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魔传》梓涵

2、前尘事－－司晨

　　第二章．司晨
　　一
　　第一次见到他时，是在萧府大堂，多么奇异的男子，满头银发，眉间一个川字，仿佛受尽了风霜。鼻子尖挺，薄薄两片唇，最奇怪的是，在他额头，竟隐约有一对银色翅膀。
　　我魔族徽记，我魔族王室才有的徽记。
　　最可笑的是，这萧府上下，竟无一人察觉，这立在大堂中央，睥睨一切的男子，原来是个瞎子。
　　机会，我听到心脏在我怀中怦怦作响的声音，千载难逢的机会。
　　只要我除了他，这世上，便再也没人能拔出冰缺剑了吧。
　　到时候，我的因驰将军便可以真的驰骋大地，无所畏惧了。
　　于是我走上前去，伸出手来。
　　“萧将军”我听见自己说：“我们走吧。”

　　他很信任我，由我引路，一点也不迟疑。
　　“我们去哪？”出了萧府大门，我问他。
　　“随便，只要离这萧宅远些。”他抬起头，双眼迷离，没有焦点，果真是个瞎子。
　　随便，那正好，找个僻静之处，我了结了你。
　　也不知走了多久，天渐渐黑了，我带着他，走进了一片无人的树林。
　　轻轻的，我自怀中掏出一把匕首，虽然不会武功，是夜魔国最弱的女子，但这匕首淬有我族中至毒，要了结一个毫无防备的瞎子，我想，应该不是太难吧。
　　于是我出手了，很慢，注意不带起一点风声，那匕首离他越来越近，到最后，只差一寸，便要刺中他咽喉。
　　而正在此时，他额头忽然银光一现，他一转身，单手袭来，毫不费力便架上了我咽喉。
　　“你是谁？”他侧头问我，手掌发力，掐得我投不过气来：“是大娘的人吗？她是疯了，我死了，整个萧府，也没有一个人活得成。”
　　“不是”我奋力挣扎，觉得自己快要死了，我不能死，我还要还要证明给我的因驰看，我不是个废物，我也能为族群建功。
　　突然，真是奇怪，他的手触到了我脖颈上的痣，竟象是被火烧了，一下子放开了手。
　　“你是谁！”他抓住了我，竟放开了剑，双手上下游动，摸索着我的脸：“叫什么名字？”
　　“司晨，我叫司晨，你这个疯子，色狼，放开我！”
　　“司晨！”听到我的名字，他竟象被下了蛊咒，一下颓然倒地，茫然不知所措，嘴中反反复复念着我的名字，带着不可思议的语气。
　　机会，我看到手中匕首还在，这一下不再迟疑，匕首寒光一现，我将它准确地插入了对方心房。
　　“司晨！”他扭头看我，象是完全感觉不到痛楚，双手摸索，找寻着我：“真的是你！你回来了？”
　　那一刻，我突然觉得好怕，也不多想，扭头就走。
　　这一奔，恰巧撞到一个人怀里，我定睛一看，来的不是旁人，正是萧府大公子萧夜斩。
　　“晨儿，你杀了他，你疯了，他死了，我萧府上下，一个也活不成！”
　　夜色的树林中，回荡着他的厉声质问。
　　二
　　看到床上这个人，我无论如何也不相信，他还活着，听大夫说，他所受之伤虽然凶险，但没有伤及心脉，当无大碍。
　　那匕首上的毒，夜魔国的阴姬血毒，只有夜魔国帝王之血才能化解的剧毒，竟然对他无效。
　　“我们走吧。”身旁萧大公子为我披上披风：“我会求祖母派旁人来伺候他，你跟我回去。”
　　我扭头对他一笑。
　　这个男子已被我美貌摄去了心智，成了我手中玩物。
　　是啊，美貌，我唯一的利器。虽说这美貌与夜魔国所有族人不同，听阴姬说，是上界女仙才有的容颜，但是不管怎么说，美终究是美，所有族群男人的克星。
　　比如说这个萧夜斩，好笑，要斩尽夜魔族人的萧夜斩，只不过与我睡了一夜，便掏出心肺，发誓说要为我上天入地，在所不惜。

　　能抵抗我魅力的，只有我的因驰将军，从不将我放在心上的因驰将军。
　　对了，他对我不感兴趣，但是这中土人界有人能抵抗阴姬血毒，这个消息，他一定感兴趣。
　　于是我笑了，在另一个男人怀抱中，笑得肆无忌惮。
　　因驰，我们又要见面了。

　　回到萧府，透过夜色，我果真看到一团黑影藏在府中后院的香樟树影里。
　　他果真收到了我的讯息。
　　于是我找了个借口，打发走了呆头呆脑的萧大公子，一个人来到了树下。
　　树上来人见我，立刻收起了他包裹全身的黑色翅膀，从树丛中一跃而下。
　　“司晨小姐，”他将双手一探，捏住我的下巴：“半夜散发迷迭香，要我立时赶来，有什么要紧时吗？要知道，这当儿，我可与美人有约，发展到要紧关头。”
　　“是吗？”我顺他手势，将身一错，跌入他怀中：“哪位美人，比我如何？”
　　“啧啧啧”来人纵身一跃，摇头看我：“小妹妹，我比你年长六百一十岁，你这样勾引长辈，可不大好哟。”
　　“那你还来干什么！”我用力咬住下唇：“不肯吸食人血，又没有美人帮你暖体，你不怕寒气噬骨吗？我的因驰将军。”
　　“那倒是”这人见我发怒，竟似觉得十分好笑，轻轻扑动翅膀，将脸凑倒我跟前：“所以你要快些说，你找我来，到底所为何事。”
　　“萧府有人拔出了冰缺剑，且这人能够抵抗阴姬血毒，这消息，足够要紧了吧。”
　　“是吗？”听倒这话，因驰立时收起了笑容，双足点地，一把抱起我：“人在哪里，快带我去。”
　　立时间，我觉得身体离地，耳边风声呼啸，只一瞬，便已来到半空。
　　为什么我没有翅膀，所有夜魔族人中，为什么单单只有我不能飞呢？平生第一万次，我这样问自己。
　　三
　　我和因驰来到小屋外时，那人正倚窗而立，银发垂肩，怔怔对着窗外。月光照在他的脸上，不得不承认，这人虽万不如我的因驰俊美，却别有一番刚毅之气，叫人心动。
　　“萧将军！”见到他脸孔，因驰竟忽然急张双翅，一回身抽出长剑，摆出了他九天舞中的防御之式：“真是好久不见。”
　　“因驰”那人听到声音，竟也绽放出一个得见故人的会心之笑：“还真是好久不见了。”
　　我正要发问，因驰忽然将我自怀中一推，剑光一闪，直向那木屋扑去。
　　九天舞之蝶舞，这人到底是什么人，竟让我的因驰一出手便施出了必杀之技。
　　片刻之间，那木屋便分崩离析，成了一片烟尘。
　　而那萧将军也自烟尘中破身而出，飞身而上，一跃之下，竟比长了翅膀的因驰还要高些。
　　于是，在这暗夜的树林边，月光下，我平生第一次得见了传说中的冰缺剑。
　　那剑不过二尺许长，散发淡淡银光，而那人也不过随手挥去，只一挥，便封住了因驰来剑的去路。
　　因驰的脸因受那剑寒气所袭，变得煞白，一回身，施出了他九天舞中的第二式。
　　问天舞，问天几高，敢挡我来者去路，无坚不摧的问天舞。
　　一时间，天空中剑气闪烁，杀意凛然，因驰使出了他十成功力。
　　那人身形飘在半空中，剑气袭来，他竟淡然一笑，纵身避过，叹了口气：“因驰，多年不见，你的剑术果然精进了不少。”
　　“少废话，你只管纳命来，萧诺，你这该千刀杀的魔头。”因驰见一击不成，急速扇动翅膀，突然回剑割向手腕，殷红色血应声而出，立时化为一片血雾，因驰则凝剑不动，剑尖发出一阵光华，催动血雾向那萧诺包抄而去。
　　血舞，伤人伤己，玉石俱焚，我的因驰，竟在此刻施展开了博命之式。
　　纵不会一点武功的我，此时也忽然明白，一个淡然若定，一个急躁冒进，我无往不胜的因驰，这一刻，已然输了。
　　果然，只见那人银发飞舞，冰缺剑芒化作一片月华，侵入血雾，笔直插入了因驰肩膀。
　　因驰受创，急速坠向地面，那剑也如影随形，直追他额头而来。

　　那一刻，我想也没想，纵身一跃，将因驰抱入怀中。
　　“你休想伤害他，想也不要想。”对着那冰冷剑芒，我竟没有丝毫畏惧，心中气血翻腾，只有一个念头。
　　纵然一死，我也要护得他周全，我的因驰。
　　许是被我厉喝所震，那人神情大变，回身收起剑势，因为用力太猛，那回收之势重重击中了他的身躯，将他击退了三丈余远。
　　时机乍现，我怀中因驰毫不犹豫，抓起我立刻遁空而去。
　　四
　　地下夜魔国界，国术师阴姬府内，勉力来到这里，因驰颓然倒地，我摸了摸他，全身上下再无一点热气，连眉毛也结了冰。
　　“因驰”黑暗中亮起一点银光，是一朵银色莲花，带着它的主人急速靠近：“你怎么了？”
　　“国师”我泣不成声：“他受了伤，被冰缺剑所伤。”
　　听到这话，国师神情一敛，竟不瞧我一眼，俯身抱起因驰，直奔内室而去。
　　黑暗中，只余我一人匍匐在地，不知所措。
　　天杀的，为什么，偏偏我没有那银色徽记，没有非凡视力，在黑夜里，连方向也辨别不清，这样的我，还算是夜魔族人吗？

　　不知过了多久，黑暗中终于重又亮起一朵银莲花，国师阴姬，终于出来了。
　　“他怎么样了？”
　　“他没有大碍”阴姬叹道，在我跟前盘腿坐下，银光之下，脸容有些憔悴：“幸亏没有伤着要害，不过也够这小子受的了。”
　　“那人长着一头银色头发，二十几岁的样子，武功却这样高强，一定是个魔鬼，对，银色魔鬼，他额前，还有一对银色翅膀呢！”
　　“是吗？”阴姬垂下头来，似乎一点也不觉得惊讶：“这么快，因果轮回就开始了吗？”
　　“什么因果轮回”因为焦急，我变得语无伦次，双手紧扯着阴姬衣袖：“那人是谁，冰缺剑是什么，因驰怎么好像早就认识他，因驰在哪里，我能不能去看看他？”
　　“这么多问题，小妹妹，现在，我只能回答你一个，就这一个，也是老长的故事呢。”阴姬笑道。

　　“那冰缺剑，据传，原是上界神物，冰雪女神所有，因为女神贪恋武技，日夜操练，所以上面不免有些缺口。到后来，女神修为日进，勘破了心中执妄之念，终于明白，作为一界女仙，沉迷剑技，是一场孽障，所以，她立定心意，要毁了此剑。”
　　“那为什么这剑今日还在呢？”
　　“孩子，那剑跟随了她几千年，说是她的伴侣，一点也不为过。到最终，她下了一万次决心，仍是舍不得，只好将剑诀附在剑身上，扔到了中土人界。”
　　“是吗？”听了这话，我张大了嘴巴，痴痴神往：“那它怎会落到那银魔手中。”
　　“剑有灵性，不甘寂寞，会自己选择能领悟剑诀奥妙的主人。五百年多前，它选择了他，我夜魔族从此有了克星。想不到，五百年后，这人重生，冰缺剑仍不依不饶，仍跟定了他。”
　　“只是不知，这一世，他的名字叫什么。”
　　“萧诺，姓萧名诺”我急急道来。
　　“噢？”阴姬扬起眉，脸上浮起一个笑容：“连名字也没变吗？那可真是奇了。”

　　“不仅如此”黑暗中亮起另一个人的声音，是因驰，额前银蝶闪闪跳动，显然十分激动：“他还认得我，他还保有前世记忆，带着记忆，他将剑诀参悟了五百多年，这个人，断断留他不得。”
　　“更何况”因驰突然蹲下身来，将脸对着我：“他身上还有帝王之血，羽凰死前，果然将血给了他。”
　　“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我都要将这血夺回，叫羽凰重生。”
　　说这话时，因驰一字一顿，眼中光华大盛，全然不像一个刚受了伤的人。

　　“那倒不必”阴姬叹道：“今时今日，你远不是他对手。”
　　“你要做的，只是等。”
　　“等？”因驰霍然转身：“等什么？等他死吗？师父，你莫忘了，他死了，他真元还在，他还能轮回转世，再做他的萧诺！”
　　“傻孩子”阴姬抚上因驰肩头，缓缓发力，平息他的怒气。
　　“你要知道，他身上有我族帝王之血，而那冰缺剑是我魔族克星，他每使这剑一次，这剑便伤他一分，以血肉之躯，对抗天剑。”
　　“你看，他能支撑多久。”
　　“到时候，他力量将竭，才是你动手的最佳时机。”
　　“你要做的，就是修炼九天舞最后三式，到时候，连他肉身和真元，一起毁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