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魔传》梓涵

3、前尘事－－萧诺

　　第三章．萧诺
　　一
　　时值午夜，冬日冰冷的露水中，我握剑的手仍在颤抖。
　　差一点，只差一点，这把剑，就再次刺中了她，五百年后，历史又差一点重演。
　　我抬头长叹，胸中气血翻腾，离弦之剑，我勉力将它收回，自己也为他所伤。
　　不要紧，我对自己说，不要紧，只要她无碍，其余一切都不要紧。

　　“萧将军”身后风声流动，一个身影来到我背后，语声娇媚。
　　“赵大祭司”我转身，五百年后，这女子不但健在，连声音都还象个妙龄少女：“久违了。”
　　“哟，萧将军”来人吃吃一笑：“我跟你说过多少遍了，叫我月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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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到赵祭司运功完毕，我天眼大开，能够看清周遭一切时，天色已是微微泛白，快亮了。
　　“如何？”眼前素衣女子盘腿坐着，定睛看我。
　　我没有功夫回答她，急急向上空望去，可惜，天空中晨光微弱，一切星辰都已淡去。
　　“没看到？”眼前女子立起身来，拍了拍衣襟，拉起我手：“那里，她已经回去了。”
　　“二十四年前，刚刚回去。”
　　“什么？”我大惊：“二十四年前？她不是五百年前就该回去了吗？”
　　“是啊”月影叹了口气：“我也是最近才刚刚参透，五百年前，她是回去了，但那时候，她被你伤了心，元神几乎耗尽，不肯醒来，一直睡了五百年。”
　　“那如今呢？”我眼前浮起五百年前血色一幕，胸口如被利剑穿透，一阵剧痛：“她醒了吗？”
　　“当然，她不仅醒来，还成了环云宫中司命之神，掌管下界众生命运。”
　　“还有”月影弯下身来，低声说道：“作为下界通天之使，我本不该告诉你这天机。”
　　“她在你的命运之池中，下了一个咒，你生生世世，都会受这咒所困，受尽折磨，不得善终。”
　　“是吗？”我叹道：“她这般恨我。”
　　“当然”许是我看错了，眼前月影眼中，竟闪过一丝欢欣之色：“恨你，是她不熄灭界顶长生之灯，活下去的唯一理由。”
　　连我自己也觉得奇怪，听到月影这话，我竟一点也不觉的突然。
　　司晨，莫说你不肯放过我，连我自己，也不会放过我自己。

　　“对了”月影象是想起了什么：“你这天眼，只能开三天。”
　　“记住，你眼前所见，未必都是真的，你的司晨，早已不在人界。”
　　话音未落，那一袭白衣已不知所踪。
　　二
　　林中雾气散去，阳光开始倾泻而下的时候，我看到了我的梦境。
　　晨光映托下，我的司晨着一件淡紫色衫子，踏着昨夜露水向我走来。
　　一时间，风声凝滞，薄雾回旋，天地间一切都为她所动，笼上一层浅浅紫色光华。
　　“我是司晨女仙，百花之主，天上地下，谁不爱我！”
　　五百年前，司晨负着双手，衣襟纷飞，这样宣告我成为她的俘虏。
　　言犹在耳，斯人已去。
　　月影，你开我天眼，便是要我看这虚华梦境，要我回想，这惊天之美，如何在我手中化作血色烟尘吗？
　　你太残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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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将军。”林中响起一个熟悉音调，稍许沙哑，带短短旖旎尾音：“你屡次饶我不死，是因为喜欢我吗？”
　　“真是这样，我很荣幸。”
　　“我这人，最喜欢强者。”
　　来人斜眼看我，带挑衅神色，这神色，断不是司晨所有。
　　不是梦吗？我一阵眩晕，司晨，你回来了吗？如我一般，轮回转世，选择此刻与我重逢。
　　因为不曾保有前世记忆，所以性情有些改变？
　　“不回答，我可当你默认！”来人暧昧一笑，双手轻轻移动，风声渐起，身上紫衫应声而落。
　　只一晃，那微凉身躯已附身前来，红唇微张，探索着我的眉眼，双手自衣衫颈口而下，有节律的抚触着我的背脊。
　　“什么？”我还没来得及发问，那红唇已盖上我口舌，而我手则被她牵引，一只搂住她腰身，一只附上她柔软双峰。
　　咣当一声，冰缺剑黯然坠地。
　　我回应那双唇探索，亲身体验着那久别了五百年的动人气息。
　　司晨，你回来了吗？你知道我念你至深，所以回来找寻我吗？你原谅我了吗？原谅我当日断你爱念，刺你那绝情一剑吗？

　　心念至此，我如被冰雪灌顶，立时间欲念全消。
　　“萧郎！萧郎！”伴着羽凰厉声尖笑，司晨怒火点燃她垂地衣襟，伴着胸口喷涌血迹，仿佛近在眼前：“我放弃永生，甘作凡人，要与你长相斯守，你便这般待我，这般待我们未出世的孩子吗？”
　　这质问声如炼狱之火，五百年后，也将我心瞬时烧为灰烬。
　　怎么配，萧诺，你怎么配！那万千质问一下下捶向我心房，我不再犹豫，用力将怀中身躯重重推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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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将军”树林中突然响起一个男声，且近在跟前：“圣上传召，要你我即刻上殿。”
　　晨光中，我看见我大哥目不转睛盯着司晨，眼波中流转的，竟是无穷恨意。
　　三
　　金銮大殿，上方有人身着黄袍，端坐龙椅，抬手要我平身。
　　多么熟悉的一幕，时光流逝，变的是朝代与人物，不变的是我的命运。
　　“萧爱卿”前朝君王也是这般唤我，脸带笑意。
　　一转身，便是背弃，臣子五百年地底痛苦沉沦，换帝国十年干戈平息。这代价是否值得，作君主的根本无需考虑。
　　“萧爱卿”这番龙椅上坐的，是一位微微发福的中年男子：“尔父一代名将，血溅大殿，力保你忠贞。对此，朕深信不疑。”
　　“萧府世代忠良，助我先辈攻下这大好江山，他府上后代，纵有些异像，也不碍其心向天。”
　　是吗，我定睛向那阶前高处望去，果真如此？那皇上为何要龙颜大怒，立誓要斩我全门。只因为五百年封印破除，夜魔族重现人间。而这一次，我萧府暂时无力应对?
　　谎言，一句连着一句。什么左膀右臂，什么中流砥柱，至多是块两头燃烧的木材，一旦燃尽，归宿便是河边路头，随意倾覆。
　　枉我当日一腔忠贞，将青春韶华，身家性命，连同我的爱情，一并交付！
　　想到这里，我不禁将身躯放直，周遭群臣议论，皇上慷慨陈辞，都无法阻挡我将一个冷笑挂上脸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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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阴山，千言万语中，我记住了这两个字，夜魔族人聚集，千山万水，赴往阴山。
　　我知道他们此去为何。
　　放心，他们不会得逞，有我在，他夜魔族人一个也休想摆脱先天寒毒，再生为人。
　　夜魔族，我要以你族之血，祭我地底苦痛的五百年岁月，祭我那一日滴着血化为灰烬的爱情。
　　“萧郎，我弑兄篡位，还你自由，这等爱意，仍不够抚平你仇恨吗？”
　　羽凰死前那绝望脸庞，因我恨意丛生，竟又重新浮现在半空。
　　不够，我直视那碧绿眼眸，不带一点迟疑，我与你族仇深似海，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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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到皇上新赐府邸，第一个得见的，便是司晨。
　　她说她定要随我出征，她说她愿意为奴为婢，她说若我拒绝，她就情愿一死。
　　拒绝的话，在我心头盘旋了一千次，我也没能将它说出口。
　　司晨，不管你是不是我的那个司晨，只凭这点容貌相似，我也不忍拂你心意。
　　四
　　七月，盛夏子夜，大雨滂沱，我持剑而立，周遭无数翅膀挥动，在我上空盘旋。
　　出征多日，第一次得逢强敌，是夜魔族术士。
　　一阵笛声响起，所有夜魔族群忽而全部潜上半空，一起散去。
　　空气中开始响起一阵迷离欢快的音律，带挑逗神气，缓缓向夜色中众人心头袭去。
　　欢愉幻术，我大惊，身后传来士卒兵刃落地的声音，每个人都急张双臂，无限欢欣地唤着某个心上之人的名字。
　　“莫要上前，捡起兵刃。”我双足点地，跃上夜空，大声厉喝：“那些都是幻影，夜魔族人所化幻影！”
　　没有用，地上传来无数兵刃入体，血溅雨夜的声音，我族人心存欢念，还没来得及拥所爱入怀，便被迎面刀刃刺中，倒在自己没有收回的笑意里。
　　魔族术士，我怒火大盛，身形化箭，直循那笛音而去。
　　“晨儿！”冰缺剑寒意怒放，离那强敌只一步之遥，地上忽然传来大哥痴迷语调。
　　我还没来得及细想，对面强敌已急张双翅，来到我跟前。
　　“萧将军”一阵娇憨语调响起：“你若再上前一步，我便了结你亲大哥性命！”
　　“你只管试试”我面无表情，冰缺剑毫不停滞，直向来人刺去。
　　“好你个六亲不认的魔鬼！”来人见状，将手中人向我重重掷来，翅声带风，急急向上空遁去。
　　我不得不伸出手来，将大哥揽入怀中，这一揽，剑势不免一顿。
　　半空术士也就这一滞之势，消失无形。
　　我大怒，回身持剑斩向周遭那些没能来得及逃逸的夜魔族群。
　　一时间，温热的血混同黑色羽毛，在夜色中和雨水而下，散发出一股浓烈血腥气息。
　　“萧诺”地面上传来大哥恼声怒吼：“你这银魔，今日你不念及手足之义，他日也莫怪我翻脸无情！”
　　大雨纷扬，银魔――――今日终于有人当面喊出了我私下名号。
　　银魔，我仰天长啸，几百年轮回转世，不妨碍我立志要护得族人周全，到如今，他们就这般唤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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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夜收队，回到营地，我下了马，离主帐越来越近，我却渐渐放缓脚步。
　　司晨，我叹了口气，这个我无限神往又无比畏惧的梦境，跟我说，她必夜夜亮着灯，等我归来。
　　我将马遣去，独身来到帐外，黑夜遮住了我身形，帐中人叹息连连，丝毫没有察觉我的靠近。
　　我与她，这样咫尺对峙，已整整五个月了。
　　大雨丝毫没有停息，狂风扯着我头发，像要带它脱离我身体。
　　该走了，不知过了多久，我终于决定离去。
　　而就在此刻，周身忽然传来一阵锐痛，仿佛全身上下每个关节处都生出了一丛冰冷的刺，将我血我身，一并冻结原处。
　　没关系，我这样安慰自己，一阵子，只一阵子，这痛便会平息。
　　然而直到雨势渐止，天边暖阳开始灼干我身上水渍，直到帐内有人揭帘而出，我也没能移动分毫。
　　“萧将军”来人语气欢欣雀跃：“我可算见着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