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锁千心》栩言心

10、伤情

　　冷千绝和顾倾城走进无邪居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景象。

　　一男子在静静地品茗，他青葱白玉的手弯成优雅地弧度。

　　茶香袅袅，姿态翩然，神容略若。

　　好一个翩翩浊世佳公子。

　　可是，如果他身边没有一个双手插腰，横眉竖目，鼓着腮，抿着嘴的小男孩的话。

　　那男孩身着一墨绿色的袍子，滴溜溜的大眼睛黑白分明，圆圆的脸蛋上两朵因愤怒而泛起的红云，更衬得一张小脸粉嫩可爱，活脱脱一雨后初晴刚冒出头的白嫩嫩的小竹笋。

　　某孩怒发冲冠地瞪着若无其事的某人。

　　呲呲呲——

　　貌似听到了小狗龇牙的声音。

　　气氛着实诡异。

　　只见那貌似一边热战，一边冷战的两人，冰火两重天地对决着。

　　终于，有人意识到不能这么僵持下去了。

　　墨绿色竹笋男孩倏地抖抖晃晃地放下酸了的手，垮下肩，把头一扭，“哼，本大爷不跟你计较，你……”却在扭头的瞬间，看到疑惑地站在门口看戏的两人，眼睛一亮，惊喜地拔腿扑了过去，抱住某人的大腿，“啊——千绝哥哥，你终于回来了啊~”

　　冷千绝过了半天，才从某小竹笋彪悍的招呼中缓过劲来，嘴角微搐，“你，是无伤？”

　　“呜呜，千绝哥哥，你真是的，抛下我这么多年，一点音讯都不稍给我。这么快就不认识我了？”无伤两眼泪汪汪，满脸控诉。

　　千绝温和地摸了摸无伤的头，笑道，“怎么会忘记我们可爱的小无伤呢？”

　　无伤，就是当年的小狗子，如果没有他，那么自己又会在哪儿呢？

　　是这个孩子，陪自己度过最艰难的那一段岁月啊。

　　当初，瘦骨嶙峋的他，以弱小之躯使劲地保护受伤的自己，倔强而坚强。

　　是他，点醒了当时万念俱灰的我。

　　而今，他移居绝望谷，一点点地丰满起来的脸蛋粉扑扑的，可爱得让人忍不住的疼惜。

　　“谁是小无伤啊，我都十一岁了！”某孩抗议。

　　是啊，他已经十一了，这么快，已是两年韶光。

　　当年羞怯寡言的小乞丐已渐变成活泼嚣张的小少年了呢。

　　“好好好，还有几年我们的无伤，就成人了，快是大人了，不小了。对了，无伤，你刚刚在干嘛呢？”冷千绝笑眯眯地揉揉眼前小大人的头。

　　“哼，还不是那个家伙，我一回来，看到个陌生人，我当然要问啦，谁知他冷冰冰的不搭理我，还霸占我的杯子，我的椅子，我的桌子，我的房间，我的……”

　　“额，小千，”顾倾城讪笑地捅捅千绝的手臂，“我忘了说了，前一段时间无伤去帮你看药了，所以不知道你回来的事，而且……”那家伙，有非常严重的恋物癖，只要是他待的地方，都被打上了“无伤所有”的标签，任何东西的使用他都得过问。某女在心里腹诽，只因某女至今受着这样的待遇。

　　“千绝哥哥，你可一定要替我做主——”无伤一阵委屈。

　　“你不是说不计较的吗？”顾倾城弯下身，微笑地打算教导某人做一个好孩子。

　　“哼，那也得不同的人区别对待。要是千绝哥哥嘛，在这想干什么，我都不会多说一句。”某孩摇头晃脑。

　　“那是，这好歹是你千绝哥哥~的地儿嘛，当然由她说了算。”倾城笑得意味深长。

　　可是，敏感的无伤却听出来了，只见他可怜兮兮地拽着冷千绝的衣袖，抬起泫然欲泣的小脸，“千绝哥哥，那人说的是真的吗？可是，你不是说，你给小狗子一个家，在这儿，不会再有人赶小狗子走，不会有人再伤害小狗子，小狗子在这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吗？难道，你要抛弃我了？”

　　“你怎么又称呼自己小狗子了？你是无伤，不是当年那个任人欺侮的小乞丐，这儿是你的家，谁也不会赶走你，我更不可能抛弃我可爱的无伤啊。”千绝慈爱地抚慰着眼前哭泣的少年。

　　“那无伤看顾好自己家的东西又有什么不对呢，为什么那人要那样说我？你刚刚说的是真的吗？
　　真的不会赶我走？”无伤可怜巴巴地望着千绝。

　　顾倾城接收到某人冰冷的视线，尴尬地笑笑，在瞥见某孩狡黠的笑容，无可奈何地抚了抚额。

　　“不会的。”冷千绝笑的更温柔。

　　“我们永远在一起。”

　　“那……”

　　“嗯？”

　　无伤扬起乖巧的脸蛋，“那，坐在我桌子旁的那个人可以走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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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已深，皎洁的圆月正值中天，万籁俱寂，只剩下清风拂过树叶留下沙沙的私语。

　　冷千绝立于寂静的庭院，背影孤绝而苍凉。

　　身后传来裙裾滑过草丛的窸窣声响。

　　“其实，我不值得你这么操心。”

　　“这么久了，你还放不下吗？”顾倾城叹了口气。

　　“我已经不在乎了，你不用再为我费心。”

　　“不在乎？不在乎才要开始新的生活，将一切复原，才能重新开始！”

　　“可是，身上的伤就算能好，心上的伤却永远都不能抹掉，还是一切随缘吧。”

　　“随缘？我只相信事在人为，人定胜天。”顾倾城情绪蓦地激动起来，“小若，你太让我失望了，以前乐观旷达的你去哪了？”

　　“我……”

　　“小若，相信我，时间能抚平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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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为何，今夜的天陡然转凉，迷蒙的黑云遮掩了月华，身后一簇灯火渐渐黯淡，那人缓缓地离开了。

　　无声的叹息在她心间响起，千绝站在婆娑摇曳的树影下，松涛声声，她站在幽暗之中，出神地凝视着无邪居的方向，神思悠远，仿佛能看到无伤怡然甜睡，口水肆流的姿态，倾城灯下勉力看帐，苦思凝想的表情，他们，那么近，又那么远，他们已经走出了阴暗，现在是另一个世界的了。

　　“出来吧。”冷千绝惆怅地低头看着脚尖。

　　“你怎么知道是我？”

　　“感觉。”

　　宫紫霖来到千绝身边，在她一旁的大树边靠着，阴影里，他的一身紫袍更显黝黯。

　　“我们是一类人。”

　　“什么？”千绝迷惑地抬头。

　　只见紫光一闪，千绝身子骤的一个反转被宫紫霖的双手禁锢地靠在树干上，只留下窄窄的空间。

　　平淡的嗓音沁入人心。“我们是同一类人，他们离开了你，至少，你还有我。”

　　冷千绝扬起明媚的笑颜眩晕了宫紫霖的眼。

　　她缓缓的摘下面具，树影摇曳，晃动着流光月华，青黑色的十字疤痕狰狞凸显，越发地触目惊心。

　　紫霖伸出手，想轻轻抚摸那十字纹路，轻轻问一句，“疼吗？”

　　可是，刚伸出的手却蓦地放下，背转到身后，流转到唇边的话也没来由地僵在嘴边，只剩下一片寂然。

　　“你知道，这伤是怎么造成的吗？”

　　“本来，我应该是不存在在这世上的呢。”

　　“前一晚还和青梅竹马的恋人互诉衷肠，第二天却看到他另娶她人，好不容易劝服自己接受事实，温婉知理的表妹却对自己……”

　　“不要再说了。”宫紫霖心疼地拥住眼前苍白脆弱的人，轻叹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从她袖中执起洁白手掌，看着中央一片血肉模糊，取过随身帕巾，替她细细包扎起来。

　　“醒来，发现躺在一个破庙里，浑身使不上劲，脸上的伤隐隐作痛，手腕的伤口却慢慢淌着血。面前几个乞丐缓缓地靠近自己……”

　　“你不要说了，我知道了。以后绝不会再发生这种事，我保证。”

　　“你不知道，和你没关系，而且我也不会让这种事发生。”

　　“你知道那些乞丐是怎样死的吗？”

　　“他们的四肢散落在泥地，眼珠被挖了出来，舌头被绞断，浑身不能动弹了，只是苟延残喘地，缓缓地，缓缓地，等待着死亡……”

　　冷千绝将头埋进身边人的胸膛，紧紧地，淡淡地将未完的话说完，“我看到，我的手上，身上，沾满了血，好脏，而后，一场滔天的大火，将一切燃烧殆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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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千绝哥哥，千绝哥哥，这个糖葫芦好好吃哦。”无伤笑得灿烂。

　　“嗯，好吃你就多吃点。”千绝掏出无伤衣襟里的手绢，温柔仔细地擦着眼前手上嘴上都沾满糖汁的某孩。

　　“小千，你不该惯着那家伙，他都这么大了……”

　　“老太婆，管你什么事啊？”某孩脸色骤变，怒气冲冲。

　　“你，你，你，……”顾倾城无奈地扭头，“哼，好女不和男斗！”

　　“哼，我这是尊老爱幼——”无伤狡黠地吐了吐舌。

　　千绝看着眼前斗气的两人，嘴角不禁上扬。

　　不远处，宫紫霖看到这一幕，冷漠的脸也渐渐柔和起来，飘逸似仙。

　　引得周围一片春心荡漾。

　　“啊，他在看我，他在看我——”

　　“才不是呢，那位公子在看我才对！”

　　“不是，明明他眼睛朝我看过来呢。”

　　“你想更我吵架是吧？”

　　“来呀，谁怕谁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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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冷千绝和顾倾城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汗。

　　美男，果然有祸乱天下的本事。两女眼神交流。

　　而且，貌似某人还曾男女通吃。千绝偷偷地在心里补了句。

　　在冷千绝摇摇头，抬脚前行的瞬间，却不小心撞到了人，歪倒在地。

　　“对不起，这位公子，你没事吧。”声音温润如水。

　　时间在这一刻定格，僵直了身子，千绝抬头，仰望着那人微笑的弧度。

　　世界在一瞬间崩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