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的故事》白月书窗

58、第 58 章

　　杜节不是很习惯这个动作，觉得怪怪的，不高兴地抬眼看向他，结果在看到林遇眼睛里流露的悲伤情绪时，一瞬间哑了声。
　　“嗒嗒嗒。”顾艺敲了敲门，高声说，“我进来了哦！”
　　说完，推门而入。
　　杜节在她进门的一瞬间把林遇的手别开了。
　　“你们在干什么呢？”顾艺见两人直直地杵在那里，一动也不动，一句话也不说，脑袋里满是困惑。
　　“找吃的。”林遇回，细听能发现语气很慌乱。
　　可惜顾艺没那细腻心思，只简单“哦”了一声。
　　“你来干什么？”杜节平静下来，转身翻柜子，想看看有没有什么速食的东西。
　　“找吃的。”顾艺随口找了个理由。
　　她总不好意思说是担心，毕竟林遇看上去安安静静的那么好欺负，杜节一贯我行我素随心所欲，她确实有些顾虑，别到时候因情闹出什么今日说法特别节目来。
　　“那不巧，我这里也没有吃的。”杜节翻完了，空手而归，转头问林遇，“要不你回家吧，我这里已经弹尽粮绝了。”
　　林遇一听到“回”字，抬起头，一改听之任之的状态，反驳道，“你不是买了菜吗？”
　　又想骗我。
　　杜节头疼，不知道怎么解释这件事。
　　顾艺笑了一声，明晃晃的嘲笑，直接拆杜节的台，“他只会弄沙拉，或者简单水煮后加点调料，熟不熟不一定，再不济也只是闹肚子；难度再高一点，要开火加油盐酱醋的那种，不仅有火灾隐患，而且下场估计就是食物中毒了。”
　　“尤其是你让他自由发挥的时候，啧，绝对会给你留下终身阴影。”顾艺回忆起了一些不好的事情，抖了抖满身的鸡皮疙瘩。
　　林遇皱眉，想了一下，“你以前很喜欢吃，说得好像也很会做饭。”
　　顾艺这会儿笑得更放肆了，抱着胳膊抖个不停，给他科普说，“林医生，你要知道，有一种人叫做理论选手。”
　　“这样啊。”林遇若有所思。
　　你们不会觉得自己很幽默吧？！杜节不想说话，推着顾艺往外走，她还不懂这是什么个情况，不满道，“干嘛干嘛？！”
　　“我这里没吃的，回你自己地方去。”
　　“？？？”顾艺发懵的时候，眼神一瞬间与林遇对上了，她眨眨眼，后知后觉地说，“不对啊，刚才你要赶的不还是他吗？”
　　可惜杜节没有回答她的问题，直接把她推出了门外，顾艺还没反应过来，身后就响起无情的关门声。
　　“哈。”过了一会儿，她笑了一声，自言自语，“看着人畜无害的，还挺有本事。”
　　杜节嫌弃地关上了门，稍微轻松了一点，处理完了一个，抬眼的时候又开始纠结，屋里
　　的这个怎么处理？
　　“还吃饭吗？”林遇先开口问。
　　“吃。”杜节想，饭还是要吃的，但吃什么不好确定，“要不点个外卖？就是不知道多
　　久能送到了……”
　　“我来做吧，”林遇说，“你买的东西呢？”
　　“？”杜节一愣，随即说，“行。”
　　他简单介绍了一下厨房的构造，“记住了吗？”
　　想着自己在这里只会碍手碍脚，还不如腾地方给他，杜节下一秒就准备转身出去了，林遇却说，“没记住。”
　　“你来帮我吧。”
　　“？”杜节将信将疑，但还是答应了。
　　“你想吃什么？”林遇问。
　　杜节看这架势，估计是个高手，“随便弄两个简单的菜就行。”
　　“番茄炒蛋？”
　　“可以。”
　　“……等一下，”杜节忽然想到了什么，犹豫道，“我家好像没有生鸡蛋，用蛋黄酱可以吗？”
　　“……”林遇瞠目结舌了好一会儿才说，“恐怕不行。”
　　就杜节这个思路，他可能知道顾艺的“终身阴影”是什么了。
　　“呃……那怎么办？”杜节问，“换个别的菜？”
　　“西兰花吃吗？”
　　“吃，”杜节补充说，“你做就行，不用问我，我不吃的东西是不会买的。”
　　林遇微微点头，问，“油在哪儿？”
　　杜节拿了一瓶色拉油递给他。
　　“……”
　　林遇有些怔愣，但还是硬着头皮接过来，表情肉眼可见的不很情愿，拿在手里后翻来覆去地看，不知道的还以为这瓶子烫手。
　　杜节看他一直没动，有些不解，“怎么了？”
　　林遇却换了个话题，“那个，你家有电饭煲吗？要不先煮点饭？”
　　这能用吗……
　　趁着杜节转身的功夫，林遇拿到眼前研究瓶身上的说明书，他还没尝试过用这个，有些犹豫。
　　“有。”杜节拉开柜门，亮出里面崭新的设备，“我还没用过呢……”话到此处，林遇心里莫名萌发了不好的预感，果然，杜节下一句就是“不过我家也没有米”。
　　“……”林遇沉默了好一会儿，“那其他的呢，面条或者速冻饺子之类的？”
　　“没有，”杜节说，“我不吃这种速食。”
　　“所以，你买的那些就是你家全部的食物了是吗？”林遇试着理解了一下，问，心里默默想，我当时去灾区做志愿者的时候都没有这么艰苦的条件。
　　“差不多吧。”杜节说。
　　“……”林遇嘴角一抽一抽的，可能控制不住想说些什么，但最终只是在自己纠结，没有说出口，这副欲言又止的表情让杜节莫名觉得有些好玩，憋着笑看他。
　　林遇抬眼看见杜节眼底的笑意，一愣，低头打量自己，不知道是什么让他露出这样的表情，“怎么了？”
　　“没事，”杜节调整了一下表情，收敛了笑意，低头挽起了袖子，“我来做吧，能接受吃沙拉吗？”
　　动作慢条斯理的，优雅得不像话，散发着成熟男人的魅力，林遇有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那些时间留下的痕迹，他总可以在这种小细节上发现。
　　“可以。”他说。
　　“那就好，我做这个还挺不错的。”杜节说，“出去等吧，一会儿就好。”
　　又担心林遇不答应，他抛了一个诱饵，“你可以在屋子里转转，随便看。”
　　“……好吧。”
　　林遇出去后，杜节带上厨房的门，轻松地呼了口气，洗手开始准备。
　　杜节可能只是客气一下，但林遇确实当真了，他是真的很想多了解他一点。
　　屋内的整体环境简单整洁，可能是刚搬来不久，东西不多，显得室内大而空旷，陈设应有尽有，但都是一些通用的家居用品，看不出任何的个人特点，客厅里唯一与之不同的就是两样，占据大半面墙的酒柜，还有一幅画，是几竿修长的墨竹，形神兼备，看得出来，画手有点功底。
　　杜节熟能生巧，弄得很快，端着从厨房里出来的时候，发现林遇在端详那幅画，“那是我爸画的。”
　　“上个月我回老家清点我父母的遗物时找到的，顺便就带着了。”
　　林遇听到他的声音回头，“这样啊。”
　　“来吃饭。”杜节端到饭厅摆放好，拉开两把椅子，问，“喝酒吗？”
　　“……可以。”他又问，“你很喜欢喝酒吗？喜欢喝什么的？”
　　“嗯，经常，不过喝得不多，”杜节说，“葡萄酒多一点，有时吃饭也会配黄酒，不太喜欢白的。”
　　“哦。”林遇在心里默默记下。
　　“算了，”杜节刚想去拿酒杯，又反悔了，说，“不喝了，一会儿我送你回去。”
　　“好。”林遇应了，坐下来吃饭。
　　方形木制餐桌，铺着的米色桌布，描金的玻璃碗盛放的食物很漂亮，各色果蔬颜色鲜艳丰富，旁边还有水杯和一只空的小碟，八分满，温度刚好，刀叉用具放在小巧的托架上，整体看上去仪式很足，他可能是习惯使然，下意识就这么做了。怎么说，活得还挺认真。
　　林遇吃饭的时候很安静，但此刻却有点不安分，他时不时抬起头来看对面的杜节两眼，杜节注意到了，但也没有制止。
　　林遇似乎察觉到了这种放任，看得更加坦荡自然，两人眼神对上的时候，还能很自然地笑一下。
　　两人吃完饭后，杜节起身收拾，林遇想帮忙，杜节没让，“客厅坐一会儿，我弄完了送你回家，以后别来了。”
　　一句话，就把刚才和睦的气氛毁得一干二净。
　　林遇一颗心瞬间跌到谷底，“为什么？”
　　“不为什么，”杜节停下，叹了口气，“我不是在跟你开玩笑，也不是唬你玩，我是真的不愿意跟你继续纠缠下去了。”
　　林遇眼神逃避，不去回应他这句话，“你不是说要谈吗，谈什么？”
　　“我要说的已经说完了，”杜节说，“如果你觉得愧疚，想道歉，我接受，没关系，可以了吗？”
　　“而且我也想过了，我也有错，就算扯平了吧，”
　　“我这不是气话，我不介意了，真的。”杜节说，“时间可以冲淡很多东西，很多你曾经以为过不去的，现在回头看，都可以释然。”
　　“不是……”他说，“如果我过不去呢？”
　　“那就是是你的事了，跟我无关。”杜节说。
　　林遇第一次觉得有些茫然，就像一觉醒来半下午，日色渐沉，四周安静得听不见任何声音一样。
　　所有人都在往前走，然后告诉他“你就算再不舍，也没资格攥着不撒手”。
　　“是，你不欠我什么的。”他自嘲一笑，“没义务一而再再而三地迁就我。”
　　杜节转过脸去，没说话。
　　“那我们可以重新开始吗？重新认识，重新从朋友做起。”
　　“也许现在的我跟以前的我不一样了呢？”他补充说，“不试试怎么知道？”
　　“我为什么要陪你试？”杜节说，“我为什么要委屈自己陪你试？”
　　“还真是……像是你会说的回答。”林遇自嘲地笑了笑。
　　别笑了，杜节想说，很苦……很难看。
　　两个人相对着沉默。
　　林遇忽然发现，从他再次见到杜节之后，两个人最融洽的时候居然是相对无言的时候，。以前，即使闹很不愉快，他们也不会像现在这样。
　　时过、境迁。
　　“我不想要一个随时可以因为各种事情抛弃我的人……”杜节转过脸去。
　　“可你也并没有对我坦诚，你也没有那么无辜不是吗？”林遇曾经总也走不出来的那个怪圈，他花了很大的力气开导自己，就像是一种规训，碰到就疼，慢慢地就不去触摸了，不要看，不要想，装作不在意，“你拿我当朋友，为什么连离开这么大的事都不告诉我？如果不是……”
　　林遇喉头哽住了，说不出后面的话，如果杜节在意，那么两败俱伤；如果杜节不在意，那最终只会刺伤他自己。
　　真心话永远只能伤到付出真心的人。
　　“‘又有什么立场指责你？’”杜节听明白了，毫不介意地替他补上，“是这样吗？”
　　“……抱歉。”
　　“没必要道歉，的确是我的不对，”杜节说，“我那时候想过，但总觉得似乎可以晚一点，甚至只留个字条打个招呼，不用跟任何人告别，我不喜欢凄凄惨惨的场面，但确实忽略了很多人的感受。”
　　林遇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惊讶地看向了他。
　　“但我不觉得这两件事可以扯平互不相欠，”杜节说，“我拒绝，是因为我已经不知道怎么跟你相处了。”
　　“我做不到当作若无其事，你明白吗？”
　　……不能再明白了，林遇心想。
　　“杜节，”林遇很是犹豫，却下定决心开口，“有一件事我想了很久，总是想不明白，虽然我知道想明白了也改变不了什么，但我还是想知道。”
　　“什么？”
　　“你喜欢我吗？”他珍重至极，要妥善保护着，才敢小心翼翼地拿出来，“一点点也算，一瞬间也算。”
　　“喜欢。”杜节回答得很认真，“以前，真的很喜欢。”
　　听到这个回答，林遇泪水一瞬间充满双眼，“谢谢。”
　　谢谢你曾经那么喜欢我，谢谢你曾经走进过我的世界，谢谢你曾经给过我一段难忘的记忆，你是我此后那漫长岁月中的全部热望。
　　“我记得，我以前好像从没跟你说过再见，这次我来跟你说，”林遇的眼神很悲伤，却笑着说，“再见，杜节。”
　　杜节神情有些动容，但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林遇推门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