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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偏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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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再入宫的时候,以为和昨日一样,命她在屋内抄写经书,却是慈宁宫的老嬷嬷来领她见老佛爷。
她是不是太打眼了?
这不符合,董萼想要的咸鱼人设。皇宫里是个等级森严的地方,以她汉军旗的出身,面见老佛爷是圣宠。
是不是,因为她昨日和皇帝的事情被慈宁宫发现了?
她提心吊胆,连后颈那处特意用粉盖掉的牙印,都让她有在意上了。可转眼一想,昨天发生的事情太过突然,并非她所愿。
等走到西暖阁前头,董萼已经控制好了心神,她没错。
“皇额娘,也并没有觉得侧福晋写得字不好,万岁爷怎么临时不愿意了?”里头传来俏生生的声音。
到底是临时的不愿意,还是他因为昨天的事,心虚。
福临轻滚喉结:“罢了。”
董萼想,他刻意的说,是想给彼此留脸面。不然,不会执着这经书到底是谁抄写。
他在担心,在这宫里继续遇到她么。像她这样的人,何以让他操这份心思。
皇后委屈的不肯作罢,仗着娇矜的性子,在皇帝眉毛下点了火星子,“臣妾是满人!就是不会写汉字!也不想学!万岁爷就是心里有人!”
福临的脸色终于有了变化,他定了定,垂在身边的手,攥紧了:“皇后不如直说了,朕的心里有谁?”
老佛爷扶着额头,不就是汉军旗侧福晋抄经书,也值得皇帝烦成这样。这皇后也好着呢是,还一个劲的,没完没聊。
“臣妾不知道那人是谁,但是,万岁爷心里是没有臣妾的!”
福临冷哼了一声:“区区一个没影子的人,你也随意掰扯。”
慈宁宫里头,是滔天巨浪,暗流涌动。皇帝和皇后起了争执,在这个节骨眼里,不想死的,就别进去为好。
下一瞬,董萼对着老嬷嬷道:“嬷嬷,妾等一等。”
“侧福晋,不如去茶坊避一避。万岁爷发起火来,便是连老佛爷也挡不住。”老嬷嬷欣慰她聪慧,同样是年纪小,皇后就没有这样的眼力见儿。
“多谢,嬷嬷。”董萼在袖子下,压了下手背。
受过皇帝青睐的,宫里不知有多少。董萼又怎么总是给脸上贴金,觉得好像是自己。
她可以接受他恨她,却无法应承他的偏爱。
茶房里,宫女将酥油茶倒入茶盏里,空气里就有一股咸甜的奶味。董萼闻不惯。
等茶端过去,她才把手从鼻子下拿下俩。
“你们这些个,能不能省点心!”就见着吴良辅从外头进来:“没瞧见外头都火烧眉毛了,还冲了酥油茶,是打算火上浇油么!”
宫女提了一嘴,往西给皇帝和皇后来慈宁宫,都是冲的酥油茶。
是啊!换作往昔都好好的,可皇帝这几日的性子躁的很,皇后又是个炮仗似,屋内都要砸茶盏了!
“别废话了!赶紧给万岁爷冲茶!”
慈宁宫这儿,因着老佛爷长了年纪是不大爱喝茶的,只留了朝廷里年末上贡的普洱茶团,硬邦邦的一块,还没处理,搁放在边上。
这些个宫女,哪里会冲这玩意儿,一个个都是犯了难。
吴良辅着急的出了汗,见着眼前的侧福晋,就像是菩萨似的:“侧福晋,您是汉军旗,对这些雅致玩意儿了解,救救奴才吧!”
“……”
情况急,吴良辅就差些给她跪下去。硬生生的,把董萼被推着做冲茶宫女的活。
她手腕比满人细巧,吴良辅看花了眼,见着这位侧福晋,那是一气呵成。全程是熟练的撬茶、取茶、温器。
她让吴良辅不要将她说出去。着实不再需要,太多视线到自己身上,只想着快些抄完经书,好好过个年。
吴良辅不明白这露脸恶机会,侧福晋怎么说不要就不要?没多问,紧赶慢赶的去了慈宁宫里头。
“万岁爷茶来了!”
老佛爷道:“皇帝,润润喉。”
福临要不是碍着老佛爷的面儿,早就走了,他拿起茶盏应付的喝了一口,满口生津,他的眉头也松开了:“嗯,这茶熟得正好。”
“哪里好了?”皇后瞥了一眼,红艳的,也不觉得是什么好东西:“万岁爷,这味道怪的很,哪有酥油茶暖身子啊!”
每一句都是杠的。他就想起了董萼。怎么人和人就差了那么多?
福临在慈宁宫喝了半盏茶,就借着乾清宫有事,离开了。
一行人从慈宁宫出来,冬日里难得的日头,等路过茶房。福临似乎是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慈宁宫,来了个新人?”
“回万岁爷,是襄亲王的侧福晋。”
福临本不想看的,可阵风,偏巧吹起了帘子。
董萼听见了,侧过身来,外头是一件落日霞的如意云头饰纹的坎肩,惊艳又端庄。
端庄个屁,总在他心口踹上两脚。福临刚压下去的燥意,又起来了:“吴良辅,你倒是懂不懂规矩,也赶差遣她做事?”
皇帝的意思,还听不出来,是极其不喜欢这位汉军旗的侧福晋!吴良辅给自己抽了嘴巴子:“万岁爷,是奴才求着侧福晋的,都是奴才的错!”
撇去别的不谈,茶又没有得罪他这位小祖宗!
睚眦必报。
董萼躲起来,就当自己没听见他们的谈话。总不能进来抓她?
那头,福临见她迟迟没有动作,也不大高兴,她这样子无赖。是不是就吃定了他不会拿她怎么样?福临对吴良辅说:“你倒是怜香惜玉上了,下去领板子。”
先是吴良辅坏了规矩,这板子,该打的。
董萼也在心里默默地几下,别出风头。皇帝不喜揣测他的喜好。
她的身份谨言慎行还怕不够,以后,绝对不会再鲁莽了!
福临的眼睛眯起来,眸底是波涛骇浪:“看来今日你这板子不能打少了,毕竟你背上还牵扯着旁人的性命。”
“奴才晓得的!”吴良辅给福临磕了个头,就去下头领板子去了。
福临细长的眸子,喜怒无常。她是不是,在躲自个儿?
这女人不是大方得很,一点都不在乎他么!
这会儿躲什么躲。
隔着几步远的距离,日光落在茶房的门帘上,光影,一会儿明,一会儿暗。她像是躲在暗处的猫,偷偷的看着外头的动静。
董萼和这里的人都一样,她想来是真心的。从未计较过得失。
他正是因为清楚这份难得,才舍不得,放手。
胸膛里的燥意,见着那温婉的影子,也被抚平了。或许让董萼进宫抄经书,也不是件坏事,他能见得着她。
若她不是收起不知好歹的性子,或许他会更快活些。
浩浩荡荡的一群人,随着皇帝走远了。
董萼进了慈宁宫。
老佛爷面色看上去有些疲倦,手里放下茶盏:“大冷天的,还让你专门进宫来。这一路上来的可好啊?”
她说的这话,倒像是唠家常,董萼缺不敢应,她没什么身份能在这位老佛爷面前摆谱的。
董萼恭恭敬敬的上前,给向老佛爷蹲了个安:“奴才汉军旗,董鄂,给老佛爷请安。”
西暖阁里,老佛爷打眼瞧着眼前身材婀娜的人,倒是个智知礼数的。她的声音这才透了几分慈祥:“当初见着你,就觉得是个好的。做了襄亲王的侧福晋,也不算是辱没了你。”
言下之意,她这点出身,就活该是个给人做妾的?
换做任何一个现代人思想,那绝对是无法接受的。董萼把老佛爷的话,左耳进右耳出。
“年纪大了,难免多说了几句。不过,这些也都是为了你们这些小的好,等襄亲王回来,你自造的生下孩子才是正事。”
董萼明白了,老佛爷这是想通过打压手段,以精神控制她啊!还得幸亏自己是有个想法的成年人,不然还真的,会产生自我否定的情绪。
和你是自己人,才和你说这些,快些去当个生育机器……
经这么长年累月的精神压迫,谁能扛得住?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董萼垂着眸:“妾,一定好好写。”
老佛爷累了,摆摆手,让人送她回去。
隆冬的御花园,没什么好看花儿。
董萼遇到一个洒扫的小宫女,正被几个年纪大的宫女,差遣着做事情。洒扫小宫女跪的地上,用手抓泥土,那双手,董萼瞧着都红肿的裂开了。
心里一阵发怵。
她开了口,拦了:“你们是哪儿的宫女?在这儿,吵到我抄经书了。”
“侧福晋!真是对不住!”那个几个大宫女是见过董萼的,一贯是捧高踩低。知道她在为老佛爷办事,都不敢怠慢。又生怕她问起这人的的事儿。
洒扫宫女仰着头,满是感谢,却说不出,哆嗦着给她蹲了安:“奴才,见过侧福晋。”
这人期盼的眼神,像极小时候的九爷。小小的身子,被压垮的精疲力尽。好似诺大的世间,他竟然无处可去。
就算他不会出那句恨她的话,董萼也会和皇帝划清界限。
极致的眷恋,相互依偎的往昔。
就浅浅当做是,前女友的意外福利。
人总是要保护自个儿的,她帮不了这个洒扫宫女。记着在慈宁宫的教训,董萼颔首,不冷不淡的应了:“你也走远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