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炎x润玉]应龙饲养手记》六叶草君筠

7、第七章·青莲地心火

　　同时颖告别回去的时候，天色昏沉，恰好下了点小雨。
　　街边的叫卖声匆忙收摊，雨丝打落在支棱起的深色篷布上沙沙作响，萧炎在店铺的招牌下面躲了会雨，但是并没有要停的迹象，心忧润玉如何，还是得不甘不愿的走进雨里。
　　他抬手挡着眼睛往回跑，到家的时候肩膀上的衣服已经湿了一片深色，正在摸身上钥匙准备开门的时候才想起来他干嘛不用用新学的灵力。念头只是刚起，心随意动灵力在头顶汇聚成透明的半圆罩，像一把透明的伞。
　　……
　　他后悔了两秒，说服自己这走在大路上也不能干的太明显，万一有人注意到不对上报，比如要是被中央龙组抓走送去实验室解剖就不好了。
　　他进门的时候，润玉正靠在床边看手机。这个场面很微妙，毕竟以润玉的姿态模样，白衣若雪，犹如历史中的仙人，或许更适合拿本古卷。手机的存在实在是有种格格不入的矛盾感，拍下来就是一张反应现代与古代冲突的预备普利策新闻奖照片。
　　“我回来了！”
　　“如何？”润玉淡淡道，随手关掉手机屏幕，将手机放在身旁抬头看向他，乌黑的眼眸犹如晨星。显然他所积蓄的灵力仍然不足以让他收回龙尾，规规矩矩的盘在床榻上。
　　萧炎一下子不知该怎么答，先脱了湿了半截的外套，磨蹭半天，面色有点难以言喻的扭曲。主要是他挺高兴的，还有点想笑，又觉得这个语境不适合，实在不敢笑，于是面色就越发古怪了。
　　“……婚约…解除了。”他筹措着言辞，先盖棺论定了一句之后，踌躇着在润玉身旁坐下来，双手放在膝上，手心里还捏着那两个半截不知道能不能修复的婚约信物戒指，端端正正解释道，“那位……与我有婚约的那位姑娘，她有喜欢的人了。此次约我，便是与我说清关系。”
　　润玉微微一怔。
　　他斟酌片刻，注视着萧炎，心思瞬转，语气竟然微微放缓下来，温声道：“好男儿何患无妻，各人自有缘法，你也不必过于伤感。”
　　……这是在安慰他？
　　第一次听到润玉这般温和语气的萧炎堪称受宠若惊，顿时觉得什么票价都值回来了。
　　“没事，没关系的，不算什么大事。”话虽然这么说，但毕竟萧炎原本便不想要这个婚约，对着润玉明润干净的眸光，多少有点是骗来了润玉这两句安慰的感觉。不知不觉耳根有点红，干咳一声连忙想要解释，“其实我……”
　　这句话没来得及说完。
　　仿佛灰姑娘舞会十二点敲响的钟声，周身乃至体内存储的灵力微一涌动，突然尽数褪去，一如大海退潮的那个瞬间，浪花卷过沙滩边缘五颜六色的贝壳回归大海，留下洁白的沙粒。
　　如同被卷入旋涡，意识被骤然扯出身体，眼前一黑。
　　润玉早有所料般一把接住话没说完就直直倒下的萧炎，抬手时银白衣袖滑落，露出皓白的手腕，因为还是龙尾不好移动，也只能颇为吃力的环抱住他。纤白的手指轻轻贴了贴萧炎眉心位置，后者头抵着他的肩膀，竟是已经完全失去了意识。
　　正如刚才所说的大海退潮，萧炎体内的灵力就在这转瞬间被尽数抽空放归于空气中，周围的灵力便一瞬变得浓郁起来，如同有节奏波动着的潮水，紧紧包围在两人身边缓慢涨跌起伏着，或者严格一些来说，只是润玉怀里莫名昏睡过去的的萧炎。
　　灵力淬体。
　　这是初次修炼灵力的人所遇到的第一个挑战……或许算是挑战吧。第一次吸收灵力踏入修行之路的人都会经历一次天地的灵力洗练。曾经有人做过横向对比，初次灵力淬体的效果如何多少还是会影响后续成长的。润玉提醒萧炎要早去早回也正是这个原因。
　　自然灵力洗练是越浓越好的，人间的灵气还太稀薄了。若他还是当初的天帝，举手投足间也能聚来各种天地奇物助力。只是……到底眼下这般残魂之身，素质比之普通人还差三分，甚至自己都不能聚拢起灵气，倒是很难给予萧炎什么帮助。只是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本能没有去主动抽取空气中较平日来说过分浓郁的灵气造成负面影响，就已经是他如今所能做到的极限了。
　　“……唔！”
　　只是指腹不经意触碰到萧炎手背的时候，竟然有针尖般的痛楚传来，密密扎入指甲，一瞬像是被火焰灼烧烫到了般，润玉猛地一缩手。他本不该畏惧这般如同火焰的温度，无论是何等火焰，在曾经的天帝面前都不值一哂，但是还是那句话摆在这里，现在他太虚弱，而这等火焰对于魂体的创伤着实是天然存在的。
　　——没错，是火焰。
　　“……这是？”他有些惊疑，在指尖凝聚了灵气，轻轻点在萧炎手腕上。两人毕竟灵气同出一源，萧炎对他又不加防备，被一下刺激穴道，手指失去力道便无力摊开了，露出手心里适才还在把玩的两截戒指。戒面漆黑，分布着浅淡银纹，却从中间截断不带半点灵气。润玉只是一眼就能看出那戒指是被凡俗间的手段强行斩断的，而现在处在浓郁的灵力中边缘已经有了重新要愈合的迹象。若是常人看之不出有什么异样在里面，但润玉不同。他只是盯着那两截看起来毫无异端的戒指看了片刻，眼眸一闪。
　　他看到了火焰。
　　透彻的青色，在另一个空间的虚无中缓慢的绽放开，细微跳动着，仿佛静默盛开的莲花，每一片花瓣上都承载着令人恐惧的毁灭性力量，却纹丝不动，在黑暗中安静的等待主人前来采撷。
　　……萧炎这是从哪里找来的东西。
　　他微微皱眉，终究是由于眼下情况，并不愿意直接去触碰不明来头的火焰，想着等萧炎醒来再问他便是。他属水体质偏寒，萧炎却属火，像簇在怀里的熊熊烈火。他不太想维持着这般姿势，只小心翼翼的将萧炎身体放平在旁边，由得他自己接受灵力洗练，银白的龙尾甩了甩，也避开萧炎的位置远了些。
　　……说起来这尾巴一直收不回去也不算事儿啊。
　　尾尖从床边垂下，细微的晃动着。抵抗着本能去吸收灵力补充自身的诱惑不甚轻松，润玉略有苦恼，也无心再去看手机了解当下世界了，只是盯着自己龙尾发呆。直到良久之后，他的目光骤然一凝，猛地抬起头来，眼底闪过鲜明的讶色。
　　……灵气？

　　“……你这做的也太明显了。”
　　林动偏头看了一眼牧尘，叹气道。
　　后者正聚精会神的面对着一个灵阵，悬浮在空气里，看起来只有巴掌大小，极不起眼，其上淡蓝的光线飞舞，牵着细长的灵光，却浓缩了数不清的线条，细微的扯动空间，华丽繁复无比，甚至到了看一眼就会让人头晕目眩的地步，牧尘手指点动的时候，周围凝固着的灵压也在波动，牵引着线条腾挪闪烁，好似将世界都凝聚在内。
　　“我这不是省得萧炎还得去寻什么洞天福地才好修炼。”牧尘头也不抬的道，指尖再度一划，这般看似微不足道的动作，却足以在人间引起一波灵气的汹涌浪潮，整个世界的分布都在发生改变，而且贵在悄无声息，“就给他聚一聚灵气嘛，不会太明显的。对了，他的火你找到了吗？”
　　这里是大千的尽头，火焰屏障外仍是邪魔持续不断地骚动，林动原本一直盯着看，多年如一日的震慑着此地，虽然难免有些疲色却意志坚定，祖符环绕在他身侧，缓缓波动着。直到听闻牧尘此言才回头震惊的又看了他一眼：“我就没离开过这里，你天天在外面跑，问我？”
　　牧尘还在忙着掐动指诀改变灵阵，将四方灵气汇集到萧炎眼下所居住的房产，一听也委屈了：“你在这里不能动，莫非我就轻松？这些年来裂缝到处都是，我忙的头都要飞了哪有时间满世界给他找他那些不知道哪去的异火啊？！”
　　林动：“……”
　　林动叹息道：“欢欢常年在外，可能会注意着些吧。”
　　当年炎帝陨落之时，一身火焰散昳。武祖和牧尊急着抢救保他魂魄转生都来不及，又哪有时间拘住那些异火啊。
　　“可是她是冰系啊？你还不如指望萧炎的火感应到气息自己回去比较靠谱。”牧尘大声吐槽，顿了顿，指诀一收，眨眨眼沉思道，“……等下，其实我觉得也不无可能啊。青莲地心火就对他忠心耿耿，说不定有不少异火会追着他到人间境去？”
　　林动屈指抚了抚那道火焰屏障，静心感应着这道炎帝当年用生命铸就的保护在万年来究竟衰弱了多少又还能支撑多久，心不在焉，淡淡应声：“希望吧。”
　　“……你很敷衍啊武祖前辈。”

　　萧炎对这一切自然是一无所知的。
　　仿佛流水一遍遍冲刷而过，徐徐打磨着棱角，将石面磨成平坦光滑如玉的模样。意识是混沌的，沉浸在充裕的灵气中黑暗一片，没有时间与空间的概念，犹如孤身一人飘荡在深水里，失却力气，随着暗流缓慢的浮动着。灵流穿过身体的每一根血管经脉，温泉水般的暖洋洋感觉扩散开来。
　　接着，在那片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黑暗里，他看到了火焰。
　　一朵青色的火焰莲花舒展着花瓣，无叶无茎，只一朵花在他面前袅袅绽放开来，虽是花却也是火焰，边缘细微的焰光闪烁，凝聚成细小的形状不时游走两圈，又回到火焰上，成为黑暗里唯一的光芒。
　　记忆是空白的，他注视着那朵火焰，却出乎意料的什么也没想，带着一种意外的平静伸出手。
　　那朵莲花状的火焰温顺的漂浮起来，飞入他的掌心，然后便仿佛无人机航拍画面视角骤然抬高拉远的瞬间，眼前的一切突然被拉扯遥远蓦然缩小，像是全天下的地图映入眼帘，能看见山脉河川无数起伏，有细小却明亮的火焰光点稀疏分布其上，五颜六色，彩光缤纷摇曳着，仿佛都在为他指点方位，一瞬隐没入黑暗。
　　——“你到底还要多久，见色忘友的家伙。”
　　如同惊雷劈落，混沌初开，一声轰然震响，萧炎猛地睁开眼坐起身，未及思索，一声呼喊便脱口而出。
　　“润玉？”

　　床边站立着的银白身影蓦然顿了一下。
　　唔，是的，站在床边。
　　萧炎这个时候才发现不对，惊讶的眨了眨眼，又伸手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没看错，大为惊喜道：“润玉你能彻底化成人形了？！”
　　“……本座一直都能。”润玉脸色发黑，猛地侧眸瞪了他一眼。
　　人形是天道最为钟爱的形态，最有利于修炼。万物修炼有成皆可化人。对于润玉这般的应龙更是基本功。他只是因为灵力缺乏才会一直无法稳定化成双腿而已，萧炎这话说的，就好像天帝也是那些修炼不圆满的妖物一样。
　　他身下龙尾却不知何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白袍掩映下修长白皙的双腿，只是一只手还扶着墙壁，半依靠着旁边，似乎是颇为无力的样子，并不能完全依靠双腿的力量站稳。
　　萧炎还没意识到这点，嗖的翻身下床跳到润玉面前，前所未有的灵力充盈下，整个人都精神抖擞，也忘了自己刚才梦里在看到疑惑什么了。毕竟润玉是龙，本该自由自在遨游天际的存在，如今却看着他被拘束在方寸之地连自己移动都困难，萧炎纵然不说，内里却也看的难受，现在好不容易看到进步，当然也是发自内心的为他感到高兴：“这不是挺好的嘛。”
　　他上下看了看润玉化出双腿后的模样，欣慰的同时又觉出几分遗憾，他惦记了这么久还没有碰到过润玉的龙尾，这可能就是人性的矛盾吧。萧炎复杂的想了想，决定把这个小心思牢牢埋藏在心底不能显露出来，出口斟酌着追问：“润玉你能正常走路吗？”
　　润玉没答话，而是如萧炎所言试探着迈了两步，脚尖踩在地上慢慢落实。也不知为何，此番倒是真的有几分像是第一次化形的普通小妖了，或者是坐惯了轮椅的人蹒跚学步，每一步都踩在刀尖上带着疼痛，当真虚弱过了头，没几步竟然一下没走稳就要往前倒。
　　“小心！”
　　萧炎眼疾手快，或说身体本能的反应比大脑思考都快，一步拦上去正好抱住平地摔的润玉，温香软玉跌了他满怀，如朗朗明月入怀，几乎像是投怀送抱了，他下意识的抱住润玉，闻到天帝身上淡雅的香气一瞬弥漫鼻腔，仿若深夜海面上粼粼折射的波光摇曳。
　　目眩神迷，魂不附舍。
　　心神皆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