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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宝黛嬉笑气煞墨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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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玉吃药卧床缠绵了两日方觉好些,这日天清气朗,在屋子里呆得闷了,便由步月秦桑陪着去了黛玉院里。
谁知在抄手游廊里便听到黛玉宝玉笑闹的声音,墨玉皱眉,转身欲走,眠星那丫头却从外面进了来笑道:“爷来看姑娘?怎不进去?”
墨玉道:“你去了哪儿?房里一个人没有?”
眠星笑道:“紫鹃在里面呢。”说着掀了帘子朗声道:“姑娘,爷来了。”
墨玉一进去便见绣床上,宝玉被黛玉按在身下拧,两人间衣衫稍乱,床头竟放着两个枕头,都是半旧家用的,不禁急火攻心,不妨间一口血便吐了出来。唬得中丫鬟婆子手慌脚乱。
好歹步月眠星扶着在塌上坐了,遥日忙过来诊了脉道:“爷这口血吐了反倒没事了,原是气急攻心的缘故,万不可再动气劳神才是,等出去了,再叫太医来细细诊断。”说着便去端了碗润肺的山药百合粥来给墨玉用了。
黛玉唬得直掉泪,宝玉也慌得不行,直等墨玉顺了气强笑道:“宝二爷今儿无事?”宝玉正待说话,却听见自己房里李奶奶吵嚷了起来,又想起袭人还病着一脸为难,墨玉笑道:“你屋里的,去看看吧。”宝玉这才忙赶了去。
黛玉忧道:“哥哥……今儿……”
墨玉皱眉扶额不语,闷头喘息,黛玉心下火急火燎烧得慌,端了杯茶递给墨玉,墨玉就着手喝了一口,方缓过气来低声道:“妹妹,这算什么呢?”
黛玉疑惑道:“哥哥这是何意?”
墨玉倚着半旧的梅红掐金靠背道:“我刚来时问你的话,可还记得?如今这又算什么?”
黛玉拧着帕子细想,方想起墨玉刚到府里问她心意的话来,面儿上不禁烧了起来,低头不语。
墨玉道:“还是那句话,妹妹你到底怎么想的,要告诉我才行,你也见着了我这身子,十天八日的就这样好一阵歹一阵,妹妹,我……唉……”
黛玉咬唇,葱玉手指不停绞着帕子,只沉默无言。
墨玉这会头晕目眩,胸闷气短,又见黛玉如此,心内不由灰了大半,由步月秦桑搀扶着起身回去,当时便倒了下去再起高热。步月忙又告诉了黄茝令人拿帖子请太医。
等墨玉再醒,就见黛玉坐在床边哭得眼儿红肿跟兔子一般,眠星在一旁柔声劝慰,见他醒了,哭道:“哥哥,对不起,我错了,我往后定远着他些,再不惹你生气了……”
墨玉见她哭得可怜,心内酸疼,强起了身,步月端了茶来,黛玉服侍着喝了两口润了润口舌,强笑道:“妹妹,……”秦桑又端了乌银掐金梅花碗来,墨玉一口闷了药,漱了水,再用了半碗南瓜碧玉粳米粥,用完,精气神稍好了些,对黛玉道:“妹妹,是哥哥心急了,以后哥哥再不问你那些话儿,以后的事儿,以后再说便罢,你也忘了那话吧。”
黛玉刚要言语就听墨玉又道:“去休息吧,叫遥日给你敷敷眼睛,去吧。”黛玉只好回去。
墨玉双目微阖歇了半日,叫人备了舆轿抬着去了外面,蔽开众人单叫了红槭进去,绿萝黄茝守在廊下。
屋子里,铜火盆烧得滚热,红槭一进去便熏得脸庞发红,却见墨玉裹着银貂大麾,面色苍白,实心疼难忍,道:“爷怎么出来了?”
墨玉闭眼道:“那边的事情了了吗?”
红槭半跪在地道:“回主子,已了了,南边儿传来消息,仵作在平安州赌坊里找着的,已经暗地里扣下了,现正押往扬州路上,想再过半月应到了扬州。”
墨玉嗯了一声道:“其他呢?”
红槭道:“金陵那边暂且无事,只最近节度使云光和王子腾来往甚密,另外府里……”
墨玉皱眉道:“说。”
红槭道:“现查出,贾府与史家、王家、薛家姻亲甚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另和京中各异姓王及各权贵人家关系甚密。”
墨玉冷哼道:“只这些,你这首领怕也不必再做,换人便是。”
红槭低头,不敢言语。墨玉却道:“还不快说!”
红槭哽咽道:“爷先把身体养好再来料理不迟,何必在这当口为这些事烦神?”
墨玉摇了摇头叹道:“红槭,我不知我还有多少日子可活,天下间只妹妹和你们几人是真心盼我好的,我也少不得在得用的时候多为你们筹划些,早料理我也早安心,说吧。”
红槭从袖中抽出厚厚一沓子纸上呈墨玉,复又单膝跪地道:“主子,属下已查清,姑娘刚进府中,与宝二爷同住贾太君房里,二人只隔一道碧纱橱,故同起同坐,同吃同睡,自小的情谊,后大了些就分了院子。只宝二爷一向在内帷里厮混,姐姐妹妹主子丫头对他来说竟无差别,而姑娘自薛家姑娘来后稍有言词,但也瞧不出什么,而这薛家姑娘在贾府名声极好,众人皆道薛家姑娘为人大方稳重,比不得姑娘言语刻薄惯会掐尖儿使小性儿……”
墨玉翻着一沓子纸,上面儿密密麻麻记录了贾府等人的一言一词一举一动。
呵!打发叫花子呢,“随手”拿出两匹来给妹妹裁衣裳?
呸!!什么叫“你只以后不要睬他,你这些姐妹都不敢沾惹他的”??
忒!!!初见面竟当着妹妹的面儿摔了玉叫妹妹难堪!!
你自家倒是管好了这破玉别叫他沾惹妹妹才是!!
还有那周瑞家的,竟真将别人挑剩下来的破花儿给了妹妹!
还有那宝玉,小小年纪,竟偷着和屋里丫头有了首尾,女子也就罢了,怎又和那什么秦钟勾搭一起?!面儿上却是一派天真烂漫模样!
此等人物,如何堪为良人!!
还有这两府里,什么脏的臭的,父子聚麀爬灰□□诸类行为,不一而足。
不可,妹妹如此冰清玉洁的人,断不可葬送在这两府里!!
墨玉气得直咳嗽,红槭忙上前端茶抚慰道:“爷,好生将养身体才是。”
墨玉摇了摇头道:“想法子往这两府里多进些人,里里外外给我盯住了!姑娘大事未定之前,不许一言一语传到外面去!”
红槭应了并道:“明白,爷且安心。”
墨玉叹了口气道:“辛苦你了,去吧,把绿萝叫进来。”
红槭应了出去,绿萝进了来单膝下跪道:“爷,北海那边的账册也送了来。”说着也捧了账册献上,墨玉一一翻看,绿萝道:“今年只北海那一处进账十五万两白银,南方各铺除了三地灾区的亏空,净赚十三万两,京中刚设的这两处略有收成但还不成气候,往北地区铺子还在观望中,人手不够。”
墨玉翻看了道:“红槭那儿有的是人,问他要去。今年拿十万两出来,开运航道,别只盯着李家和织田家这两家,小地方的始终是小地方,得的也有限,找一找有没有识水性的好手去远处再瞧瞧,找些境外的珍玩来哄你们姑娘开心。还有,北海那儿再叫冯渊辛劳些,以后且有的费心。”
绿萝应了。
此时黄茝又敲门进来,催墨玉喝药休息。
墨玉无奈笑道:“只你敢这样催我。”
黄茝躬身,奈何肚儿太圆,下巴挤着胸,腰弯着肚儿还挺着,笑得眼缝儿都瞧不见了:“爷的威望日渐盛了,想必老爷在底下也开心得很,只因此众小子里也就红槭敢劝您两句,却也不敢狠劝,少不得老奴倚老卖老劝您喝药休息,您是没见那林之孝还有那旺儿兴儿在外面儿的威风,爷,我讲给您听当给您佐药。”
绿萝噗嗤笑道:“只听过佐酒的,却从未听过佐药的说法。”
红槭站在一旁也闷头暗笑。
黄茝笑道:“这你就不懂了,说不得听了我这话,爷这药吃起来也香甜了几分。”
墨玉无奈笑道:“你且说吧。”
……
病中时节,上皇与当今又赐了些珍奇滋补的药来,以下各人家也陆续送了些。墨玉着人造册收拾回礼暂且不表。
只说墨玉实忧心云修远境况,命红槭拿了帖子拜会,亲见了人回来细禀,得知云修远暂且无事心下稍安,命人送了些炭火器物各色吃食过去。
云修远叫红槭带了话,请墨玉千万保重身体,不必担心。
是晚,墨玉又在看那贾府的命册,秦桑报,眠星来了。墨玉头也不抬令人进来,等人进了门方道:“怎么样了?”
眠星行了礼后道:“现已睡了……”
墨玉画了条线道:“你只说你的。”
眠星道:“这几日里姑娘并无什么,咳嗽也未闻一声儿,只今儿下半日里史家大姑娘来了,姑娘因此和宝二爷拌了嘴,后也好了,刚宝二爷才回,史大姑娘在姑娘房里睡着。”
墨玉放下笔皱眉道:“什么?贾宝玉才回去?!”
墨玉拧眉道:“你回去,我明天去园子里,以后注意防着点儿贾宝玉,见天儿大了竟还一味往闺阁里胡钻,这是谁家的规矩?!”
眠星应了声是方回,墨玉揉了揉眉尖看向刚刚自己做的记号。
从命册上来看,贾府之败是必然趋势。皇帝已过及冠,未立后未理政,可太上皇日渐垂暮,终会有那一日,这一班旧臣结局如何可以想见。另贾府内众人只一味贪享富贵,无一人运筹谋划,且从上至下,为谋私利,滥用职权,罔顾人命,做下多少丧尽天良的事儿来,此等人家不败,天理难容。
得想个法子,将妹妹从府里摘出去,这是个污泥坑,沾不得。
未及想罢,那方步月来催安寝,少不得漱洗睡了。
次日清晨,怕唐突了史家姑娘,特迟了些才进园子,刚到潇湘馆,就见宝玉坐在镜匣子前,史湘云给他梳着头发,那宝玉手拈了胭脂正往口里送。
墨玉冷了脸叫眠星通报一声,眠星掀了帘子,墨玉却未进去,在西厢房坐了,步月进去对黛玉等人笑道:“姑娘,爷今儿来瞧瞧您,谁知来早了,更不知史大姑娘在,不敢冒昧,现在西厢房坐了,爷说,今儿原是他唐突了,还请史大姑娘别怪罪,另请姑娘和史大姑娘慢慢儿着梳洗打扮,不急什么。”
说罢便出去了。
史湘云伸手啪得打下宝玉的手笑道:“瞧瞧,瞧瞧,比下去了不是,这才是人的礼数儿,你再瞧瞧你!”
宝玉吐了吐舌头一溜烟儿去了,史湘云去了贾母处用饭不提。
墨玉亲眼瞧见了黛玉脸色,稍加安心,略坐坐便也去了。
却说二十一这日正是薛宝钗生日,贾母念其将近及笄之年,稍大办了一场,墨玉因身子未好全,着人送了礼去并未到前头听戏吃酒,只在屋里养病。谁知席上史湘云不妨头拿黛玉比小戏子取笑,又有宝玉从中盘桓惹恼了人,把黛玉气得闹得不行。
墨玉知晓并未插手,冷眼瞧着前后关联,细细思索,宝黛二人似并非割舍不开,现二人只朦朦胧胧,不慎明白,又自小长大,暂撂不开手。又冷眼瞧了贾府里其他姑娘,史大姑娘天真烂漫,耿直爽利,娇娇憨憨最无心机,二姑娘是个佛爷菩萨,三姑娘英挺大气,宁国府大姑娘行动言语稚气非常,只这薛家姑娘,常做些收买人心的事儿,明知晓贾府众人常说妹妹惯会拈酸吃醋不仅装作浑然不觉,更偏凑上去暗地里架桥拨火儿……
呵,这王家出来的,竟没一个好相与的。
虽如此,到底心疼妹妹受气,亲做了盒胭脂膏子叫步月送去,黛玉接了喜不自胜,忙叫眠星给她净面重新梳妆擦上,眠星笑道:“姑娘,再不用念着别人家的兄弟给炮制什么冷的暖的丸药胭脂了。”
这胭脂膏子果然润滑清爽,香味清淡素雅,竟比她素日用的好十分去。
黛玉笑道:“替我谢了哥哥,紫鹃,去把我前日里做的那个荷包儿拿来。”紫鹃拿了来,黛玉交给步月道:“我见哥哥腰间的荷包儿还是年上的那个,又做了一个给他换着戴。”
步月噗嗤笑道:“谢了姑娘,那荷包儿直戴到今儿,前几日,我叫爷换下,爷竟不高兴,说他偏要戴给世人瞧瞧,这是姑娘做给他的荷包儿呢!”
黛玉掩唇抿嘴儿直笑道:“不值什么,告诉哥哥尽管换,以后荷包儿香袋璎珞鞋袜有我呢。”
步月福了个礼笑道:“那替爷谢过姑娘,可想见这荷包儿爷又要戴大半月去了。”说得众人都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