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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梁上君子反受惊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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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出两盏茶时间,绿萝红槭带太医进府来,黄茝领太医进了门看诊。红槭亲眼见墨玉无事方安下心来,出去做下暗号,令城中暗里的人散了。又打发人到恭顺王府里跟云修远交代一声叫他安心。
太医诊完,只说劳累太过,忧思过度,还需静养为上。黄茝打发人封赏送太医出去,亲拿了银吊子盯着熬药。
绿萝留在屋里服侍,墨玉忽眉尖轻蹙,轻哼了一声,面朝里半翻了身。绿萝知晓墨玉习惯难忍,随将被子掖好,手伸进被里去,隔着里衣轻轻挠着墨玉的后背,墨玉这才渐渐松了眉,安稳睡去。
红槭交代完毕进来,站在一旁等着和绿萝交班儿,内心自责不已,今儿是他们疏忽了,算起来已是第二次和爷走散,亏得没出什么大事儿,否则万死难辞其咎!说来说去,都是他们无用……
自八岁后,爷便有了这个习惯,累极糊涂的时候,定要人轻挠后背才睡得安稳,指甲要修得圆润,长短要合适,力度更要适中。指甲尖了疼,圆太过无感,太长了疼,短了没用,力度轻了发痒,重了疼。定要人,器物不如人有温度让他安心。
这么多年,绿萝红槭侍候得他最得用,之前在林府时累极了时,夜里常是他俩交班儿,一人半夜,直挠得爷安稳睡去了才罢。
正想着,绿萝忽道:“红槭,红槭哥!爷身上好烫!!”
红槭忙端了烛台来看,墨玉眉尖紧皱,双颊潮红,淡唇发白,抬手拭了拭额头温度,竟滚烫烫的,忙不迭一面差人再请太医一面去打了温水绞了帕子搭在墨玉额头上。
不久,太医院正亲来了,仔细瞧了,言忧思过度骤一松散以致邪风入体,染了风寒,又看了前太医开的方儿,斟酌着添减改动了几处,开了药,殷切叮嘱定要静心休养不可劳神才是。
黄茝连连称是,亲去煎药。
绿萝另将火盆移到床边,红槭绿萝扶着墨玉换了汗湿的衣服,拿帕子拭净了身子,换上新的里衣,一人换帕子不断擦拭额头手心,一人轻挠墨玉后背给予安慰。
这一番闹腾少不得上皇那里就知道了,一经查问,知事起云修远,一气之下竟颁了喻,令云修远完了修缮园子的差事就前往北海入伍去,省得在京中无事可做惯只闯祸。
不谈云修远听了喻之后如何担忧牵挂,却说次日清晨,黛玉方知昨儿墨玉又病了,忙梳洗了要去看他,却被眠星拦住,眠星笑道:“姑娘,听小厮说,爷现还在外面儿,您怎么出去,不如我去二门上,叫了绿萝红槭来细问问,问罢了再告诉您,等爷进来了,您再亲去看他不迟。”说着便去了。
遥日端了天青绿翡翠碗捧交黛玉,笑道:“姑娘,您别急,爷心里第一位的始终是您,您把自己养好了,说不定,爷心里这一宽慰,也就好了。”
黛玉接了碗,玉勺撩着粥,只恹恹地坐着发呆。不多久,眠星打帘子进来笑道:“姑娘,可巧儿我刚出门就遇着爷房里的秦桑过来传话,说爷今早儿已醒了,用了药才进来,怕您忧心,一进来便叫丫头传话,说他已进了来,步月服侍他很周到,此时正卧床休息,太医说只因昨夜出去玩儿累到了,休养休养就好,没什么其他的。叫您只管去老太太那儿尽孝。”
黛玉听了这话,尤不放心问道:“你见秦桑面上如何?”
眠星犹豫住了,秦桑说爷是邪风入体感染风寒,今早儿醒的时候却叫丫头小厮们瞒了,只许说累到了,概不许半个字儿传进黛玉的耳朵里。她私心里也焦急忧心着爷的病,只不敢在黛玉面前露出破绽来,故笑道:“秦桑面上……倒是没什么。”
黛玉见眠星不似以往的伶俐机灵,吞吞吐吐,还有何猜不到的,便先叫丫头服侍梳了妆用了粥,带着紫鹃雪雁说要去老太太那儿。
眠星遥日不疑其他,她二人素来少去贾府人前。谁竟知,走到半道儿上,黛玉言道,原说好的要到宝钗那儿拿一个玉净瓶儿插花,后来混忘了,叫紫鹃去拿了来,紫鹃先去了。又走了段路,黛玉又道要摘探春院儿里几支花来插,侍弄好了献给贾母恭贺元宵,便叫雪雁也去了。
一时间,只剩下黛玉一人,忙趋步至墨玉院儿里。进了屋子,见墨玉盖着锦被倚在床头正阖目小憩,步月秦桑绿枝燕草碧丝几个丫头正在收拾打扫。
见黛玉进了来,步月忙捧上茶来低声道:“怎就姑娘一人来了?眠星遥日呢?”
黛玉接了抿了一口放在桌上,坐在床边细细地端详墨玉轻声道:“我叫她们留着看家呢。”
墨玉听见动静睁了眼,皱眉冷声道:“你怎就这么跑了来,丫头都不带一个,成心叫我悬心呢?”
墨玉从未如此声腔对黛玉说话,黛玉一时竟被吓住了,眼泪儿聚在眼眶里滚来滚去。
墨玉见黛玉似被自己吓哭,拿了帕子忙要起身哄,步月上前扶墨玉坐起,缓声道:“姑娘,原是我们爷今日病了,心神不稳,一时话语重了,还望姑娘别怪罪。”
黛玉自己拭了泪笑道:“没什么,原是我的错,叫哥哥病重还为我操心,是我不对,哥哥,我记着了,以后出门定会带着丫头们的。”
墨玉叹了口气道:“好了,以后定不许一个人出门。”
黛玉应了又道:“哥哥,你叫丫头告诉我是劳累过度,怎我见你这样,竟似是染了风寒的模样儿?”
墨玉强笑道:“你今日竟作了太医不成?”
黛玉道:“久病自成医,你这到底怎样呢?好歹告诉我也叫我安心。”
步月笑道:“姑娘放宽心,昨儿夜里是染了风寒,下半夜吃了一帖儿药,现烧已退了,不碍事,静养即可。”
黛玉这才心下安稳了些,又见墨玉愁眉紧锁,有意引墨玉松散些,便故作怪样一直盯着他瞧。
墨玉笑道:“怎么了?这样子瞧我。”
黛玉以帕掩唇轻笑道:“人常说哥哥像是仙境里下凡的仙人,我却以为,哥哥明明是一只狐狸。”
墨玉笑道:“这是何缘故?”
黛玉抿嘴儿笑道:“《山海经·大荒经》上说,青丘之国有狐九尾故有九命,哥哥竟是从青丘之国来的有九条儿命的狐狸,不然,怎如此挥霍?上京至今可晕了三遭儿了。”
一屋子丫头都笑了起来,谁成想,冷冰如霜的爷竟也有被打趣的一日。
墨玉无奈笑道:“你啊,只管记着这个遭数儿做什么?”
黛玉笑道:“人常说,我是一盏美人儿灯,风一吹就散了,如今,我见哥哥这样儿,倒是一只不倒翁,不用风吹,自个儿就能东倒西歪了。”
绿枝扶着案几直笑得叫秦桑揉肚子,墨玉莞尔笑道:“妹妹,别取笑我了,以后我定注意,让妹妹少记着些我晕倒的遭数儿,如何?”
黛玉笑着应了道:“哥哥,你也说家中只我二人至亲,你好好儿的,我也能宽慰些。”
墨玉笑道:“好了,妹妹,我记着了。”顿了顿,又叹气道:“这府里不比家里,人多嘴杂,这几年真真委屈了妹妹,步月!”
步月恭敬应了,屋里其他几个丫头也放下手里的活儿,恭敬站定垂首听令。
墨玉肃然道:“这贾府里众主子媳妇儿丫头小厮如何,不许议论,若叫我听见了,你们是知道我的,少不得顾不上从小儿一起长大的情分和颜面处置了去!”顿了几瞬,又冷声道:“但若听见贾府里人议论姑娘的,不必客气,只管驳回去,凡事有我呢,听到没有?!”
众丫头齐声应道:“爷,听到了!”
黛玉偷拭了眼角的泪,笑道:“哥哥,好生休息,我明日再来看你。”
墨玉应了躺下休养不提,黛玉自去了贾母处禀了缘故,也叮嘱了众人不必探视,叫墨玉只以静养为上。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戌时二刻,皓月千里,月光如水,银盘儿似的月轮洒下皎洁光辉,映得地面儿上如白日一般亮堂堂的,贾府众人皆已安睡,一黑黢黢儿的人影却躲过众巡夜小厮,偷偷进了宝玉的院子,寻了半日才摸到墨玉的屋子,只见那人影儿趴在窗下,不知使了什么手法儿,竟撬了窗,悄悄儿从窗户里爬了进来。
下了窗,脚踏炕桌爬下,刚转身,就见后面悄无声息地立着一人,原是银发披散及腰,身披银白大麾的墨玉,在月色下,如那月仙下凡,清清冷冷。
而爬窗这人却被吓得瞬间汗毛直炸,脑门儿发麻,一声惊吓尖叫被强闷在口里,被噎得不上不下直瞪眼儿。
墨玉见了人正面儿,反回了床上倚着,披好厚毛皮袄盖好锦被。
倒是来人,吓得魂飞九霄过了半晌才缓过神来。
“墨玉,你吓死我了。”云邈远的声音。
墨玉冷哼道:“陛下原有做梁上君子的癖好,可知这皇宫大内的墙是矮了些。”
云邈远讪笑道:“我这不是心下愧疚难安,实难入眠,怪我非拖着你玩儿到那会子,否则你也不会有这场病生,现如何了?”
墨玉扯出个笑来道:“还好,幸未被某梁上君子吓得再病一场。”
云邈远呵呵傻笑,就着如银月光详察了墨玉脸色,清辉月色下,如玉面庞更显剔透晶莹,遂安心道:“还好,还好。”
墨玉敷衍点了点头道:“看罢了?我累了。”
云邈远点头笑道:“好好好,我这就走。”说着沿着来路回去了。
墨玉躺下,竟全然睡不着了,辗转反侧琢磨这皇帝,一会儿似傻如痴,一会儿市井无赖,如此关注自己,到底为何?还有那上皇,无故帝宠太过或有大灾,那密折里,到底写的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