨,在换骨完成之前,是别想动了。不过,换骨之后,髓骨被抽,恐怕你也没办法再动了。”
      随即,他环视四下一圈,颇为满意地对伏兔道:“此处正好,够隐秘,旁人也进不来,就把他留在这吧。你去把人带来。”

      伏兔颔首,还没来得及回答,御无愆眉间火纹忽地消失,身子一软,直直向前倒下。

      眼见额头就要磕在石桌沿上,从旁伸过一只手杖,虚虚挡了一道,御无愆到底是修道之人,一瞬间眩晕过后,立即清醒过来,背后佩剑飞出,代替手杖支住了身子。
      他面色苍白,一手撑剑,另一手无意识地握住抵在肩头的手杖前端,抬眼与手杖主人对视。

      伏兔不由一缩手,但御无愆力气颇大,这一下竟没能抽身。他十分恼怒,后退一步,以全身力气抽出手杖,转头道:“师叔,请指明方向,晚辈要来回一趟。”
      筠海是苍的地盘,他若是愿意,自然有办法让人进入。此时受制于人,不得不低头,苍指尖微动,一滴血珠渗出,落在空中一缕筠气上,那道气流本无色无形,此时染了血,便成了淡淡的青色。苍低声道:“劳烦你带路。”

      青气闻言,扭捏着附在他头顶竹簪上,不情不愿打了个圈,苍又低声劝慰几句,它才漂浮起来,绕到伏兔身前。

      御无愆仍呆呆坐在地上,伏兔走到空地边缘,回头道:“仔细盯住他,三个时辰后我若未回,你就将此人杀了。”

      他这小师侄的心思,倒是尽得师叔的真传。苍无奈一笑,无语望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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