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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不胜人生一场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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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街道宽阔大气,骑马又威风又实用,但百姓对骑马在街上跑的人总是本能的皱眉头排斥,因为骑马的,不是高官贵族,就是绿林人士,他们惹不起,却看不起。
但陆小凤发现,他们一路骑马走过,百姓并没有表现出反感,甚至还有人打招呼微笑。
十里长亭,三人下马,谢灵童笑道:“在长安城最享受的一件事是什么,你们知道么?”
花满楼道:“请教。”
谢灵童道:“便是骑着有来凤堡标记的马在长安街道上走,只有这种时候,才会觉得我们原来不只会杀伐拼命,原来还可以与普普通通的老百姓做朋友。”
花满楼道:“做朋友?”
谢灵童道:“花公子是七窍玲珑心的人,自然不会觉得与这些小人物做朋友是自降身份,甘于堕落。”
花满楼道:“能与小人物做朋友的人,才是真正懂得生活的人。”
谢灵童道:“你们不屑与之相交的卓总管,恰恰便是这些小人物的朋友,你可以去长安大街上随便找个人问,他们不愿与官府衙门做朋友,却愿意与来凤堡与卓总管做朋友。”
花满楼不说话了。
谢灵童道:“花公子知道为什么么?因为卓总管给他们好处,行医布善,架桥铺路,这种事来凤堡没有少干,将来只会干的更多,百姓有了纠纷,甚至不是立马去衙门,而是到来凤堡,因为来凤堡可以给他们公道,但官府却不一定。”
花满楼叹息一声。
谢灵童道:“卓总管做这些目的很明显,就是要收买人心,但花公子且说说,当今江湖门派,有哪一家会去收买这些小人物的心?卓总管说过,要在一个地方站稳脚跟,打点好朝廷与同行是一定要做的,但稳固根基同样重要,这些小人物,便是长安城的根基。”
花满楼道:“卓总管当真是煞费苦心。”
谢灵童道:“来凤堡开堡不到两个月,但准备工作我们已经做了两三年,在长安城立足这件工作我们也已经做了足足三个月,开堡至今,可以说一直非常成功,卓总管确实能力卓著,但他对来凤堡的用心也是谁都看得出来的。
“我来凤堡早几年就已经成立壮大,按理说卓总管是半路出家,本是会受到排斥打压的,但由他带领大伙儿工作,堡里却没有一个人提出异议,卓总管不仅仅是一个强者,更是一个智者,毫不夸张的说,堡内许多年轻人都把卓总管当做偶像,当做他们奋斗的目标。
“那天晚上那场屠杀,其实许多弟兄都不知道缘故,他们知道的,仅仅是卓总管受了欺负,仅仅如此,他们便愿意去为卓总管死,便是我,必要时候,也完全可以为了他去死。”
陆小凤倒酒,道:“干杯。”他没有和任何人干杯,不过是自己仰头灌了下去,他甚至不知道他灌下去的,到底是什么酒。
谢灵童道:“但你们,但你陆小凤,是完全知道原因的,你不仅没有为他报仇,反而来怪他,你们江湖上大大的有名,自然不是堡里弟兄可以相提并论的,但你们这些卓总管视为朋友十分珍视的人,竟然会为了这种事来怪他。”
花满楼叹息道:“谢先生这样说,未免有欠公允。”
谢灵童冷笑一声,“我前面已经说过,卓总管是十分重视来凤堡的,他从来不是遵循江湖规矩的人,但不管做什么事,他都按江湖规矩来,为的便是来凤堡的前途,你们但知他下令杀人,有没有想过他这么做可能存在的风险?一不小心,他将亲手摧毁他刚刚建立起来的城堡,一不小心,他卓东来便要落下个臭名昭著的千古骂名……他为何要走此绝路?你们难道没有想过,他不这样做的后果么?你们是想看到他从此在江湖上再也抬不起头,还是你们觉得有更好更妥善的办法?”
陆小凤依旧没说话,他依旧在喝酒,一坛子酒,别人没动,他几乎已经灌下半坛子去。
谢灵童瞧着他冷笑,“卓总管是个外来人,他没有背景,没有朋友,他所有的一切都是自己打拼来的,你们两个都曾是他极为重视的人,你们在他心中是当真有位置的,这个殊荣,便是我,也不曾有——但对此,你们是怎么做的呢?”
花满楼黯然道:“东来在我心中如何便没有分量?若非变故,我们本该继续十分和谐的相处下去。”
谢灵童道:“你自然觉得和谐,但这种和谐是如何得来的,花公子想过么?你们想当然的以自己的标准来衡量他,指出他的不足,表达你们的不满,他容忍,他改,他特意的迎合你们,这就是阁下心中的和谐相处。”
花满楼道:“谢先生这话我不能认同,交朋友本就需要彼此容忍本就需要磨合,东来的努力与付出我自然看得到,但这本是双方乐见的结果,没有谁着意要迎合谁。”
谢灵童道:“总有个度,你们与他,不是一路人,宽和仁慈可以是来凤堡的美名,但不能是处事手段,如果卓总管如两位这般感情用事,来凤堡怎会有今日成就?”
花满楼道:“……谢先生说这么多,是想表达什么?”
谢灵童道:“我不过为卓总管鸣不平。说来可笑,来凤堡中与卓总管最不对付的便是我,因为他抢了我在堡主心中的位置,但我竟无法看他自我折磨,忍不住想来为他出口气。”
陆小凤道:“谢先生这口气可已出了干净?”
谢灵童道:“还算痛快。”
陆小凤道:“很好,那便有劳谢先生给卓东来带一句话。”
谢灵童道:“什么话?”
陆小凤道:“再见。”
谢灵童果真走了,陆小凤依旧在灌酒。
花满楼叹息道:“你难道准备把这壶酒整个灌进肚子里?”
陆小凤道:“我甚至想把酒坛子也嚼碎了吞进肚子里。”
花满楼道:“谢灵童的说法太片面,也太偏激,你不要太在意。”
陆小凤道:“他至少说对了三件事。”
花满楼道:“哦?”
陆小凤道:“第一件,卓东来很有本事,不管考虑什么事情,都十分周全。”
这一点花满楼早就已经说过。
陆小凤道:“第二件,你我都犯了一个错误,我们更多的看到了卓东来的不足,却视而不见他的努力成功。”
花满楼叹息,“这本是人性卑劣之处。”
陆小凤道:“第三件,那件事,不管是谁,都没有好的处理办法,不管怎么处理,都是错。”
花满楼道:“其实——”
陆小凤却抢着道:“虽然说直面缺陷是最好的办法,但那对卓东来来说,简直难如登天,简直是要他的命。”
花满楼久久叹息,“看来谢灵童已经说动了你,你已经原谅了他。”
陆小凤道:“我没有原谅他,但我看明白了一件事。”
花满楼道:“什么事?”
陆小凤道:“喜欢一个人已经令人不由自主,迷恋一个人更是完全不可控,我的心在为卓东来而跳动,我实在无法再欺骗自己,我不舍得离开他,我不能离开他。”
花满楼道:“就像谢灵童说的,他和我们,终究不是一路人。”
陆小凤握拳,“那么我就把他拉到我们这条路上来。”
花满楼道:“过程必然十分艰辛,像那天晚上那样的事,或许还会再发生。”
陆小凤道:“不会。”
花满楼道:“不会?”
陆小凤道:“我不会再离开他,不会再给任何人伤害他的机会,我相信,只要不触动他最敏感的的那根神经,那种事就永远不会再发生。”
花满楼道:“你想清楚了?”
陆小凤道:“很清楚。”
花满楼道:“那么再见,等你处理好这里的事,不妨抽空到我的小楼去一趟,那里正有人等着你的帮助。”
陆小凤十分惊奇,“你来找我,真的有事?”
花满楼笑了,“不然你以为呢?”
陆小凤讪讪,为他倒酒,与他干杯,道:“我一定去,还要带着卓东来一起去。”
花满楼笑,“我候着。”
陆小凤盯着他一会,忽然道:“你能原谅他么?”
花满楼笑容淡了,“我么……”
陆小凤道:“卓东来是个很寂寞很孤独的人,我觉得他对你的信任比对我更甚,就算他曾经做过那样的事……谁没有做过错事呢,我希望——”
花满楼打断他,“你又何必为他说好话,难道不是一直我在劝你么?”
陆小凤微微叹息,“花满楼,我还不知道你么?”
花满楼道:“你若当真知道,就不会来劝我,卓东来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一直清楚的很,我只是……”
陆小凤知道他的意思,那是他们两个共同的心结。
陆小凤最后道:“不管怎么说,回头我跟卓东来去找你,希望是宾主尽欢好局面。”
花满楼笑,“你还把自己当过客人么,与其担忧这个,不如好好想想怎么取得东来的原谅。”
陆小凤握拳,挑眉笑道:“我自然有办法,走着瞧。”
谢灵童离开的时候并没有带走马,陆小凤跳上马,一拍马脖子,马便疾驰,目标正是来凤堡。
稀奇的是主厅里竟然找不到卓东来的人,书房也没有,他竟然在卧房。
陆小凤简直不敢相信,现在不过是未时,卓东来竟然会待在房间里。
推门便是一股酒气,房内光线不足,他依旧一眼就看到了卓东来。
卓东来正坐在地上,倚着椅子腿喝酒,不是拿着琉璃杯一口一口抿着喝,而是捏着碗,仰头便是一碗。
卓东来是十分注重仪表的人,但此时他衣衫凌乱,发丝散乱,瞧来十分的凄惨落魄。
陆小凤愣在当地,还没有开口,便听一声怒斥,“滚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