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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小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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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严的大雄宝殿,一片疑云笼罩,木鱼噌噌敲响,唱着普渡的梵音。
“圆慧方丈,不知我们身中何毒?”嵩城派童大年蹙眉紧问。
木鱼声顿住,只见一穿着大红袈裟的老和尚悠然回转,长眉白须,慈眉善目,眼光明睿,他慈悲闭目,“阿弥陀佛,诸位只是碰到了荼蘼香,分量较轻,四个时辰不能动弹,一个月不能动用内力而已,其他并无大碍。”
“荼蘼香?”
“一个月不能动用内力?”
底下窸窣说话声一片,“敢问方丈,这荼蘼香是何物?”
“荼蘼香是天枢老人遗世之作,贫僧机缘巧合见过一次。荼蘼—韶华胜极,天枢老人特制迷香,闻过之后,十二个时辰会无法言语动弹,意识混沌不清,三个月间内力全无。这是天枢为惩罚恶劣孙儿所做,他曾经笑言,荼蘼一出,见此香者,恶自去除。自他离去后,荼蘼已销声匿迹。”
“那这荼蘼香为什么出现在菡萏?”
“请问,不知使出这香的是何人?”圆慧睁眼,若有所思。
“不知道,迷迷糊糊的,只隐约听到一男子的声音。”
“啊——难道他是天枢老人的孙子?天枢老人呐,传说中,上天入地,无所不能,奇门遁甲,无所不通,医毒双绝的天下第一人啊,我们竟然和他的后人对上?”洛玉公子弹跳起来,惊诧一叫。
“这也不无可能——”圆慧低头沉吟。
“那就是了,”洛玉打开折扇,笑得温文尔雅:“要不要听听他的传闻?”
据说,天枢是个很神秘的人。
传说,他有长生不老的容颜,又有人说,他是个鹤发鸡皮的老者,无人见过他的真面目。他有最隐秘的江湖势力,我们身边的人,都有可能是他的门徒。
传闻,他喜欢世间最香的酒,最美的人,最丽的景。
据闻,他医术冠绝天下,却只救有缘人。他毒术举世无双,也爱毒有缘人。
只看那,缘是喜缘,还是孽缘。规则由他定,一切看心情。
他曾居雪山三年,只为欣赏雪莲的刹那一现,而后放舟三千里,在漆黑天,下雨天,挑灯夜行,
醉卧美人边。
想向他下战书的人战书无数,却无人能寻到他的踪迹。
他特立独行,但天下第一的位子,他总是稳稳地坐着,无人堪与他比肩。
他是一个神话,一个传奇,一个永远难以企及的巅峰。
那样一个人,那么他的后代,子孙嘛……
洛玉的眼睛弯成星星眼,崇拜的目光像要将人拆吃入腹。
庙堂寒气迭生,周围人不由起了一地鸡皮。
而,转念一想,又不由得激灵灵地打了个寒噤。
“想不到宫紫霖竟然被千机老人的孙子所救,那么……”童大年紧了紧膝上的衣衫,面色暗沉。
“可是,戒嗔大师,石光咏大侠,易蓉蓉姑娘等人的伤就白受了吗?”
厅堂一片静默。
一阵风拂过,吹着大厅的帐幔哗哗地飘摇。
咚——
寺庙的钟声沉闷地敲响,转眼,已是暮色深沉,诡谲的阴影变幻交织,勾勒出幽暗的阴霾。
那么,宫紫霖,那妖女到底在哪里呢?
只是,他们不知道,很多天后,当到找他时,形势已发生惊天逆转。
那时,该怎么办,已经轮不到他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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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色江南,飞絮漫天,拉车的两匹白马不住的哼哧,一辆素丽的马车哒哒地行进着。
“吁——”一声长啸,马车微微向前顿了下,稳稳地停下了。冷千绝掀开车帘,下车前,回头看着懒懒躺在车内的人,“你就不问我把你带到哪儿去?”
“你去哪,我就去哪,没什么区别。”明晃晃的光线顺着被撩起的车帘流泻进车内,宫紫霖微眯了眯眼,背转过身子。
额,千绝看着眼前的人,神思复杂。
就这样离开,可以吗?
菡萏宫遭人围剿,陷入危难,本以为气数已尽,谁料他惊天一舞,绝处逢生。
看着他决绝跳下悬崖,本以为死到临头,谁知他坠落崖底前倏忽一转,别有洞天。
走火入魔,擅用真气,功力散尽,本以为九死一生,凄凉待死,却听他轻启薄唇,“你去哪,我就去哪。”
那个人,总有惊世之举。
冷千绝下了车,抬首悠悠望去,层层叠叠的山峦连绵起伏,翠色欲滴,澄碧欢快的溪水潺潺流淌,清新明快。春光无限好。青藤碧树黄莺,小桥流水凉亭,溪畔边,小桥旁,凉亭独独伫立,像痴心的女子在等待离乡的游子。
呵呵,快到了啊,她长长呼出一口气。
“下车吧,休息一会。”
暮春三月的风,暖煦而微润,钻进宫紫霖的袖口鼓起绛紫色的外袍,飘飘似仙。突然觉得眼前的人陌生起来,修长的身形,乌墨一般的长发用一根玉簪斜斜的挽着,一双深邃的眼睛清淡如莲,光芒凝结,没有喜怒,没有哀怨,只有淡淡的,超乎世外的一种深入骨髓的淡然。
只见他轻轻弹了弹紫衫上的杨絮,慢慢朝冷千绝走去,步履优雅而从容。
一直不明白那人为什么一直不愿脱去身上那抹紫色。
紫色,神秘而高贵,忧郁而诱惑,衬着苍□□致的容颜,更添千般风致。
那颜色,的确很配他。
一个人,一个由女人变成男人的人,给人的感觉竟是如此迥异。
女人的他,妖娆而风情万种。
男子的他,清淡而君子如莲。
凉亭渐渐现入眼前,越来越近。待千绝轻提衣摆,步上台阶时,却发现早有人捷足先登。
冷千绝抬起头,迎上一双漂亮的眼眸,嘴角牵起久违的笑容。抬手,搭在那人的肩上,“好久不见。”
一个松松挽髻,淡扫蛾眉,皮肤细润如温玉,纤腰柔韧若柳条娇艳欲滴的女子猛地扑进千绝的怀里,“你这没良心的,现在才知道回来,你知道我等你又多久了吗?”
眼前的女子神情如此慵懒,笑容如此狡黠,身姿如此单薄,言语如斯模糊,如此地,引入误解。
千绝莞尔,刚要开口,就被一紫衣嵌入,被强行拉开,一句清淡的话里透着冰冷,“男女授受不亲,姑娘请自重。”
只见顾倾城娇声轻笑,脆如莺啼,漆黑的眼瞳流光溢彩,她素手将千绝拉回,挽上她的腰,瞄了宫紫霖一眼,轻哂道,“怎么?我和我千哥哥说话,管你屁事?怎么,你这小身板想和我一争长短?你呀,别想了,千哥哥不喜欢这么硬邦邦的身子,而且啊,最近不流行断袖分桃~”
拼命咬住嘴唇,冷千绝早有准备,她就知道,有一种人,不说话倾国倾城并可怜,一说话,惊天动地泣鬼神。
她哀悯地抚额,某人,要做好被气死的准备。
呲呲呲——
空中几道冷肃的视线交汇,碰撞出激烈的火花。
本以为会是一场旷日持久的唇枪舌战,谁知,“喂,你”,美男水盈盈的眼波荡过来,不需言语也足够勾魂,“我们不理这神经病,歇够了,我们继续启程吧~”
某人大脑当场当机,愣愣地拉着人走。
额,美人的魅力是无限的,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某人还是勾人得紧啊。
不过,貌似,起反效果了。
“喂——你放开我!”
宫紫霖一手使劲地挣着,却怎么也扳不开,“该死的,回去!”
“不是你说要和我走的吗?”某女含情脉脉道。
“我为什么要跟你走,我不认识你,你这人拉着我干什么?”
“哎呀,别磨蹭了,我们启程啦~是你说要走的——”某女不依不饶。
“滚开,你一个女子大庭广众和男人拉拉扯扯,还有没有廉耻,你放开——”
“我不知道你想不想跟我走,你不想跟我走你就直说嘛,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不想跟我走呢,你说放开是吧,好吧,我放开啦,我真的放开啦,你可不要依依不舍,不忍心放开啊,可逆刚刚的眼神明明是想跟我走嘛,我真的放开啦,你不要不希望我放开啊……”
……调戏。某人被赤果果地调戏了。
千绝狼狈趴在地上,笑弯了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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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隐隐于市,小隐隐于野。
温煦的阳光洒满谷底,照着药草山花上的露珠,折射出炫美的光晕。
冷千绝沐浴在日光里,一动不想动。绝望谷中百里的药草退了露珠,清新的香气若有若无,隐隐约约,仿若蒸腾的雾岚顺着万丈辉光扶摇直上,轻轻一嗅,熏得人心醉满怀。
采药山谷里,悠然梦青山。
微微侧了身,寻了个更舒服的位置。若是能这样一直一直这样,那么……
那是不可能的。
她睁开清明的眼,眉心微皱。
“你呀,怎么就闲不住呢?”一个轻灵的身影轻轻走过来,侧躺在千绝身边,轻轻抚平她眉头的褶皱。
“已经够久了。”
“你决定了吗?”
“我……”千绝眼睛一片迷茫。“我好像不知道了。”
“我不希望你一直待在仇恨中,小若。”顾倾城撑起身子,娇美的脸挡住冷千绝茫然的视线,笑意吟吟。
“该忘的,就忘了吧,有些人不值得你放在心里。我会治好你的伤。”她眼眸微黯,想起之前天然居的情景。
“啊,我们长公主真是有福之人啊——”一人轻摇羽扇,喟然叹道。
“是啊,听说驸马为了我们的公主,不远万里来青山采幽潭青莲呢。”一人兴致勃勃地接口。
“非也,非也,不是听说,是事实。我前天还见到了呢,驸马温文有礼,和蔼可亲,真真印证了那句话——”
“哪句?”
“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有理有理。”
“可是,好像我们美丽的公主病了呢,唉,那样善良美好的一个人,希望她福寿安康。”
“要是我有公主那样美的人做妻子该有多好啊~”
“你就美吧你,像公主那样国色天香,温柔娇美的人,天下啊,只有驸马爷上官拓华才配得上。”
“是啊,他们真是天生一对啊。”
“真是只羡鸳鸯不羡仙哦。”
上官拓华,你在美人在怀,温柔乡中快活时,可曾夜半谛听到,旧人情殇,对月遗珠?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这样的话语,你可还曾记得?
大隐隐于市,小隐隐于野。
小隐,千绝的选择是对的呢?这样,就不用听到还有人对那无情人始乱终弃的赞叹和歆羡了。
相见争如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