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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牙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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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临长时间盯着她看的时候,便是有事。
他想让她在乎。
董萼曾是他的大夫,怎么能瞒得住她呢?
她不想表露出自己看穿他的举动,却阻挡不了他太过炽热的眼神。
“妾,哪里做的不好,还请万岁爷明示。”董萼犹疑着说出这些话来,“妾一定努力改。”
“够了!”福临低声呵斥一句,他就真长着一张吓人的嘴脸,看看她都要哭了。
董萼可怜兮兮的耷拉着脑袋。
她从来没见过这么别扭的人,又傲气又冷,想让他好好把心里头的话说出来,比登天还难。从前就是这个样子的,到现在,似乎也从未改变。
这么一想,原先那些想忘掉的记忆,像潮水般涌来。董萼赶紧打消这些没用的念头,道“回禀万岁爷,妾,不敢有这份心思。”
“你说这么多话,连自己个儿都不信,你还想让朕信?”福临步步紧逼,不给她留有任何余地。
所以,他同自己说这些,到底是想让自己怎么做。
他是不是以为,自己的心是木头做的,怎么割都不会流血。
董萼蜷缩起手指,指尖刻入掌心,她问:“万岁爷,今天是怎么了?”
“朕怎么,难道你不知道么!”福临转过头,眼睑里带着猩红,“董萼。”‘
她不想知道,一言不发。
当时就想让他快些离开这里,情绪收敛些,恢复那个高高在上的帝王。她不想在蛛丝马迹里,感受福临对自己的特别,好似,真的对自己有别样的情愫。
她慌什么,董萼挺直了脊背,她才不会因为他的出现,而乱了分寸。
她收拾着桌面的东西,不再想去看向他。
皇帝不能出来太久,他总会走的。
“老佛爷让你抄经书,你倒是这般不用心,如何能放到祖宗面前?”福临站在那里,是不悦的,绷紧着脸。
“妾,一定用心。”
“证明给朕看。”
董萼的眼睛终于抬起来,和他四目相对:“万岁爷,想证明什么?”
蓦地,他拉过她的手腕,炽热的怀抱在她身后,明明用最柔软的姿势对待她,却话如冰锥般刺入人心:“在朕怀里,把剩下的经书抄完。”
为什么她听到他的心跳声,好快。
董萼挺直着背脊,避免和他的碰触,可是火是四面八方,将她笼罩的,让她无法逃脱:“皇恩浩荡,妾,也是怕的。”
“怎么,你是不敢在朕怀里写字,是对朕还存着别的心思?”耳后的声音,不高不低的,诉说着:“你在心虚。”
董萼坦荡的文:“妾,为什么要心虚?”
“你不会想从宫里被赶出第二次。”帝王的眼能看穿人心,福临纠正着一点:“因为你太需要,在襄亲王府立个好名声。”
他真的什么都察觉到了。
“好,我写。”董萼收起乱七八糟的心思,全神贯注的看着手里的狼毫笔。
福临看着她写字,临危不乱,是颇有风骨的柳公体,笔锋有力。她垂着纤长的黑色睫毛,眼神里,压根没有看他。
“万岁爷,妾写完了。”
福临良久后,回过神,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并没有写经书上的内容,而是落了一个名,像是挑衅。
“董萼,你放肆!”福临见着白纸上的黑字,全身上下是怒火攻了心,她的伪装面目,终于被自己撕扯了下来。
怎么会有这样的女人,无辜又安静。
像是自己做的那些错事全然没有发生过?
“万岁爷,长大了。”董萼气定神闲,道:“还会主动抓人手了。”
是他熟悉的人,瘦小的,能一把捏入怀里,可却也能说这样以下犯上的话。董萼莞尔一笑:“没有了妾,万岁爷是不是睡也睡不好了。”
从始至终,董萼对待自己都是没有心的。
福临不愿意承认。
直到,他落在她哆嗦的双手,嘴角勾起一丝笑意:“可你在发抖。”
怀中的身子绷紧,董萼将手藏到身后去:“妾,只是手冷。”
“骗子。”
是她掩饰的太好,迷惑着他。
差一点,他就信了。
愉悦。福临低声呵斥了一声,大约是不耐烦了:“你说你这么蠢,又满嘴的谎话,骗了朕。朕该如何罚你才好?”
她不明白,他为什么,忽然有这样的作为。
似乎踌躇了许久,等到了答案。他对她有这份心思,她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
“万岁爷。”后头的领子给扒拉下来,董萼吃痛的叫出声:“不可!”
但他的手臂僵硬的不可放,是那种沉溺在大海之中遇到浮木,拼命的想要抓住:“当襄亲王的侧福晋,绝无非分之想,可你为何会发抖呢?”
锋利的牙,要刺破肌肤。
他的视线就从董萼的字,落到了她小巧的耳垂,压抑着,想亲上去:“从来没有一个女人,能让朕如此在意过。”
湿漉漉的,真的让人不舒服。
福临不留任何余地的推开她,决绝:“董萼,朕真恨当初认识过你!”
人终于走了。
本以为福临只是想羞辱她。
可是,为什么?
董萼伸出满是汗渍的掌心,他撕心裂肺的眼神,好似在说,她,辜负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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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宁宫里。
老佛爷被皇后奉承的高兴,点她的额头:“你啊!总不明白皇帝的性子,在他屁股后头紧盯着有什么用?”
皇后哪里是不想和皇帝亲近,那也要他人有机会来坤宁宫,见上了她的面,俗话说的好。见面三分情:“臣妾是不太懂万岁爷,天子的心,又是有几个人能懂的呢!”
这话算是戳到了老佛爷的痛处,她和福临,本该是和睦的母子。细想这么多年,皇帝从未有一次在她面前,说过体己话,如今更是怨上她这个皇额娘,给他选了一位性子不合的皇后。可是老佛爷何时不想皇帝更有个知冷知热的人,在身边照顾着他。
皇后在她跟前,摆的脸色都写到脸上去了,“若是,皇额娘一句话的功夫,万岁爷或许会在乎成切的。”
老佛爷眯着眼冷笑一声,这科尔沁的格格怕是脑子被驴踢了,面上还带着慈爱的笑:“这事儿,慢慢来不着急。”
皇后不情不愿的走了,慈宁宫安静下来,老佛爷低头,想起了那位汉军旗的侧福晋:“她是在宫里抄经书吧?”
身边的嬷嬷道:“侧福晋是个静的。”
一个襄亲王的侧福晋,理当是用不着老佛爷挂心的,但念着她这份诚心。老佛爷道:“明日,就让她到西暖阁,吃个茶果,免得让外头说咱们亏待了襄亲王府。”
“是。”
董萼坐着马车出了宫。
鲜红的晚霞,她始终没有回头去看,那宫里好像有麻痹人心的毒药。
回到王府,小丫鬟本以为董萼写了一天字,是想早些休憩的。却喊了她磨墨,董萼将自己关在房里开始写信。
很长的一大段。
她不高兴,小丫鬟很肯定,侧福晋每一回不高兴,就会给人写信。
但那信是寄不出去的,董萼会放在炭火里烧了。
小丫鬟想,那大概是侧福晋最在乎的人,可惜已经不在世间了。
董萼看着纸被火吞噬,她想些什么呢?
他们是大夫和病人的关系,也曾走得很近。福临沉默寡言,会察言观色,且做什么心智都比同人更成熟。
而对于忽然穿越的董萼,在这个时代的女子,除了相夫教子,就没了任何出路。董萼在这以医馆里给人看病,也渴望能做出一番事迹来,证明自个儿。
九爷在这个时候进入她的生活里,成为她的第一个观察对象。
一早,她就觉着,九爷会是个命犯桃花,容易留情债的。
小时候,福临来医馆看病,出众的外貌,很招街里街外的喜欢。站在不大的医馆里,好似会发光,会有好几个小丫头偷偷跑来看他。她便问他,“这么多小丫头,九爷喜欢哪个?”
福临却说:“没有。”
她自然是不肯信的:“像是你这样的爷,可花心着呢!你且说说,家中有几个通房丫鬟?”
十来岁的她扎着乌黑的麻花黑辫子,跟在他背后,福临被磨得烦了,“爷应付一个你,就够费心思,哪里顾得上旁人。”
冷冽的少年,动了情,甜蜜让理智瞬间瓦解。
一切都乱了。
拽着她一道溺水。福临的眼神,深邃的看过来,是拥有对抗世俗的坚定,他早慧,更明白自己要的是什么:“爷,恨你。”
这才是,压抑已久的九爷,可怕的模样。
董萼抬手将领子拉下来,脖子后边有一块小小的牙印子,是强制性烙上去的。她用手指搓了,却越来越疼,像是要被藏起来的小心思,一下子袒露到跟前来。
闭上眼,就是福临咬着她,想要咬破,但是他似乎还是舍不得。就留了个痕迹。
他不该这样对她的。
董萼平复了气息,望向那燃成灰烬的纸,空气里是烧灼的气息。
沾染过他怀抱的气息,也似乎不那么心烦意乱。
福临如今已有皇后,甚至按照皇帝的后宫规格,常在贵嫔她也是一双手数不过来的。在他眼里,她不过是少年时,短暂寄托的温存。
九爷,时间一长,她就会就会变得的索然无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