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去来兮》蒹葭焉焉

27、战起

　　其实十七年过去了，宋家与杜家忠心如何，任谁都能看出来。
　　可是崇安帝却步步紧逼，许是年纪大了越来越偏执，自古伴君如伴虎，在这君权集中制社会，是没有公平与道理可言的。
　　若竹再有不甘，也不可能真正与皇权相对，更何况是父亲穷尽一生守护的宁国。
　　真希望有道雷开开眼，劈向那个该被雷劈的人。
　　谈及如此沉重的话题，两人都没有了方才的轻松，接下来的日子势必会有些难，可是若竹相信，他们会一起努力的走下去。

　　第二日，两人买了两匹马，往京城赶路。
　　回到将军府的时候，其他人已经回来了。两人刚刚进府，沈极就过来了，“将军，有老将军的信。”
　　砚舟打开看了看，神色越来越严肃。
　　“怎么了？”若竹在一旁问道。
　　砚舟收起信封，“可能要打仗了。”
　　“打仗？北国？”若竹惊讶道，“不是刚刚打完吗？”
　　“北国人怎么会轻易臣服，怕是养兵蓄锐一段时间，又要开战了。”砚舟蹙眉，“想来消息也已经传入宫里。”
　　那就要准备迎战了。
　　可一连等了好几日，都不见崇安帝有什么动作，甚至都停了砚舟的职，道是要让他在家陪陪若竹。
　　挺可笑的理由，但是没办法，砚舟只能在家里待着。
　　期间他给身在漠北的老将军写过几封信，均没有收到回复。虽然砚舟表面上看上去没事，但是若竹知道他心里也是十分焦急的。
　　堂堂一国之将，竟然丝毫打听不到北国那边的消息，要么是没有消息，要么就是有人故意拦住了消息。
　　砚舟当然知道是第二种。
　　他放出去的人也有没有了消息，砚舟生平第一次产生无力的感觉。
　　除去崇安帝对老臣的猜忌不说，这些年宁国发展的还是很好的，崇安帝确实是个帝王之才，却在对待老臣上格外偏激，不免令人觉得唇亡齿寒。

　　三日后，告示张贴出来，将今年新晋的武状元封为平北将军，即刻带兵前往漠北。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砚舟正在院子里陪若竹侍弄花草。
　　他手一抖，剪掉了一支开的正盛的月季。
　　“闹着玩儿呢？”若竹气笑了，新科武状元确实是武艺非凡，才二十岁便考中状元，可是从未真正带兵打仗过，如何能成为主帅带兵呢？
　　砚舟却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如今的结果，倒也不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只是如今兵符还在他手中，没有兵符，平北将军如何领兵出征呢？何况砚舟在军中这么多年，威望自然是比这位刚刚冒出来的毛头小子强多了，也不知道副将们会不会听他的。
　　果不其然，当天晚上几名副将就气冲冲的来到了将军府。
　　“将军，这也太儿戏了！”为首的是左副将左行风，年近四十了，人如其名，风风火火的。他生的一副大嗓门，还没进门声音就传进来了。
　　跟在后面的是陈副将陈晖岚与赵副将赵丛生，三人都随砚舟打过仗，感情非比寻常。
　　“行风，稍安勿躁。”砚舟哭笑不得的看着气的火冒三丈的左行风。
　　赵丛生偏文一些，更像是三人中的谋士，没有左行风的暴脾气，但是如今也面露焦急，“将军，这可如何是好？”
　　“我已经多日不上朝，你们还看不明白吗？”砚舟淡淡的说道。
　　陈晖岚急到：“将军是如何得罪皇上了？”
　　砚舟摇摇头，“从未。”
　　“我听说夫人的双亲……”
　　“这件事我们也不知道是谁做的，不要瞎猜。”砚舟打断他，生怕他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引来杀身之祸。
　　“陆骥懂个屁啊！”左行风又气道，陆骥便是平北将军了，“他就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字，如何能领兵打仗呢？况且，我们跟将军征战多年，乍然换帅，将士们也是不同意的。”
　　“丛生，你看他如何？”砚舟问道。
　　赵丛生思索了一下，“陆骥有勇有谋，倒是个不可多得的将才，只是年纪太小，还缺少历练，自然是比不上将军多年的征战经验。”
　　“谁一开始都没有经验的。”砚舟道。
　　“可将军是跟着老将军长起来的，陆骥无论如何都赶不上。”陈晖岚道。
　　砚舟微微一笑，“皇上这样决断，定然有他的理由，你们不要再急，好好开导军中将士们，不要乱了军心。如果你们都乱了，他们更乱。”
　　“我们自然会以国事为重，只是可惜了将军你。”赵丛生叹了口气。
　　“没什么可惜不可惜的，你们三个一定好好辅助陆骥，切不可心生嫌隙，更不能动摇聚军心，父亲在漠北也会相助。”砚舟继续宽慰。
　　三人也不好再说什么。
　　砚舟看了焦急的三人一眼，轻轻叹了口气，“你们来找我，不单单是来生气的吧？”
　　“这……”三人对视一眼，又都低下了头，谁都不想开口。
　　“拿走吧。”砚舟将兵符交出来。
　　“将军！”左行风又喊了一声，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砚舟这样轻易地交出兵符，是完全不顾及自己的安全了吗？
　　这一交，崇安帝是一点忌惮都没有了。
　　砚舟微微一笑，“我不会让你们为难，你们也不必担心我，我自有办法。”
　　三个人拿到兵符，又相互叹了几生气，才依依不舍的走了。
　　“接下来怎么办？”若竹从后室走出来，担忧道。
　　砚舟揉揉眉头，神色也不复刚才的轻松，“没办法，走一步看一步吧。只是苦了你，要跟我时刻活在危险之中。”
　　若竹坐在他身边，握住了他宽厚的大手：“什么苦不苦的，我如今只有你了，你别嫌我累赘才好。”
　　“怎么会嫌你累赘，我只怕保护不好你。”砚舟温和的笑笑。

　　两个月后，南凌大军逼近宁国最南边的城池俞安。
　　朝中再无大将可用，崇安帝只好让砚舟带十万大军前往俞安。
　　出征那天，大雨滂沱。
　　若竹在城门口送砚舟出征。
　　她原本是想跟着去的，但是女子随军出征总是不合适的，为了不给砚舟添麻烦，她只好留在京城。
　　“一定要平安归来。”暴雨中，若竹几乎要看不清砚舟的脸。
　　砚舟一身铠甲，将若竹拥入怀中，冰凉的玄铁贴在若竹的脸上，泪水与雨水融为一体，顺着这铠甲蜿蜒流去，“放心。”
　　若竹不想哭的，但是实在是忍不住了，泪水就像决堤了一样。
　　她不舍，却也不能耽误太久，只好抹了把眼泪，给砚舟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去吧，我等你回来。”
　　砚舟点点头，不再言语，临行前吻了吻若竹的额头，随后便带领大军出发，若竹一直站在城门楼上，直到再也看不到那十万大军。
　　“夫人，我们回去吧。”段灵在一旁执着伞，见若竹迟迟不动，不由得劝道。
　　若竹抿唇不语，又过了一会儿才点点头，准备回府。
　　从前或许没有这样深得感情，他出征，自己便在府里等着，虽然也会担心他，却也没有如今的牵肠挂肚。
　　夏末的雨有些凉了，若竹不愿坐马车回去，只打了伞在这街上走着。
　　自打与北国开打，她心里总是不安。如今南凌来犯，才思索是不是两国商议好的，共同来犯。
　　砚舟不是没想过，只是无论怎样，他都需要去前线。
　　“夫人，放心吧，将军是常胜将军呢，这一次也一定会凯旋而归的。”段灵见她闷闷不乐，不由得宽慰道。
　　若竹笑了笑，只是这笑容有些苍白。

　　这一仗，打了有小半年。
　　已经是深冬了，若竹独自窝在菡萏院的床上，听着外面簌簌的雪落声。
　　这半年，她一直把自己关在府里，很少出门。砚舟的信会半个月准时来一次，这也是她半个月里最开心的时候。
　　南凌气候温暖，不会下雪，只是若竹也会担心入冬了他会不会冷，衣服够不够保暖。
　　又过了一个月，临近年关的时候，漠北来信，道是宋老将军战亡，老夫人难以承受也跟着去了。
　　若竹实在不敢相信，老将军与老夫人竟然就这样去了！
　　她与砚舟还没来得及去漠北看望二老，他们竟然……
　　若竹不敢将消息传给砚舟，怕砚舟难以承受打击，无法专心打仗。可总要有人去处理这些事呀，将军府除了若竹没有其他人了，这件事只能若竹亲自去。
　　若竹打算第二天启程去漠北，她不敢告诉砚舟自己去漠北的事，怕砚舟会多想，只好交代段灵将来信转送到漠北。
　　如果砚舟要怪，就怪她吧！她担心砚舟的安全，实在不愿让他分心。
　　段灵却是不放心若竹一个人去：“夫人，您带上我吧！”
　　“你又不会骑马，我带着你太慢了。我一个人，快马加鞭七八日便能到。”若竹收拾好包袱。
　　段灵依旧不肯：“那您带薛冬去，将军不是让薛冬留下来保护您吗？您让薛冬跟着吧。”
　　若竹不太想让薛冬跟着，她担心砚舟那边随时会需要他。
　　“夫人，让属下随您去吧。”薛冬也是不放心。
　　若竹想了想，自己去确实有些风险，如果砚舟有需要，让薛冬再前往也可以的。
　　“好吧，你跟着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