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的故事》白月书窗

57、第 57 章

　　现在就剩下杜节和坐在那里看上去在发呆，实际上边听边一直用余光偷偷往这边瞥的林遇。
　　“你呢？还有事吗？”杜节不耐烦地问。
　　林遇抬起头看他，无辜至极的眼神，这么看着他。
　　杜节被他的眼神视奸了一天了，结果他却一句话都不说，已经耐心殆尽，按照林遇以前的性格，杜节这种粗暴的语气，即使有事他也不会再说了。
　　于是话刚落地，他就直接转身要走。
　　“有。”他低着头，声音不大但很清晰，杜节不能装作没听见。
　　“很多件。”他一字一顿地补充道。
　　杜节挺惊讶，他收回之前说那人一般的话，毕竟他确实能改变林遇一些什么，而自己似乎并没有做到，“说。”
　　“我也没有你的联系方式。”他说。
　　“为什么要有？”杜节笑了一下，像是很不解，问，“我们两个有什么联系的必要吗？”
　　……是啊，你为什么要和我联系呢？他以为自己成长了很多，坚强了很多，但听到杜节这么问，发觉自己似乎还是那个用逃避解决问题的他，好像从来没变过，这个想法让他一瞬间失重，一颗心直直往下坠，林遇答不上来，兵败一般，落寞地躲开了眼睛。
　　“那我换个问题，”杜节叹了口气，问，“为什么会没有我的联系方式？难道不是你给删了吗？”
　　“是……”他曾经用尽一切方式，去逃避关于他的事情。只要不想，就不存在，就不会失望，不会悲伤。
　　“那你现在装什么样子？”杜节实在觉得难搞，“你是不甘心吗，我以前总是追着你跑，现在不在乎你了，所以你有落差、你心理不平衡了？”
　　“我没这么想……”他急着辩解道，“我只是……”
　　“你怎么想跟我无关。”杜节手机震了一下，顾艺问他去哪儿了，杜节回了个稍等，说，“总之别来招惹我，我不想继续跟你有什么纠葛。”
　　林遇一愣，他从没想到这样的话会发生在两人之间。
　　“不行……”林遇看着他，顽固而倔强。
　　真是个麻烦。
　　杜节气急反笑，“我没有在问你意见，我是在明明白白地告诉你，我不想见到你。还是你认为，因为我脾气好，因为我主动往你身边凑，所以就活该一直无条件地哄着你受你的气？不高兴的时候哄你高兴，需要的时候随时出现，所有的想法有求必应，你给我什么我都得受着，你低个头我就得巴巴地跑回来？”
　　“想多了吧？你凭什么？”杜节以一种残忍的冷酷语调说。
　　林遇心里一阵刺痛，忽然想起来什么，思绪飘到了别的地方。他终究还是对我收起了那些温和的忍耐的东西，像对待一个陌生人……不，可能更坏一点，也许是……像对待一个讨厌的人那样……冷漠、尖锐、不留情面。
　　林遇不知道说什么，任何的反驳都很无力，他只能在心里一遍遍安慰自己——没关系，没关系……
　　“还有事吗？”杜节一秒都不想多待。
　　“那是你女朋友吗？你很喜欢她吗？”他转过去的对着杜节背影追问。
　　痛苦可以麻痹神经，剐一刀跟剐一百刀没什么区别，就像刚才，他很想知道但害怕听见那个答案，现在利落地问出口，不会再坏了。
　　尽管眼睛里泪水满溢，下一秒就要落下来。
　　杜节回头，看着他快要哭出来的样子，还是心软了，过了一会儿，坦白说，“是朋友。”
　　“哦……”
　　林遇松了一口气，单个音节就能听出来心情好了不少，他眨了一下眼睛，结果眼泪猝不及防地砸下来，他手忙脚乱地擦了一下。
　　“我想多了。”他抬起头解释道，睫毛湿了，眼睛被泪水润洗得亮晶晶的，对着杜节笑得很乖。
　　“还有事吗？”杜节转过脸去不看他。
　　“我想要……”林遇可以把底线一降再降，时过境迁，现在轮到他主动去弥补两人之间的关系了。他默认杜节刚才的话缓和了此时的气氛，于是再次开口，但看到他抿着唇一言不发，明白过来他不会给，所以说到后面没了底气，声音越来越小，于是换了个问题，“那你住哪儿？”
　　“这个可以告诉我吗？”这样我就不怕你消失了，就不会连一个找你的地方都不知道。
　　他小心翼翼地问，一颗心惴惴不安地等回复。
　　杜节不想说，保持沉默，林遇也不催，两个人就这么僵持着，最终，杜节没拗过他，说了一个地址。
　　杜节转身离开，一出门，被靠在旁边的顾艺吓了一跳。
　　“嗨~”她笑着摆手打招呼，不知道自己又脑补了些什么，表情耐人寻味。
　　“还不走？”
　　“走啊？”她说，“这不是怕你不舍得嘛，我多等会儿，没事的。”
　　“谢谢您，费心了。”
　　顾艺不在意他的阴阳怪气，跟在他后面边走边问，“你那个小医生看上去对你余情未了，就那小眼神，哇塞恨不得变成一杯水泼你身上……”
　　她叽叽喳喳的，眼睛只盯着杜节了，连着差点撞到两个人，杜节忍不住提醒她，“看路。”
　　“我刚才还在想，要是他那个男朋友这时候回来，你们三个该怎么收场……”她稍微注意了一点，但依旧热情不减，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
　　“你小说看多了是吧？”杜节表示无语。
　　“结果没来，哎。”她有点失望。
　　事实上，围观的人不止顾艺一个，禹千哲也目睹了全程。一直惦记着放不下的人，可能见一面也就能放下了，所以他没有过去掺和一脚。
　　所以看到两个人似乎吵架了的时候，他在替林遇气愤之余还是有些庆幸的，恨不能一遍遍在他耳边吹风，清醒点吧，不要执迷不悟了，人家根本不在乎你。
　　可惜，他似乎低估了林遇的执着。
　　杜节给出地址后的第二天，下班后门口多了一个抱着膝盖蹲在那里的，见到他的时候，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杜节视若无睹，掏钥匙，开门，然后反手把人锁在了门外。
　　然后几天积极加班，周景和看到了很是惊讶，“你不是说赋余的工作会影响你的生活质量吗？”
　　杜节客气一笑，“我现在巴不得没有私人生活。”
　　连着好几天，顾艺都看不下去了，过来暗搓搓地挑拨，“哎，门口的还在呢，不看一眼？”
　　杜节白了她一眼。
　　“啧啧啧，真舍得。”她说。
　　杜节虽然厨艺有限，但经常会去逛超市，弄些新鲜的水果蔬菜填充自己的冰箱，相比之下顾艺就随便多了，储备粮都是各种小零食，是被家长看到会骂一天不带停的那种，杜节看不下去，就带着大包小包去救济。
　　这天他回家的时候，楼道里一片空旷，估计是冷落吃够了，死心了。
　　也就这点毅力了。杜节不屑一笑，自觉地用备用钥匙开了顾艺的门，边放东西边说，“我给你买了面包酸奶，把你柜子里藏的那些东西腾一下，水果我放在冰箱里，促销买的布丁，你现在要吃吗？”
　　说完这些，杜节都觉得心累，他要是有这么个孩子，原地成盒最省事。
　　他自顾自地说了这么多话，结果一句回应都没有，实在反常。
　　转头一看，沙发上两个人四只眼睛嗷嗷待哺地看着他，不同的是，顾艺的眼光落在他手上，林遇的眼光落在他身上。
　　杜节拎着布丁的手往桌子上一扔，扬起下巴看着重食轻友的顾艺，“解释一下。”
　　顾艺身躯一抖，像没写作业被抽查的学生，知道解释不清的话，布丁就吃不上了。但她也感觉自己不太地道，有些心虚，只能眼神乱飘地狡辩，“我看他一个人在外面孤零零的，太可怜了，就把他捡回来了……”
　　“而且这是我的地盘，我又没带他去你屋子……”
　　……说得好像我还应该谢谢你似的，还有，没人告诉过你路边的人别瞎捡吗？杜节心累，也不想跟她争辩了，点点头，直接摆烂，“对，您真贴心，谢谢您。”
　　顾艺想说别这样，这话听起来比骂我两句还损，但又没这个立场，她抬手，心虚地挡住半张脸。
　　“你别怪她，是我的问题。”
　　林遇开口帮她解围，收获了顾艺感激的目光，好哥们！够义气！下次还带你进来找杜节！
　　杜节叹了口气，屈起手指勾了勾，“你过来，我们谈谈。”
　　杜节转身出门。林遇见状跟上去，顾艺给了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出了这个门再进那个门，不过十几米的距离，杜节已经把想说的话都准备好了，门一关，他刚要开口，就被人从后面紧紧抱住。
　　杜节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去掰他的手，林遇伏在他背上，紧抓着不放手。
　　这态度弄得杜节很是恼火，所有事情都想着敷衍过去，然后等待下一次爆发得更加猛烈。他刚想开口，就听见他在后面闷闷地说，“对不起。”
　　杜节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一瞬间都忘了挣脱。
　　林遇趁机抱得更紧，“我好想你。”
　　这么一搞，杜节火气都没了。
　　前段时间卫闲说要请他吃顿饭，杜节记着她之前医院里坑自己的那回事，拒绝了。卫闲电话里叹了口气，说，“其实你有没有想过，林遇敏感，又喜欢什么事都藏在心里，他那时候可能是听到了什么，所以才疏远你的？”
　　“我知道。”杜节说。
　　卫闲有些惊讶，接着说，“那你有没有想过，可能是我说的呢？”
　　“嗯。”杜节一点不惊讶，“猜到了。”
　　这下卫闲坐不住了，“既然你都知道，为什么……”
　　“为什么还生气？”杜节说，“我可以理解这是他的性格，但总不能抓着个什么就把责任都推到这上面去吧？为什么不能问问我呢？哪怕气急了直接找我吵一顿打一架呢？为什么一个字都不问，一句解释都不听我说，就那么武断地把我处决了呢？不跟我说话，不跟我见面，删掉了我的联系方式……我只是生气，我们的关系就那么脆弱吗？柴米夫妻，酒肉朋友，随便来个什么人挑拨两句，就能碎成渣。”
　　“我不怪你，因为我知道无论是谁说，他都会选择这样对我。”
　　“……”
　　“你先放手……”杜节说，他感觉到背上滴到两点温热的液体，湿透了他的衬衫，连接着另一个人的体温。
　　林遇迟疑了片刻，把脸贴在他衣服上摩挲了一下，泪水就被擦掉了，缓缓后退了一步，神情还算平静，只是两只眼睛还是红红的。
　　杜节容易心软，现在已经基本上没有什么脾气了，但要说马上原谅他，重归于好或者怎样，杜节心胸也确实没开阔到这个程度。他当然可以说点场面话，你来我往地寒暄多时，但是杜节不喜欢这一套，他知道林遇也不吃这一套，走来走去也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
　　“吃饭了吗？”杜节换了个话题，问。
　　“没有。”
　　“那先吃饭吧。”杜节去厨房看有什么吃的，林遇就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杜节走他就走，杜节停他就停，像个小尾巴一样。
　　杜节察觉到了，故意突然停下来，林遇没来得及收住，径直撞上去，疼得闷哼一声。
　　杜节有愧疚，但不多，嘴角浅笑了一秒说，“出去等着，你在这里碍事。”
　　林遇抬起眼睛，祈求地看着他，“别赶我。”
　　“……”
　　至于吗？让你去客厅，又没让你去大街上，杜节想说什么，思考后又觉得算了，谁让人家现在脆弱呢，就任由他跟着了。
　　杜节粗略看了一下，东西挺全，杜节可以摆一桌全席，前提是林遇不介意吃生菜加调料的话。
　　但人家第一次上门连个热菜都没有，似乎不是待客之道。
　　要不点个外卖？
　　杜节支着下巴艰难地思考着，林遇也就这么安静地看着他，就像以前读书的时候，杜节就坐在他旁边，林遇不用转过脸去就能看见他，他线条完美的侧脸，优越的眉眼，鼻梁，嘴唇和下颌，出神想事情的时候，睫毛垂下来，敛去眼睛一半的光泽，神情显得幽晦不明，犹在昨日，却又恍若隔世。
　　他情不自禁地抬手抚摸他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