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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第四十二章 君子坦诚相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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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文婕不再说话,坐在那里目不交睫地打量着仇英。那双妩媚的眼睛里,充满了深情。她思念过他,梦见过他,当他真的坐在自己的面前,却又不能倾吐心中的爱恋。想想刚才的情景,她不由得偷偷地笑了。这也怪不得女孩子家耍赖。人家对你朝思暮想,你却冷若冰霜,怎不让人恼你?其实,苏文婕用那种办法强留住仇英,也是给逼出来的。她感受到了什么叫做一见钟情,也体味到了相思之苦。更由于受到外国文学的影响,所以才敢一反中国少女含而不露的害羞心理,大胆指责仇英对她的冷淡。不然的话,便会与他失之交臂,再去寻他,可就难啦!仇英倒被苏文婕那温存的目光,瞅得有点不好意思。有心避开她的目光,可是却又抗拒不了苏文婕的光彩照人。于是乎,他索性用审视的目光,仿佛是在观赏艺术品似的,默默地望着苏文婕。这时候,他才发觉苏文婕的美貌和气质,远远超过原来给他留下的印象。他情不自禁地暗暗惊叹,造物主竟恁般伟大,如此神奇地塑造出这样一个白璧无瑕的人间尤物。王振民站在一旁,见仇英和苏文婕你看着我、我瞧着你,谁也不说话,便忍不住笑了。
王振民用英语问道:“苏小姐,你刚才还在跟人家耍赖,这会儿怎么不说话啦?我的上帝,你是不是爱上他啦?”
苏文婕一时羞得红了脸,慌忙低下了头。
“仇先生,你们慢慢聊吧!”王振民知趣地说,“我去厨房烧几杯咖啡,一会儿再来陪你们说话。苏小姐,请替我照顾一下仇先生。”说完,他便走出了房间。
“苏小姐,”仇英问道,“刚才王先生对你说了些什么,我一句也听不懂。”
苏文婕忍不住吃吃地笑了起来,颇顽皮地说道:“他说,你见了姑娘家,怎么像见了老虎似的,吓得连句话都不敢说?”
仇英傻傻地信以为真了,说:“既然是在嘲笑我,那你为什么要脸红呢?”
苏文婕说:“我在替你害臊呗!”
说着,两人都由不得笑了起来。
“仇先生,”苏文婕说道,“看你如今的打扮,跟几日前判若两人。我猜想,你眼下生活的一定不错吧?”
仇英说:“无非是寄人篱下。”
苏文婕似乎理解地说:“你是一个硬汉子,肯定不情愿过那种日子,那你为什么不离开潘家大院呢?”
仇英仿佛被触动了心事,语气有点生冷地说:“对不起,恕我无可奉告。”
苏文婕问:“你开始讨厌我了吗?”
仇英忙说:“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苏文婕说:“你猜,当我得知你进了警察局,是高兴还是着急?”
仇英由不得笑了,说:“这叫人怎么猜?”
“猜不出来?”苏文婕说,“我呀,是既高兴又着急!着急的是,‘踏破铁鞋无觅处’,高兴的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仇英的心里悠然生出一种奇妙的感情,情不自禁地问道:“你真的就那么想见到我吗?”
苏文婕有点难为情地低下了头,说:“是的,很想见到你……”
仇英不解地问:“为什么?”
苏文婕说:“因为你曾奋不顾身地救过我。”
仇英说:“可是,现在你已不再欠我的情了。”
苏文婕见对方误解了自己的意思,急得几乎大声喊起来:“不,不是这样的!你以为我去警察局,是为了报答你的相救之恩吗?日本人在天津胡作非为,别说是你不能容忍,就是换给我,也会给他两个耳光的。更恼恨的是,警察局非但不保护中国人的利益,反而跟日本人沆瀣一气,错抓无辜。尽管我不是抗日英雄,却也有爱国之心。为营救自己的同胞略尽微薄之力,本是理所当然的。”
仇英说:“原来有钱人家的小姐,也有爱国之心。”
苏文婕说:“难怪进门一看见我,就像避瘟疫似的急着要躲开,原来以为有钱人家都是卖国贼啊!幸亏我老着脸皮把你留下来,不然到死也不知道你为什么那样讨厌我!”
“苏小姐,我不会怀疑你的爱国之心。”仇英坦诚地说,“不过,假如你知道我近来的所作所为,你就不会对我这样友好了。”
苏文婕闪着一双痴情的眼睛,大胆地望着仇英,说:“不管你做了什么,我都喜欢你!”
仇英蓦地怔住了,呆呆地望着苏文婕,一时难以品出那话的含意。霎时间,屋里冷了场,两人都不知该说什么好了。幸亏楚星辉及时地回来,才打破了这种僵局。仇英和苏文婕不约而同地站起身,跟楚星辉寒暄着。
“仇英,”楚星辉说,“你可是稀客啊!”
苏文婕笑道:“楚先生,我可是用很不礼貌的方式,替您把客人留下来的。”
楚星辉自然听不懂是怎么回子事,便说:“不管用什么方式,只要能留下客人,我就该谢谢你!仇英,你跟文婕终于见面啦。她是我的学生,对文学很有造诣。在我们南开大学,她是一名不可多得的高材生。”
仇英说:“原来苏小姐是你的高足弟子啊!”
苏文婕忙说:“那是先生抬举我。”
楚星辉问道:“仇英,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吧?”
仇英说:“我想跟你单独谈谈。”
“我也有很重要的事情告诉给你。”楚星辉说着,又转身朝苏文婕微笑着说,“文婕,我们单独交谈片刻,你不会介意吧?”
苏文婕颇觉扫兴,却又知趣地笑着说:“尽管我并不想马上离开,也只好告辞啦!不过,日后二位如有空闲,别忘了再请我来坐客。”
苏文婕说着,就去拿自己的小手提包。
楚星辉说:“文婕,你误会了,我们并不是赶你走。我跟仇英是莫逆之交,有些朋友之间的私事要谈。我们就在隔壁房间。你稍候片刻,我们就来陪你说话。”
仇英也顺口说道:“苏小姐,咱们跟楚哥都不是外人,你何必急着走呢?我跟楚哥的谈话,时间不会太长。为了弥补我刚才的过失,等我们走的时候,很希望苏小姐能够允许我送你一程。”
苏文婕满意地笑了,说:“好吧,恭敬不如从命!”
这时候,王振民端着托盘走进房间。托盘上放着四杯咖啡,仇英和楚星辉各拿了一杯,走到另一个房间去了。
苏文婕端起一杯咖啡,轻轻地呷了一口,说:“没想到他们竟然是一对好朋友。”
王振民说:“这全是一种缘分。”
“缘分?”苏文婕不禁问道,“缘分究竟是什么?”
王振民微微地摇摇头,说:“我也说不清楚。不过,它很神秘,也很玄虚,就像一条看不见、摸不着的线,把人们牵在了一起。那线时紧时松,时长时短。一旦断了,也就绝了情分,人就会分离。”
苏文婕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仇英和楚星辉走进旁边的卧室,轻轻将门关上。楚星辉几口就把咖啡喝下去了,仇英也喝了一大口,苦得直皱眉头。
“怎么这么苦?”
“苦咖啡,苦咖啡,不苦还叫咖啡吗?”楚星辉说,“好啦,咱们谈正经事吧!”
“你没想到我会来找你吧?”
“想到了,但没料到你会来的这样快。”
“请你开门见山地告诉我,那批洋布,为什么落在了一帮土匪的手里?”
“土匪?你说得是什么土匪?”
“你别跟我装糊涂!”
“我问你,夺取那批洋布的目的是什么?”
“支援抗日。”
“那你怎么管这些人叫土匪呢?”
“不是土匪,哪儿来的枪支?”
“你这话问得怎么像三岁顽童?”楚星辉说道,“打日本鬼子不用枪,难道用烧火棍子?眼下,日寇侵占了东三省,又把黑手伸进了华北,天津也危在旦夕。有多少人拿起武器走上战场,到处打击敌寇。兄弟,我实话告诉你吧,夺走那批洋布的人,不是什么土匪,而是咱们的抗日游击队。”
“抗日游击队?”仇英怔怔地看着楚星辉,感到有些茫然地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楚星辉忍不住笑了,说:“你看我像什么人?”
仇英说:“看你这一副斯文样子,哪一点儿像革命党?”
“咱俩暂时先不讨论我像不像革命党。”楚星辉说,“现在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需要马上弄清楚。你是否认识一位叫夏海珠的姑娘?”
仇英疑虑瞅着楚星辉问:“你怎么会知道她?”
楚星辉说:“不久前,她跟父亲来到天津,遭到了日本特务机关的绑架。在她跳入海河的时候,左臂受了伤。幸亏我们的人及时救下她,才没有发生意外。”
仇英一把抓住楚星辉的手,急切地问道:“她现在在哪儿?”
楚星辉说:“在一个秘密地点养伤。”
仇英迫不及待地说:“快带我去看她!”
楚星辉说:“她的伤势并不严重,而且恢复的很好,你不要这样着急。”
仇英说:“她跟姑父来天津,肯定是为了我。”
“不错,正是为了你。”楚星辉说道,“你独闯天津复仇夺宝,连我这个患难与共的朋友都不肯透露,而我们却舍命救了你的表妹。仇英,你该怎么谢谢我呀?”
仇英说:“我把那批洋布送到了你们手里,难道还不算是报答?”
楚星辉说:“不,我们要的是海神雕像。”
仇英心中一惊,顿时冷下脸来说:“海神雕像与你们有什么相干?”
楚星辉说:“海神雕像是中华民族的稀世真品,每一个华夏子孙,都有权力捍卫它。也许你还不知道,日本特务机关绑架夏海珠父女俩,也正是为了抢夺海神雕像。而且,他们还制定了‘海神行动’计划。”
仇英说:“只要我活着,就决不能让海神雕像落入贼寇之手!”
“仅仅以你一个人的力量,就能保护住这件举世无双的国宝吗?”楚星辉不禁说道,“不瞒你说,夏师傅来天津的真正使命,是为了协助我们夺回海神雕像。令人痛心的是,他不可能再参加我们的行动了。”
“为什么?他老人家出了什么事吗?”
“日本特务机关的秘密刑讯室,他受到严刑拷打,已经光荣牺牲了。”
“海珠知道了吗?”
“我们正发愁怎么对她讲。”
“等海珠把伤养好,让我来说吧。”
“这倒是一个好主意!”楚星辉说,“仇英,目前日本特务为了摸清海神雕像的下落,正在四处搜寻夏海珠的下落。过不了多久,他们也会把你做为捕捉的猎物。”
仇英愤恨地说:“想抓住我,谈何容易?”
楚星辉说:“仇英,你现在已经是四面受敌,处境十分危险。稍有不慎,就会酿成大祸。你千万不可掉以轻心啊!”
“谢谢你的忠告。”仇英说,“我什么时候能够见到海珠?”
“明天下午三点,我在维多利亚花园门口等你,不见不散。”
“一言为定!”
仇英欲往门口走,被楚星辉抬手拦住了。
“楚哥,”仇英问道,“还有什么事吗?”
楚星辉说:“你的脸色太阴沉了。见到苏小姐,能不能让你脸上的肌肉放松一点儿?”
仇英机械地笑笑。
楚星辉说:“这比哭还难看!”
仇英苦笑着说:“姑夫牺牲了,表妹又受了伤,我心里乱得很,回头你替我去送送她吧。”
“这可不行!”楚星辉说,“苏文婕虽然是苏公馆的小姐,但她跟苏尔钦不一样,希望你不要伤害她的感情。”
仇英说:“你的话,我怎么听不明白?”
楚星辉笑着说道:“你呀,慢慢就会明白的。不过,当初既然主动提出要去送人家,就该履行诺言。”
仇英和楚星辉重新回到小客厅,看见苏文婕和王振民正在下国际象棋。
“苏小姐,”仇英说,“我打算向主人告辞了,你呢?”
苏文婕站起来说:“好吧,我们一起走。”
王振民用英语问道:“苏小姐,你不希望我将仇先生留下来吗?”
苏文婕用英语回答说:“你瞧,他的脸色好凶,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你要是硬将他留下来,他会愉快地接受吗?”
楚星辉在一旁用英语撺掇说:“为什么不试试呢?”
王振民看着苏文婕用英语说:“这要首先征得女士的同意。”
苏文婕不好意思地用英语说:“客随主便吧!”
仇英不懂英语,禁不住说道:“你们叽哩呱啦地说什么呢?”
“是这样的!”王振民说道,“你是我的稀客,是星辉的忘年交,又是苏小姐的朋友,咱们初次相聚,为什么不庆贺庆贺呢?所以,我想留你和苏小姐吃顿便饭,略表心意。可是如今兵荒马乱,又恐苏小姐回去晚了,让家人惦念。这话要是同着你的面说,深怕你有了拒绝的借口,所以才改用英语,请你不要介意。其实,我们三人谈话,经常使用英语,这也是为了更好地训练第二语言。说不定什么时候,还能派上用场呐!”
楚星辉说:“仇英,苏小姐的家人知道她来我这里坐客,也就不碍事了。你还用我费口舌吗?”
仇英说:“好吧,我留下就是了!”
王振民见仇英答应了,十分高兴。他亲自下厨房,由苏文婕打下手,工夫不大,一顿丰盛的晚餐便摆上了餐桌。四个人围着餐桌,谈笑风生地享受着美味佳肴。这顿晚饭,竟使仇英和苏文婕终生难忘。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桌面上已是杯盘狼藉,几个人都酒足饭饱了。
王振民说:“淡酒薄席,也不知二位吃好了没有?”
仇英赞不绝口地说:“自从离开烟台,第一次吃得这么美!”
苏文婕也高兴地说:“真不知该怎样谢谢二位主人!”
楚星辉说:“你们日后常来做客,就算是谢我们啦!”
“我会常来的!”苏文婕说着转向仇英,“你呢?”
仇英笑着点点头,说:“只要有时间,我也一定常来。”
“二位老师,”苏文婕说,“我们告辞啦!”
楚星辉和王振民一直把仇英和苏文婕送到大门口,彼此才相互道别。他们望着渐渐远去的仇英和苏文婕,既为他们高兴,更为他们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