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神雕像》寒塘瘦石

43、第四十三章 痴情坦露心扉

　　仇英和苏文婕沿着幽静的街道，慢慢地走着。一路上，苏文婕故意放慢了脚步，为的是能跟仇英在一起多呆上一会儿。
　　“仇先生，”苏文婕抬头看着高高悬挂在夜空的月亮，说，“你看月亮多美啊！”
　　仇英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苏文婕问：“你喜欢月亮吗？”
　　仇英摇摇头，说：“不！”
　　苏文婕奇怪地问：“那么美的月亮，为什么不？”
　　仇英说：“它太清冷了。”
　　“是吗？”苏文婕不禁又抬头望望月亮，说，“我怎么不觉得它清冷呢？”
　　皎洁的月亮在轻纱般的晚云间徜徉不停，好像也有什么心事似的。这时候，在马路的对面，蓦然出现了海乐山的身影。他没有暴露自己，而是暗暗地跟踪着仇英和苏文婕。
　　“仇先生，”苏文婕问道，“我可以提个问题吗？”
　　“当然可以！”
　　“那天你在天后宫进香，真的对海神娘娘那么虔诚吗？”
　　仇英的心里不禁一动。记得那天他走进天后宫，看见海神娘娘端坐在大殿上，神态雍容，栩栩如生，就好像看到了自己的母亲夏蕴秋。于是，他情不自禁地跪拜下来，连连磕了三个头。他借海神娘娘的神像，向母亲的神灵祈祷，保佑他早日寻找到潘奇报仇雪恨。此时经苏文婕一问，又唤起了他对母亲的深切怀念。
　　“苏小姐，”仇英动情地说道，“我是海边长大的人，从小对海神娘娘就很崇敬。自从母亲去世以后，每当看见海神娘娘的神像，就好像见到了母亲一样，心中有一种特殊的感情。”
　　苏文婕说：“我也深有同感。每当随着婶母走进教堂，就会被圣母玛丽亚的神像所感动，因为她使我想起了死去的母亲。”
　　仇英问：“你信奉天主教？”
　　“不，我随父母信奉基督。”苏文婕说道，“可是，我一瞧见被钉在十字架上的耶稣，就老想流泪。我的父亲真像他，背负着沉重的十字架，在异国他乡过着漂泊的生活。”
　　仇英问道：“他为什么要在国外流浪？”
　　苏文婕说：“他是一位学者，四海为家，到处考查，只醉心于学术研究。把他的家产连同我，一起交给了叔叔。我虽然贵为苏公馆的小姐，心里却十分寂寞。”
　　仇英没有想到，在苏文婕的心里，会隐藏着深深的苦闷。无形中，在他的心目里把苏文婕和苏尔钦给划分开来。他蓦然感到苏文婕对他产生了巨大的吸引力，那不是美貌和财富，而是她内心的深沉与迷惘。这时，胡同里冷不丁蹿出一条大黑狗，吓得苏文婕尖叫一声，一头扑进了仇英的怀里。苏文婕的突然举动，反倒把大黑狗给吓跑了。马路对面的海乐山猛地收住脚步，有些醋意地在暗中注视着。
　　苏文婕声音颤抖地不敢看：“它……它走了吗？”
　　仇英笑着说：“你也把它吓一跳，早跑啦！”
　　“真的吗？”苏文婕也不由得笑了，她忽然发觉自己的失态，连忙脱离开仇英，有些煌煌地说，“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
　　仇英和苏文婕忽然感到彼此的心灵骤然贴近了。他们渐渐紧靠在一起，向前行走着。两人走着走着，不知怎么又回到了刚才那个胡同口。
　　“咦？”仇英站住了，“我们怎么又走回来啦？”
　　苏文婕装糊涂地吃吃笑着说：“大概是遇上鬼打墙了吧！”
　　仇英忽然明白了，便笑着说：“你不怕再蹿出来一条狗？”
　　苏文婕张嘴就说：“反正你不会让我咬狗，对吧？”
　　仇英闻听，由不得笑了起来。
　　苏文婕没发觉自己说错了话，有点懵懂地问：“笑什么？”
　　仇英说：“我怎么能让你咬狗呢？”
　　苏文婕这才醒悟过来，开心地笑着一把挎起仇英的胳臂就要往前走。仇英站在那里，却不肯挪动脚步。
　　苏文婕说：“你坏！”
　　仇英笑着说：“你认准了方向，咱们再走。”
　　苏文婕顽皮地一指：“……那边！”
　　仇英和苏文婕重新沿着街道走着，渐渐来到了苏公馆大门前。不远处的海乐山，一动不动地站在树影下注视着。
　　苏文婕恋恋不舍地问：“我还能再见到你吗？”
　　仇英说：“当然！”
　　苏文婕又问：“真的说话算数？”
　　仇英眼里不禁闪出忧郁的目光，点点头说：“你是一位让人敬佩的小姐。假如有一天，当你发现我是苏公馆的死敌，你会向我开枪吗？”
　　苏文婕说：“我宁肯把枪口对准自己。”
　　“苏小姐，”仇英说道，“就让我对你讲实话吧。那批东洋布，是被我弄走的。你……”
　　苏文婕忙伸手掩住仇英的嘴，说：“不要说了，这些我都知道！”
　　仇英抓住苏文婕的手说：“你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这么痴情？”
　　“答应我，一定要让我时常看见你！”苏文婕所问非所答地说，“再见面的时候，能不再称呼我小姐吗？”
　　仇英点头说：“我向你发誓。从此以后，我会经常出现在你的面前。”
　　苏文婕望望夜空，说：“虽然你不喜欢月亮，但她是我们的见证人。”
　　苏文婕说完，便向苏公馆的大门跑去。苏公馆的小铁门打开了，苏文婕临迈进去的时候，又回身冲仇英给了一个飞吻。仇英深情地摆了摆手，默默地望着小铁门砰然一声关上了。他的脸上荡漾着一种难以形容的微笑，慢慢地沿着寂静的街道走去。此时，仇英的心里蓦地感到空落落的，好像有人夺去了一件他的心爱之物，又好像有一个神奇的声音在向他呼唤。
　　苏文婕兴奋地甩动着小手提包，一蹦一跳地向楼房跑去。她刚进楼房，只见苏尔钦从楼梯上走下来。她原本满腔的喜悦，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只见她拘谨地拎着小手提包，慢悠悠地从苏尔钦的身边蹭过去之后，撒腿就往楼上跑。
　　“站住！”
　　苏文婕突然停住脚步回过头来问：“叔叔，你有什么事吗？”
　　苏尔钦生气地问：“你到哪儿去了，这么晚才回来？”
　　苏文婕似乎不经意地说：“去老师家了。”
　　苏尔钦说：“我曾经嘱咐过你，出外必须得到我的允许，并且一定要有保镖跟随。”
　　苏文婕故意问道：“满天下都是贼吗？”
　　苏尔钦大声说道：“是的，到处都是贼，只有苏公馆才安全。”
　　苏文婕不服气地说：“照叔叔这样讲，我连学也不要上啦？”
　　苏尔钦说：“我正在跟你父亲联系，准备送你和文炳去美国读书。”
　　苏文婕大喊一声：“我不去！”不等苏尔钦做出反应，她便转身飞快地向楼上跑去。
　　仇英在安静的海河畔独自行走着。河面上，倒映着皎洁的明月。岸上的灯光也映在水上，宛如一条条弯弯曲曲爬行的银蛇。一艘汽船拉着成串的驳船驶过，推起了层见叠出的波浪。岸边的树木，在晚风中轻轻摆动着树叶，发出一阵阵哗啦啦的响声。月光透过枝叶，将斑驳的光影投在路面上，并不时地晃动着。一棵大树后，猛然闪出一个人影，挡住了仇英的去路。仇英不禁收住脚步，冷漠地注视着。那人走上前来，身形陡然一变，先发制人。仇英连忙躲闪，被迫接招。倾刻之间，两人打做一团儿，你来我往，杀得难分难解。对方突然飞身跃出圈外，双手一抱拳。
　　“仇先生，”海乐山闪到亮处，仇英这才看清他的面目，“别打了，我是苏公馆的海乐山。”
　　仇英也连忙抱拳施礼，说：“海先生，得罪啦！看你杀气腾腾的，我还以为遇上了劫匪。”
　　海乐山说：“仇先生的功夫，果然名不虚传。”
　　“过奖啦！”仇英说道，“海先生的武功，并不在我之下。请问，你在此处拦我去路，不知有何见教？”
　　海乐山说：“如今天津的形势，已是‘山雨欲来风满楼’。以仇先生的武功和为人，为何要助桀为虐？”
　　仇英问：“海先生何出此言？”
　　海乐山说：“你落脚潘家大院也就罢了，为什么要诈骗苏公馆的洋布？”
　　“海先生的消息好灵通。”仇英说道，“你在此拦我去路，就是为了这件事？”
　　海乐山说：“我身为苏公馆的保镖，自然要为主人排忧解难。更令人不能容忍的是，苏潘两家仇深似海，一场恶战即在眼前，你竟然把苏小姐也卷入了这个漩涡，到底居心何在？”
　　仇英不禁冷冷地说：“苏潘两家，不过是一场狗咬狗的争斗。我倒劝你早早离开苏公馆，不要白白地做了牺牲品。至于我和苏小姐的事情，又何劳海先生费心？”
　　“你听仔细了。”海乐山逼视着仇英说，“如果你胆敢为打击苏公馆而勾引苏小姐，我将跟你以死相拼。告辞啦！”
　　海乐山说完，愤愤而去。仇英站在那里，感情复杂地望着海乐山的身影渐渐隐入夜色之中。这时候，远远传来一声轮船低沉的汽笛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