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浊水摸金》六味桔子粥

73、天机变

　　自古多情伤别离……
　　遇袭、受伤和被迫离别接踵而来，似乎是受到这种糟糕心情的感染，在刘醒一和王五继续攀登太白峰的路上，两人头顶的天色越来越显昏暗，风却无声无息地停住了，王五望着这变幻莫测的天空，再看看身边刘醒一那副阴晴不定的脸色，心里有种惴惴不安的不祥预感，这时候打退堂鼓似乎有点不合时宜，只能硬着头皮舍命陪君子吧，寄望呆会儿就会云开雾散天放晴。
　　刘醒一一路上几乎没说话，脚下的步伐没有减慢，呼吸却越来越急促。她心里焦急，并不是因为头一回儿爬这么险峻的山，论惊险程度，之前爬青城山、终南山的遭遇都犹有过之。可那时爬山目标都很明确，或寻人或访物，而这次登太白峰却像无头苍蝇一样，要找什么都不清楚，心里没一点底，纯粹是在瞎碰运气。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从前那个最能给她安全感的人如今已不在身边了，想到这里，她的头开始隐隐作痛起来。
　　此时山脊气温微寒，路旁两侧开始出现块状的白色冰霜。雾气一阵一阵从山谷翻过山梁，时而轻薄如蝉翼，时而厚重如洪水，时而遮天蔽日不见山梁，山岭在迷雾的遮掩之下如同仙境幻象。
　　不知不觉间，刘醒一和王五两人已经走进了据说是第四纪冰川期遗留下来的石海、石阵，当地人把此处称为万仙阵——封神榜中闻太师和姜太公斗法，请来通天教主设下的天道无上杀阵，眼前密密麻麻重重堆叠的玛尼堆看得人头皮发麻，灰黑的石堆和白色的雪地营造出令人迷幻的视觉效果，仿佛身陷妖气笼罩着的尸骸重重的白骨堆中，方向难辨。
　　王五和刘醒一并不知道，他们正在走的那段路就是被国内驴友们称为天堂之路的鳌太线。鳌山—太白，这两个秦岭主峰高点之间的路线，看似地势平坦，实则地形多变，气候恶劣无常，可以说是中国中东部海拔最高难度最大的徒步越野线路，也是很多徒步穿越爱好者和登山初学者的丧命之处。
　　有句俗话说：太白之巅，四季同天，人心鬼脸，说变就变。
　　当地老人说这是因为太白山上有白起庙、万仙阵，所以亡魂怨灵汇集阴气极盛，攀爬前若不择个吉日吉时上山，身上又无辟邪符咒安抚鬼灵怒气，路途定会凶险异常。
　　战神白起，担任秦军主帅时征伐六国，立下显赫战功，擅长以寡敌众、取胜如神，未尝败绩，被封为武安君。但因其率兵杀伐无度，水淹郢都浸死无数百姓，坑杀赵国四十万降卒，是名副其实的杀人狂魔，又被世人称为杀神、屠神。
　　万仙阵是通天教主驱动上万门徒布下的超级诛仙法阵，威力凶煞无比，最后被太上老君、元始天尊、准提道人、接引道人等众仙合力破掉，经此一役，三教都死伤无数，连一众大罗金仙都殒命其中，千年修行一朝丧，俱化为无法驱散的怨灵。
　　即便不信这些神神道道的玩意儿，想通过万仙阵也绝非易事，里面的乱石犬牙交错，就像穿越刀山刃丛一样，需要手脚并用，小心翼翼地爬行过去，一不留神就会磕碰划伤。

　　刘醒一和王五两人喘着粗气，深一脚浅一脚地在乱石阵的缝隙里艰难穿行着，眼瞅着就要走出万仙阵时，突然四面狂风大作，电闪雷鸣，瓢泼大雨毫无征兆地下起来了。刘醒一这辈子头一回儿听见那么响的雷，震耳欲聋地一个接一个在头顶炸开，也没见过那么近的闪电，一闪一大片白光几乎把眼睛亮瞎，就像电影中的末日景象那样惊险恐怖。
　　四周风雨滂沱,一片混沌无处容身，王五拉着刘醒一，根本看不清去路，只能凭借第六感分辨方向，两人狼狈地继续朝前跑去，不远处似乎有座山崖，那里是眼下唯一有可能找到遮挡风雨的地方。两人一路雨中狂奔，刘醒一的脑海里浮现出刘德华唱的那首《冰雨》：冷冷的冰雨在脸上胡乱的拍，暖暖的眼泪跟寒雨混成一块……没淋过冰雨的人是体会不出那种脸上痛如刀割的感觉，疼得眼泪都会不自觉地流了出来，风刮在脸上刺骨地寒，手脚也都被冻得逐渐失去知觉。
　　到后来两人实在跑不动了，只能互相搀扶着走到大爷海，也就是传说中那个常年冰封的冰川湖旁，奇怪的是，此时湖水却明静澄清，酷似一面照妖镜平躺在天际山脊，镜光拔地而起直冲苍穹，在一片狂风骤雨笼罩着的混沌天地中，犹如圣光驱散了昏暗。
　　趁着曙光初现风势减弱，王五赶紧用手抹了一把脸，擦掉那些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汗水或泪水的液体，抬起头来一眼就瞥见湖边的山崖中部有个山洞，深黑的洞口在雷电交加的亮光下格外显眼，他大喜过望，抖擞精神使出吃奶的力气拉起刘醒一跌跌撞撞冲进了山洞。
　　山洞的洞口并不大，直径约两米，洞里却很宽敞也很黑，洞口不时划过的闪电亮光也照不进深处。刘醒一不怕黑，却担心石洞深处有蛇虫鼠蚁或者其他让人毛骨悚然的怪物，不敢冒险，于是拉住王五，示意他和自己一起呆在洞口边。
　　洞外的雨势稍缓，却紧接着下起弹球大小的冰雹来，噼里啪啦震天响。两人无语对望一眼，心里都在庆幸及时躲了进来，否则现在肯定被冰雹砸成猪头了。
　　虽然逃过了洞外风雷雨电加冰雹的围剿，两人此刻的处境也好不到哪里去，全身衣物从头到脚都被浸湿透了，贴在皮肤上冰凉透心，现在王五最想做的事情就是在洞里生起一堆柴火取暖，顺便烤干衣服，再美美地睡上一觉，刚才慌不择路的雨中逃亡几乎耗尽了他们全部的体力，现在连话都懒得费劲说了。
　　可是眼下哪有干的柴火呢，背包里能点着的东西只剩打火机了，所有物品都在湿漉漉地滴着水，王五扫了一眼黑漆漆的洞穴深处，心里估摸着洞里面能不能找到生火用的的枯枝和干草。
　　刘醒一知道王五在想什么，但这深不可测的洞穴让她莫名地紧张不安，黑暗中似乎有其他古怪的生物同在洞里，耳蜗里仿佛能听到许多微弱的呼吸声，她死死拉住王五的手臂，祈祷这一切都只是自己的错觉和幻想。
　　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安静石洞里，死里逃生的王五和刘醒一紧紧靠在一起，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这一刻本该浪漫无比，可他俩却冻得一个牙齿打颤，一个清涕直流，爱意是一点也浪不起来了，寒意反而如潮般一浪浪袭来。这时候已经顾不得礼仪了，两人心照不宣默默地把身上像冰冻锅贴一样的外衣脱掉拧干，只留下遮羞的内衣裤。
　　王五略懂野外生存常识，他心里清楚自己还未脱险，人体长时间失温容易导致休克甚至丧命。而他和刘醒一已经快冻成冰棍了，没有火堆，就算抱在一起也无补于事，只会变成冰冻大麻花。与其坐以待毙，他决定冒险进洞里一探，看能否找到御寒的东西，想到这里他站了起来，对着刘醒一比划了个手势表示自己要进去瞧瞧，刘醒一正头疼欲裂地瑟瑟发着抖，根本无力阻拦他。
　　王五一手举着打火机，一手紧握黏湿的木枝，小心翼翼地朝洞里慢慢踱过去。眼前只有一团深邃虚无的黑，伸手不见五指，王五一边走，一边挥动木枝在身前的地上轻轻撩拨，寂静的洞穴里回荡起了木枝剐蹭石壁的清晰声音，除此之外，似乎还能听到某些窸窣古怪的微弱声音。王五竖起耳朵仔细听，也分辨不出是什么声音，于是他一咬牙点着了打火机。漆黑的洞穴里顿时明亮了起来，等眼睛适应了火光，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眼前的一幕让刘王两人目瞪口呆，全身汗毛唰地一下都竖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