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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7、第一百零七章 康斯坦大公的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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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莫匆匆离开了亲王,但并没有像他所说的,去找奥古斯都,却是将自己关在了房间里。大公那封信上的字句,拉莫早已一字一句都记在了心里,此刻他开始将那封信摹在纸上。
从信的第二页开始,也就是大公向斐迪南公爵说明无需保密的部分,大公一共写下了三段文字,除了句首的“我”以外,句中有四个“我”都是大写,拉长的字母向一边倾斜,仿佛组成了一条分割线。拉莫用笔将这四个“我”字圈了出来,这封信便成了这样:
“我的财产已经所剩不多了,(我)仅有的只留下了一小块康斯坦家族封地。”
“并在适当的时候转交一个(我)领养的孩子,”
“留下的都是(我)最忠诚的朋友。”
“纵然千好万好,(我)都只是佐亚的康斯坦。”
拉莫惊异地发现,在这条分割线左侧的四个字,竟组成了一个词:“了”“一”“都”“好”,拉莫将这句话按照语言的习惯略微调整语序,于是,他看到了这样一句话,“一切都好”。
大人!
拉莫猛地站了起来,他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冲入了脑中,他好像一下子懵了,晕晕乎乎地,呆看着纸上自己写下的那一句话。这是……什么意思?……难道……难道……
拉莫被自己的一连串“难道”震得失了神,好一阵都回不过神来,他只是一遍一遍地重复“难道”,自己却像是已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脑中一片空白,他只是莫名地亢奋不已,却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原因。拉莫在房间里转了一圈又一圈,直到筋疲力尽地倒在椅子中,他才好像终于找回了些思绪。
“一切都好”……拉莫刚喃喃地又念了一遍这句话,他就猛烈地喘息起来,心脏好像要炸裂开来了,他不得不用手按住胸口,痉挛的手指几乎把他的上衣扯碎了。
大人……您……您是要告诉我……您……您没有……
拉莫渐渐开始将一些他原来因为过度伤心而忽视的细节拼凑起来,他终于想起来问自己,为什么大人给斐迪南公爵的信中会有留给他的话?那句写在第一页信背面的小字,“Junior,请向V.B.致以我最深的歉意。”这分明是对拉莫的嘱托,为什么大公就能肯定,写在给公爵的信中,拉莫会看到?
大人一定是知道,他和公爵是朋友。进入宫廷后,拉莫没能给大公写上一封信,唯一传出的消息,就是通过齐埃尔向大公送去的警报,这也就是说,这一份预警大公是收到了。
时间紧迫,大人会怎么做?拉莫知道,大公是不能听凭国王的使者去调查的。且不说使者能不能秉公,会不会无中生有、故意陷害,马勒都是经不起调查的。尽管大公从没有对拉莫说过什么,但大公的行动也从未向拉莫隐瞒,齐埃尔、卡玛、马里奥……这些人都是这几年来大公征募并且训练起来的。原本,拉莫一直不知道大公真正的目的,大公不说,他也就绝不会问,他只是猜测,或许是和二十年前国王无情的贬黜和流放有关。但是这次,在天鹅堡见到王后,他终于明白了大公的心意。大公答应维多利亚王后,他一定会回来的,他是在履行自己的诺言。
拉莫忽然又想起大公对王后说的那句话,“请向V.B.致以我最深的歉意。”歉意?如果换一个人,一定会认为大公是为了无法履行自己当初的诺言而向王后道歉,但是拉莫却不这样想。
“Junior,如果这世上有什么东西是永恒的话,那一定就是爱了,我也是用了这么多年才想明白的。”
拉莫记得,大人说这话时,眼睛一直望着南方,那是泽兰的方向,大人的目光很深、很远,看着,看着,便渐渐地有了一种牵挂和怀念。那一天的情景,拉莫印象很深,因为他相信,永恒的不仅是爱,还有大人那天的目光。
不……如果大人真的走到了生命的尽头,他的心里深藏的应该是爱,他想对维多利亚王后说的最后一句话,绝不会是“歉意”……
大人……没有死……
拉莫开始发起抖来,“没有……死……”拉莫的唇也在哆嗦,说出的话都颤得厉害。“没有死……”拉莫不停地对自己重复,直到他自己开始相信。是的!是的!大人一定没有死!大人是用假死来躲避国王的调查,马勒几乎与世隔绝,让大人放心不下的,只有在天鹅堡的拉莫和王后。于是他将真相藏在了那封信中,希望拉莫能看到,而对王后的歉意,恐怕就是因为这个假消息将会带给她的伤害,于是,他将王后托付给了拉莫,大公相信拉莫,相信他的孩子。
拉莫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抓起那张纸,冲了出去。他感到愧疚,他辜负了大人的信任,没能在第一时间读懂大人的意思。拉莫走得更快了,这些天,他的眼睛一直是干涩的,痛彻心扉,泪都仿佛淌在了心里。可是现在,泪水涌出了他的眼眶,他甚至顾不上去擦,就这样低着头,快步往前冲。
大人还活着……
这一刻的喜悦,压倒了一切,拉莫只觉得,连他的心、他的灵魂都像是化在这喜悦中了。
当拉莫急匆匆地穿过天鹅堡的过道,向王后寝宫冲去时,他没有注意到,他经过的一扇门旁,有一双眼睛跟了他许久,直到他消失在过道的尽头,这双眼睛才垂了下去,掩去了一丝疑惑。
弗里兹并不知道,拉莫上校是因为什么事情这么着急,甚至没有注意到他。他不免有些懊丧,本来可以借这个机会把那个消息递出去的,现在看来,只能另找时机了。弗里兹低着头,看上去既沉默又安分,忠实地执行着主人交给的任务,他守在这里,如果察觉有人要过来,他就会敲响身后那扇门,向门里的两个人发出警告。
而就在与弗里兹一门之隔的房间里,莫纳斯基伯爵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艾菲特罗亲王。
“请原谅,我不明白您的意思,亲王。”伯爵低下头,摸着腰间的剑柄,好像那剑柄是什么稀世的珍宝,他只顾摸着,再不肯抬头让目光和亲王相触。
亲王毫不掩饰地皱了皱眉,神色显得有些不快:“伯爵,我说得已经够明白了,斐迪南公爵是绝不可能帮助俄国促成俄佐同盟的,难道直到现在,您还看不出来吗?”
莫纳斯基伯爵抚着剑柄的动作忽然顿了一下,亲王的话击中了他心底的疑惑:“公爵自然会考虑佐亚的利益。”伯爵慢悠悠地说,在亲王面前掩饰得滴水不漏。
亲王“哼”了一声,冷笑道:“我很高兴您也这么想,伯爵,因为这也正是我的想法。”亲王看到伯爵终于抬起头,装模作样地露出迷惑的神情,他似乎开始不耐烦了,“伯爵,您和我都知道,这件事,不仅是佐亚的利益,恐怕更重要的,是俄国的利益吧。”
伯爵一声低笑,不置可否。
伯爵的态度让亲王越发烦躁了,他几步走到伯爵的身边,很快地低声道:“难道您就没有想过,为什么斐迪南公爵出使葡萄牙、普鲁士,唯独没有去过俄国呢?他曾经公开地谈论过沙皇的野心,您认为他有可能像我一样倾向俄国吗?”
伯爵乜斜着眼睛向亲王一扫:“这不奇怪,陛下即位以来,俄国就从没有和佐亚敌对过,为什么公爵要出使俄国呢?”
无论亲王怎样示好,伯爵似乎都不肯轻信,亲王好像被逼入了绝境,他已把手中的每一张底牌都摊了出来,如果伯爵一张都不接,这一局他就输定了,“对!您说得都对!”亲王有些气急败坏了,他用力地打着手势,好像这样就能让伯爵相信他的诚意,“那就难怪斐迪南公爵对联盟的事毫不着急,今天的御前会议,他还在谈论康斯坦,为了康斯坦财产的事向国王求情,他一定知道,这样,国王就无心再商讨俄佐联盟了!”
伯爵的脸色变了,亲王没有料到,他这最后一番毫无道理、几乎站不住脚的话却是击中了伯爵的软肋。自从上次在议事厅听闻康斯坦大公的死讯后,伯爵就一直在为公爵对康斯坦大公的态度而感到疑惑。伯爵一直认为,公爵是希望借康斯坦大公来为俄国人顶下军队暴乱的罪名,但他没有想到,大公一死,公爵的态度竟似乎变成努力为大公开脱了。大公写信给公爵,而公爵也为了大公触怒国王,甚至现在,按照亲王的说法,还在御前会议上为康斯坦大公求情。所有这一切,都让伯爵心生疑虑,隐隐地感到不安了。
亲王已经注意到了伯爵神色的变化,正颇感兴趣地看着伯爵。不得不说,亲王在军队的事和俄国的事上下了很大的功夫,也花了很多心思,但他却缺失了重要的一环。他没有像斐迪南公爵和拉莫那样,知道俄国人也参与了军队暴乱。这一个重大的缺失,让他在很多问题上,都显得有些迟钝,比如此刻,他就完全不知道伯爵为什么对康斯坦的事有这么大的反应。
伯爵也在看着亲王,但他到底还是摇了摇头,伯爵阅人无数,亲王在他的眼里,只是个善于阿谀奉承的廷臣,不足以成大事。
“请原谅,我还有事,就不奉陪了。”伯爵向亲王鞠了一躬,不再多话,转身离开,将要走到门口时,他忽地又说了一句,“您手里的那封信有古怪,康斯坦从不在句中使用大写的‘我’。”
说完这一句,伯爵就走了。走出亲王的房间时,伯爵暗自笑了笑,向亲王示个好,也算给自己留条后路。更何况,打击康斯坦,对俄国也有好处,而更重要的是,他可以借此,试探斐迪南公爵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