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浊水摸金》六味桔子粥

72、登太白峰

　　西上太白峰，
　　夕阳穷登攀。
　　太白与我语，
　　为我开天关。
　　愿乘泠风去，
　　直出浮云间。
　　举手可近月，
　　前行若无山。
　　一别武功去，
　　何时复更还？
　　这是诗仙李白写的登临名篇《登太白峰》，全诗没有一个高字，却处处凸显太白峰高俊雄伟高耸入云，更绝的是，诗里的“太白”同时包含了三层含义——天上的太白金星、脚下的太白峰和诗人自己李太白，颇有几分“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之意，耐人寻味拍手叫绝。
　　刘醒一、王五、来福和铁牛四个小白和一只大金丝猴，此刻就在攀登这座临近天界的太白峰。经历了早上老黄阻拦大家出发的古怪一幕，其后上山的过程却出乎意料无比顺利，穿行过一长段坑洼的高山草甸和碎石坡后，四人登山队就踏上了鳌太线，这段通往拔仙台的太白山脊蜿蜒绵长却出奇的平坦，因此又得名跑马梁，洗剪吹三人组重逢之后心情大好，大家有说有笑地走了三个小时也没有丝毫疲累，除了因为海拔升高而呼吸略感吃力之外，早把上午出发时的意外一幕给忘得一干二净了。
　　老黄倒是一路警惕地前后仔细观望，时而停下嗅闻路旁的凌乱脚印，时而抬头张望远方的云朵，它的神情凝重，还一直不断地发出紧张却不明其意的啼叫声。
　　众人一口气走到雪山脚下的乱石洼时，才顿觉饥肠辘辘，刘醒连说带比划让老黄去找些食物回来充饥，余下的人都留在原地靠着石块休息。
　　谁知老黄去了许久也没回来，众人只能搓揉着空肚望天兴叹，这时山上的风速已经快了一些，天上的云朵时聚时散，形状和色彩也变幻不定起来。
　　来福打着哈欠说：“我说，这老黄不会在找食物的路上遇到母猴，聊嗨了忘记回来吧？”
　　铁牛啐了他一口：“一边凉快去！你以为都跟你似的，见色忘义，没点组织纪律。”
　　刘醒一忧心忡忡地问道：“老黄不会是遇到了什么猛兽吧？”
　　王五虽然也有同样的想法，但还是安慰她说：“太白山巅，人兽罕至，鸟不拉屎的地方，哪儿来的猛兽，我看八成是因为这里离山林太远，食物难找，老黄走远了而已。我们再耐心等等吧。”
　　王五话音刚落，四人同时听到身后有异响传来，扭头一看，一只呼哧着白气全身棕黄遍布黑褐色金钱花斑的大猫出现在眼前，眼神冷酷迷离，似乎在打量着他们几个人是肥是瘦。妈呀，这不是金钱豹吗？
　　四个小伙伴吓得赶紧起身抄起棍棒石块，互相聚拢在一起，努力给自己壮胆。
　　王五已经能清楚地闻到从豹嘴里飘出的腥臭味，他强装镇定，心里快速盘算着该怎么应对，这么大一只豹子，连尾巴足有两米半长，保守估计至少得八十公斤重，他和铁牛、来福曾经在眉山的野树林里恶斗过狐、狼和野猪等小型恶兽，但豹子这么大块头的猛兽还是头一回儿遇到，就算加上刘醒一，手无寸铁的四个人能斗得过吗？
　　还没等他想明白呢，紧接着，乱石洼里又悄无声息地踱过来了第二只金钱豹，体型稍小，也有一只成年藏獒那么大的个头儿，这也许是对出来觅食的母子俩，分工熟练地一前一后截住四人，肆无忌惮地一边伸出舌头舔湿嘴巴，一边打量着眼前的美食，看样子做完餐前祷告就要动手开吃了。
　　这下子麻烦可大了，四个饿小鬼遇上了两头饿豹。如果说四个人对付一只金钱豹还有胜算的话，这第二只金钱豹的出现彻底粉碎了他们的希望。更要命的是他们此刻身处海拔2500米以上的山脊，四周地势平坦，无处可逃，无险可依，无人相助，只能破釜沉舟放手一搏了，不成功，便成死人。
　　铁牛和刘醒一手握着粗木枝，王五和来福摸出了牛皮弹叉和鹅卵石，王五先吼了一嗓子给大家壮胆，他大声指挥说：“擒贼先擒王，咱们风尘三少一起对付这只大的。铁牛，你负责分散它的注意力，假装进攻；这豹子皮糙肉厚，来福，弹叉别打它身子，瞄准了照它眼睛和鼻子射；一姐，你看住这只小的，拦住它就行了，它要靠近，就用树枝猛戳它的头和肚子。这豹子牙尖爪利，大家都小心看好了，保持队形，齐进齐退，千万别乱跑！清楚了吗？”
　　“清楚啦！”大家齐声回应。王五大喝一声：“铁牛，上！”
　　话音未落，铁牛抡起手里的粗木枝朝母豹的头上狠狠砸去，母豹娴熟地一闪头避开了木枝，趁这机会，王五和来福绷紧的弹叉同时出手，两粒石子一左一右挟风射向母豹的双眼，母豹反应很快，急忙低头避开了眼睛，但脑门和鼻子还是实实在在地分别挨了一击，疼得它退后两步抬头怒吼了一声。
　　小豹子在刘醒一这边，急得在地下摩爪擦掌，眼露寒光，瞅准刘醒一的空档就想扑上来咬她，还好刘醒一身手敏捷，一直用长长的木枝抵住它的头，限制了它的活动范围，小豹子只能无奈地爪击她抓着的木枝，左右游走却一时无法近身。
　　母豹见正面有铁牛、王五和来福三人联防难以进攻，忽然耸身一跳，轻而易举地从三人的头顶跃过，落到小豹子身边。它这一跳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场上形势瞬间突变，铁牛和王五、来福急忙转身回防，谁知母豹捕猎经验丰富，见三人匆忙转身来救，又是腾空一跃跳回原位，这样来回扑腾一遍，铁牛、王五和来福三人疲于奔命，被弄得手忙脚乱晕头转向，四个人原本严密的防守阵型彻底乱了。
　　母豹瞅准空档，假装佯攻铁牛，铁牛挥棍急挡，母豹却将头一闪，忽然伸爪扑向三人里最弱的来福，吓得来福赶紧侧身一个地滚翻堪堪躲开，身上已被抓破几道血爪印，铁牛和王五大喊一声双双来救，母豹用背硬扛了铁牛一木棍，脑门上中了王五一粒飞石，疼得兽性大发，一头先把王五撞飞到两米开外，紧接着扑向铁牛，铁牛手里杯口粗的木枝抵挡不住，断成两截，情急之下，只好抱住扑过来的金钱豹，一起滚落在地扭成一团，铁牛虽然身高力大紧紧箍着母豹身子不放，但母豹身体灵活，一直扭动着脑袋张嘴想去咬铁牛的咽喉。
　　来福已经被吓得不敢动弹了，王五被母豹撞得眼冒金星，从地上爬起来拉满弹叉对准扭成一团的铁牛和母豹，却又不敢乱射，怕误伤了铁牛。刘醒一本来正和小豹子僵持不下呢，见形势危急，不管三七二十一，转身抓着木枝，对着母豹身上一顿乱捅，捅得母豹嗷嗷直叫。
　　小豹子见它妈吃亏了，眼都红了，朝着刘醒一的背后扑了上去，把她扑倒在地，张开嘴巴就要咬她的脖子。
　　眼看着刘醒一和铁牛两人命垂一线，王五和来福都已来不及出手相救了。突然一股劲风飞至，紧接着听到由远而近传来的一声如雷怒吼，全身金毛倒耸的老黄像天神一样从天而降，只见它一伸手揪着小豹子的颈背，把它像拎兔子一样从刘醒一背上拽了起来，一扬手甩到了三四米外，连翻了好几个滚才停下来。
　　母豹正和铁牛缠斗在一起，几乎就要得手了，可它看见小豹子被老黄扔了出去，护犊心切，忙用双脚蹬开铁牛，低吼一声，向老黄扑了过来，老黄没有退缩，呲着牙迎上去和母豹扭打在一起，两只大金毛一个是猴王，一个是大猫，原本实力相当，不过母豹由于刚和铁牛打了一架，气力有所减弱，被暴怒的老黄狠狠在脑门上揍了几拳，左眼被打得又红又肿，疼痛难当，瞅准机会才一爪子拍在老黄的左腿上，顿时老黄的左腿上一片鲜血淋漓。
　　没想到受了伤的老黄杀红了眼反而越战越勇，一点没受伤势影响，举起双臂发出一连串尖厉的战吼声，迎着母豹扑上去又是好几下组合拳砸在它身上，看样子非要和它拼个死活不可。母豹这时却胆怯了，转身拖着疲惫的身躯，叫唤着小豹子灰溜溜地逃跑了，径直消失在遥远的山坡上，一路连头都没回。
　　老黄跳上巨石直立起身，远眺着两只金钱豹直到它们的背影彻底消逝，长吼了两嗓子，才一瘸一拐地从石上跳下来。“刘王登山天团”四个人刚经历了一场生死搏斗，都还没回过神来，王五一直紧张地反复询问刘醒一有没有受伤，刘醒一则精神恍惚地不停摇头不语，铁牛和来福两人抱在一起涕泗横流放声哭笑。
　　王五给他们挨个检查完伤势，发现伤得最重的却是最后加入战团的老黄，尤其是左腿上那三道又长又粗的爪痕，深可见骨，伤口边的皮肉都卷起来了，血泊泊地直涌出来流到地上染红了好大一滩。王五熟练地用衣服的布条给老黄的伤口作了包扎，出血是止住了，但伤口急需消毒敷药，否则有可能进一步感染恶化。来福的肩膀也被抓伤了，但伤势不重，已经止血了，除了老黄和来福，其他人都只是些不碍事的擦损和皮外伤。
　　老黄一边看着王五替它包扎伤口，一边指着天空和山脚比手画脚，喉咙里发出叽里咕噜的声音，看样子应该是旧调重弹，还是想劝他们马上下山的意思。
　　王五猜懂了它的心思，走过去低声问刘醒一，“一一，咱们今天出师不利，差点丢了小命，现在老黄受了重伤，你看咱们要不要先下山休整一下，等老黄和来福敷完药养好伤了再来？”
　　刘醒一心里正纠结着呢，她后悔早上没听老黄的劝阻，强行登山，才导致眼下的窘境。只是，这一路以来她早就习惯了这种步步惊心的艰险遭遇，而且冥冥之中似有神人保佑，总能逢凶化吉，历尽千辛万难才来到这里，现在离登顶太白峰只有一步之遥，这个时候要放弃重来，只怕机缘易逝，时不再来，实在心有不甘。
　　王五见刘醒一迟迟不说话，也猜到了她的心意，他心里打定了主意，走过去拍了拍来福和铁牛的肩膀，示意他们安静下来，听自己讲话。
　　他环顾了一眼众人，清了清嗓子说：“咱们能走到这里，很不容易，要谢天谢地谢谢老黄。想再往上走，困难只会更多，一来，老黄和来福受了伤，行动不便影响登山；二来，这里海拔太高，人迹罕至，疗伤的草药、食物和水都没办法补充。
　　所以，我认为，接下来我们必须分组行动。铁牛和来福，你俩护送老黄回山林疗伤休整，这样还能节约食物和水。我和一姐体力最好，又没受伤，登顶太白峰的使命交给我俩去完成吧。”
　　他刚说完，老黄就摇头摆尾，极力表示反对，铁牛和来福也愣了，又哭喊着不想和王五分开。
　　刘醒一这时已经冷静下来了，她走到王五身旁并肩说：“我同意！登太白寻找线索，本来就是我和王五的私事，没必要连累大家。老黄把我们带到这里，已经完成了太师叔祖的吩咐，还为了救大家光荣负伤，实在不胜感激。铁牛，来福，辛苦你俩了，替我照顾老黄下山疗伤吧。我知道这是个艰难的决定，委屈你们了！”说完含泪深深地鞠了一躬。
　　来福和铁牛急声劝阻，“好好，一姐你别哭了，我们答应你。”
　　只有老黄还在坚决摇头反对，指天戳地张嘴嘀咕个不停，王五咬咬牙，趁它不注意，一个掌刀剁在它后脑哑门穴上，老黄闷哼一声，眼神哀怨地回头看了王五一眼，伸出一只攥紧的拳头就昏了过去。
　　“对不住了，老黄。”王五握住它的手，发现它掌心攥着一根粉红色的鸟羽，他歉疚地看着老黄说，“虽然你只是一只猴子，但我知道你比兄弟更仗义，不这样，你是不肯抛下我们独自下山的，哪怕自己白白送死。”
　　王五又转过身来拉住铁牛和来福的手，嘱咐说：“铁牛，你背老黄下山，来福你负责探路，只要回到草木茂盛的地方，就能找到疗伤的草药，老黄如果醒了，一定拦着别让它犯傻。你们就在山下好好休息，等我们登顶成功后再找你们会合。”
　　刘醒一过来和铁牛、来福击掌告别，又在老黄的大烫头上轻轻一吻，这让三个少年暗自艳羡不已。
　　登山天团□□挥泪作别，就此分道扬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