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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积木王国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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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砾由着精神体缠着,胡言乱语又是喊妈又是叫爹,十分受用。
现下,要是给他拎来一只烟灰缸,他能闲适到抽根华子,吐一波接着一波的烟圈。
她磨着秦砾的脚裸:“帮我嘛~”
秦砾只笑不语,看人演戏的表情,玩味得像一只捉弄老鼠的猫咪。
“好妈妈~好爸爸~好哥哥~~就依我这回把。”人皮的声音越来越嗲,如鞭子一样扫过全场的正常人,韩年拧起眉,小楷也跟着别过脸,程乐云更是讪讪地看着这段位了得的外围姨太一样的人物。
原来这家伙是有事来找秦砾帮忙的。
可惜秦砾心理素质过硬,柳下惠附身一般不为所动,精神体眼见不成,目标靶子转向印象画面中另一位主人公:“好爹爹——”
她扭过头去,要去抱床上病号的大腿。
这猛鬼投食的阵势硬是吓得床上那个胆小鬼往后缩了缩,搞得韩年近乎条件反射地倾身把他挡在身后。
游魂长裙的小尾巴被狠狠地踩住,背后秦砾站着,凉凉地看着她。
不要脸的家伙飞扑不成,弄得自己先来了个趔趄,误撞上了一边的韩年。
被殃及的韩年扶着差点脸着地的猛鬼,只见她委屈地扭头,对上毫无同情之心的笑容。
这缺德的笑容在人皮的视线被放大无数倍,一下子触动这缺心少肺的女孩。委屈一上头,自尊心喂狗的厚脸皮情绪已到位,随即,孩子气的哇哇大哭了起来,表演了一个熊打滚鬼撒泼。
这精神体多少带有喜剧人人设,那哭声有力洪亮,悠长饱满,一口气不间断地嚎出一种救火消防车到场的阵仗。
秀才遇到兵,所有人都伸手撑起额头,重重叹了口气。
最终秦砾还是把那个鬼哭狼嚎深夜扰民的精神体带去了别的帐篷谈判。
得势的妖精一扭腰,临走还不忘用自己五头身矫揉造作地给程乐云一记飞吻。
程乐云:“……”
留在这个医疗区的韩年很快把那已经凉的甜汤换成了祛湿驱寒的姜药,重新端了上来。
小楷边敲键盘边评价:“这个家伙,明显是基因改造实验的失败品。这种残次品性格天生就是慕强,刻在骨子里的欺软怕硬。”
见韩年抽出一个新勺子递给程乐云,还不忘嘱咐:“别看她形态上年纪小,真实年纪说出去做个天山老妖怪,当你们的祖宗都绰绰有余。”
韩年撅起嘴“哦”了一声,语气里十成十的遗憾。
程乐云接过姜药,道了谢,低头犹豫了半天才孤勇地浅喝了一口,不自觉呛着泪,感叹。又辣又烫,十分够劲儿。
小楷余光扫那沸腾的番茄锅底,熟悉韩年厨艺水平深浅的他回味了一把那股辛辣味,非常恻隐之心的顺便给程乐云也端了一杯救命水,补了一句:“多喝点,叫人清醒。”
小楷是没少这样皮里阳秋阴阳怪气的,韩年那中看不中用的反射电路灵光一动,也从中嗅出一丝隐晦的怨气。
韩年碰了碰鼻子,回应小楷的排斥:“那你多努努力,争取说动那边那人。”
本来程乐云是新加入的,他们还有点不适应,现在来个非人的精神体,还不知是敌是友的,他们仨都是一个战线的,瞬间同仇敌忾了,穿起了同一条裤子来。
积木屋简陋却宽敞,地广人稀的条件的确容纳得起第五张嘴,三人大眼瞪小眼了片刻,
终于清醒,再打算盘也是徒劳,可惜他们偏偏都不是最后敲桌子拍板的人,哪来的话语权。
众人面面相觑,在无声里颓丧地交换着眼神。
接着,韩年又把目光投向了程乐云:“你之前说,你和秦哥两人就是摆脱了他的便利贴之后冒着暴风雪步行到这里的。”
程乐云趴在床上,手撑着立起,下半身却几乎错位脱节的麻住了,额角刘海挡住了眉眼,只留下一管白瓷似的鼻骨和因紧紧抿得有些僵硬的下颌。
他实在像极了刚遭遇了一场欺凌的小媳妇,闷闷开口,头发草叶般在风中动了动:“嗯。”
韩年眼里一亮,头顶那撮因甩鞭过猛而顶了起来的呆毛一翘,活似兴致昂扬的鸟雀:“这家伙一路跟你们来到这里?”
“……是。”
小楷也插话进来:“你和秦大哥一起看雪,她就这么默默跟了你们一路?”
两人同时睁着圆溜的漂亮大眼,倾身听着答案。空气诡异地往奇怪的地方发展,程乐云觉得那双眼灼热得快烧起火球来,犹豫了好一会儿,他们才等到了他的答案。
“我们那不叫看雪,”程乐云辩解,这群人可真能颠倒黑白,“还一起看雪,我们是受困。”
“那怎么了?”韩年又没忍住散德性,眯起眼,夸张地十指交扣冒红心,“那句爱情诗怎么说的来着——我们分担寒潮风雷霹雳,我们共享雾霭流岚虹霓……”
小楷受不了她抓马的表演,对天花板叹了口气,掀起两个大白眼:“你干脆说他们一起白头得了。”
“……你要是乐意,好像也不是不行。”韩年仍不死心地接茬,目光又落回有些尴尬的程乐云身上,语气不自觉地柔和。
程乐云关公老子满面红难为情地推她:“那种极端天气,突然来一下,人们就会失温而死。”哪有那么唯美浪漫。
韩年对这种gay里gay气的小拳攻击不感冒,侧身躲过后,收起一脸的不正经再次提醒:“她要是想加害你们,完全可以在你们最脆弱的时候动手。可如果真有事相求,为什么不在之前的系统副本里说清楚,万一秦砾翻脸不认人。”
话还没说完,程乐云内心一紧。
小楷的话又让他脸白了几分:“万一秦砾翻脸不认人,这个安全区的人的性命就是筹码。”
韩年见小楷摊牌,又松下脸,伸指弹小楷的额头,皱眉,“你总是把人往坏处想。”
“你也别老是人想得太纯良。”小楷又掀眼皮回嘴,“精神体这种东西,打鼓弄琵琶,相逢是一家,玩的就是逢场作戏,更别说什么情义,只要他们愿意,就能像信号中转站一样传递数据,解码记忆,盗取情绪。程乐云,要是你不够分量,这怪物一刀抹了你,他都不会多眨眼的。”
“唉,怎么程乐云这么倒霉,就被精神体看上了呢?刚那精神体走出去的时候,还一步三回头的。”韩年递完姜汤,贴心又顺手地拿起一罐蜜,又掏出一袋薯片,放在膝盖上。
程乐云单手撑着下巴:“听说这家伙能精神控制,记忆共享,被盯上确实不是什么好事”
韩年拆薯片袋子发出“嘭”的声音,部分薯片天女散花似的在空中炸开,洒落一地。
程乐云爱莫能助地投去一眼。小楷倾身上前。
“没事没事。”韩年推开帮忙的手,手脚麻利地清理干净地面残余。“小楷你忙你的,先赶数据把。”
“她上次轻而易举就做出了信号干扰,控制了荒原区的新人,实力不容小觑。”小楷坐回原位,手肘搭在椅背上。
“有她结伴或许不是什么坏事,光是记忆共享就很提高效率。”程乐云也同意。
对于这点,大家都点了点头,没接话。
韩年弯着腰,把薯片捡进垃圾桶的速度起初很快,渐渐又慢了下来,她看着地上一片片残渣,微微皱起眉陷入沉思。
记忆共享……
这四个字在她脑海里3D 环绕了起来。
就在刚刚,那家伙耍宝胡乱撞到自己怀里的时候,自己有接收到一段极短的剪影,和人皮接触的手仿佛过电了一般,至今还微微泛着麻。
怔愣之中,眼里走马一般地掠过的那点东西,如桑拿房的薄雾,渐渐清晰起来。
她好像隔着层毛玻璃,看到了在一片缤纷的落英之中,一个硕大的玩具头向自己举起了一朵小白花。
小白花娇嫩明艳,迎风舒展,一双手轻拈着花,微微抬起,血红的指甲看起来无比艳丽,在雪一样的肤色一衬,花里自带艳阳残雪的风流。
画面模模糊糊的,像泼了水未干的油画。
又像被挂了一层泡沫垫子磨砂镜。
太短促的内容,像摄像机闪过的抓拍,剩下的信息淹没在翻涌起的森林迷雾之中,无数的细节在树影婆娑里飘荡起伏,捉摸不定。
早知道助人为乐多扶几秒了。好奇心旺盛的韩年在乏善可陈的记忆里捡垃圾似的懊恼,她因一时抽神忽视了程乐云的表情变化。
其实刚刚小楷提到“记忆共享”时,可不止她一人,当场变了脸色。
他的画面并不相同,甚至比韩年可清晰丰富些。
他其实是感受过精神控制的,就是那时在车上,他恍惚间和车窗外的人皮对视的时候。
当时,雪片般的幻觉向他涌去。
他看见视线消融出一片雾气迷蒙的森林,里面两个人的影子快叠在了一起。
两人坦诚地敞怀,无限地让爱意磁场般尽情释放。
一个背对着他站着,另一个有力地环着他的腰,把头埋在了对方的怀里,似乎吃痛。
寒夜余韵,雾气深重,月色如霜,韫色过浓,沉沦使人喉咙暗哑,呼吸深沉。
似乎感受到自己的注视,坐着的那人抽了出来,眼睛往自己这边深深地一望。
他的眼睛别样地荡着一地的碎光,迫得心跳失速。
森林一切都悄无声息,沉默呵,只有这眼神,穿越了流云踏一地的月色而来。
倒映的那双眼,如银般的冷,又是那样的滚烫。
他在那片幻觉里乱了呼吸,在这片雾气中,听见了熟悉得近乎落泪的爱意,滚烫的三个字,沉沦在暗哑的哭泣里,一遍又一遍,随着激荡硬挺,俯冲而去,又直坠谷地,在这极悦的颠簸里,内心撬出一道暖阳似的热情,脸发着烫,任凭汩汩情意将浓烈的思绪放纵压倒,刺出四肢百骸的痒。
纠缠于血肉,冲撞于魂灵,破土的春芽沾上原始的湿润,阳光硬热地挤入土壤,大开大合,不知疲倦地耕耘,旺盛的生命力挟持着渴求,粗声道破快意。
“你们在发什么愣。”
一个声音突兀地闯了进来。
顺着视线看去,回归帐篷的秦砾掀着帘子,正直视着他。
阳光赤裸直白地射了进来,照在他的脸上,泛起一片白。
那双眼的轮廓,几乎和幻境重合了。
相比幻觉里的情雾深重,真实世界里的眼睛,酷似不入爱河的智者,冷冽如路途上的暴雪。
“收拾好东西,一周后去西北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