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你钟情》青苇

2、第 2 章

　　珍珠几乎是跑着回到家的，一直到大楼下才停下来抚着胸口让呼吸恢复正常。她的胆子不算小，但在这世上一个弱女子会遭遇到的险事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珍珠，怎么回来得这样晚？”是表哥肖来恩替她开的门，脸上带着一点点责备。
　　珍珠知道自己回来得实在是晚了，却也没有分辩，只说下次会注意。
　　刚刚的遇险经历怎么好提？他们虽然是亲戚，血缘毕竟隔得远了，让人家为她担心只会让自己徒增不安。
　　姑妈一家人早早地就已经吃过晚饭，只留了一碗冷饭半碗汤给珍珠，表妹艾玛还在上学，这个时候正是她写功课的时间。
　　白菜汤，用的是素油，倒也不会嫌冷，珍珠把汤浇在饭粒，稍微拌了拌就开始一口一口小声地吃，生怕吵到艾玛。也是她饿得狠了，素菜清汤吃起来竟也很合口味，连受惊的心都慢慢平复了下来。
　　在狭小的厨房默默吃完饭又把碗洗了，珍珠才又回到客厅。
　　姑妈一家人正坐在十四寸黑白电视机前津津有味地看着电视，连艾玛也做完功课，光明正大地依偎在姑妈跟前享受娱乐时光。
　　电视里传来刀剑相击的清脆声音，让在乡下家里从未接触过电视机的珍珠感到好奇，不知不觉间她渐渐放慢了回房间的脚步。
　　“珍珠，你也过来看电视吧。”表哥来恩回过头来正好看到她，便招呼她一起。
　　“我，我从没看过电视。”珍珠感觉到手足无措，连说话都结结巴巴起来。
　　在她走之前乡下家里还没有添置电视机，而村里也没有哪户人家富裕到能拥有这样一台时髦玩意，传说中的神秘事物让她感到好奇。但这是在亲戚家，一言一行都须得小心谨慎，她不敢把她的好奇表现出来，让他们笑话自己没见过世面。
　　所以在前面两个星期里她都是早早地吃完晚饭早早地回到自己房间，坐在床上看看书写写日记什么的，尽管耳朵里偶尔会捕捉到墙外客厅里传来的欢笑声、电视人物对话声，但她向来选择“充耳不闻”，或者索性蒙起被子来督促自己睡觉，而绝对没有想过推开门出去，和姑妈一家人一起看。
　　“难道电视也有会不会看？过来吧，没看过也没关系。”
　　表哥的热情让珍珠更加的不好意思，只得走过去，搬了张凳子坐在最边上。
　　“这部是武打片，叫做《书剑情仇》，今天才开始放第一集，非常精彩呢。”表哥为她介绍着。
　　“哥哥，你烦不烦呐？都吵到我看电视了！”艾玛突然大声抱怨。
　　肖来恩只好闭上了嘴，目光回到电视屏幕上，没有再开口。
　　这一句话却让珍珠尴尬起来，简直是如坐针毡，电视上在演什么内容压根没进到她的脑子。此刻她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要是刚刚直接回到房间去就好了，就算是第十遍看那本书也比坐在这里来得强。
　　直到一集放完，她才趁机站起来说要回去睡觉，然后几乎是逃也是的回到了房间。

　　第二天早上，珍珠早早地就爬了起来——她甚至用不着定闹钟，精神警醒到每天早上一睁开眼就是固定钟点。
　　早饭由珍珠准备。一起床她就把昨天吃剩的米饭倒进锅里，加上适量水——珍珠有本事把泡饭粥煮得跟直接用米煮的粥吃起来差不多。
　　把锅子在火上放好，她才开始刷牙洗脸梳头，等她整装完毕，粥也煮得差不多了。这时候她就过去把火关掉，让粥在锅子里继续闷着，自己则是出门去买油条买肠粉买姑妈一家爱吃的东西。
　　这些事情都不是姑妈他们要她做的，是珍珠她自己刚来的时候就主动提出的——住着人家的地方总要付出些劳力作为代价。
　　等一切准备好，要去上学的艾玛、要去上班的肖氏父子才陆续坐到了餐桌前。

　　这一天和以往的每一天都没什么不同，吃完早饭，然后去上班。
　　唯一的一点意外就是，吸取教训这天早早就下班回家的珍珠接到了一个电话。
　　这个钟点家里面还没什么人，艾玛大概是在放学路上，姑父表哥也还没有下班，姑妈则去了邻居家打麻将。所以电话铃响起的时候，珍珠没有选择地只能去接。
　　最初她还没有意识到电话那头是谁，等到话筒里传来那个陌生而又熟悉的声音时，她才反应过来。
　　正要挂，想起昨晚遭遇，她那可怜的五块钱，不由怒从中来，像战士握着冲锋枪一般紧紧握着话筒，将她能想到的所有骂人的话一股脑儿统统倒了出来，一直骂到额头上冒出一层细密汗珠，到胸口起伏个不停，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如果要她面对真人，她当然不敢这么做，但在电话的阻隔之下她无所顾忌，畅快淋漓。
　　这一顿骂，其中包含的不仅仅是对抢去她辛苦报酬的流氓的仇恨，似乎更多的还是对这些日子以来寄人篱下的压抑和苦楚不由自主地发泄。总要有一个决口让满涨的水得到宣泄。
　　到最后，珍珠几乎要落下泪来。
　　一直等到骂声告一段落，话筒那头才又传出声音。
　　“喂，我打电话本来就是打算还你钱的。”莫名其妙的李威利只觉得好笑，那一个个骂人的词仔细一琢磨竟然都非常文雅，而且从那个女孩子嘴里说出来，就好像夜莺在唱歌似的悦耳动听。
　　他忽然想起以前读过的古诗，里面有一句“大珠小珠落玉盘”，此刻用来形容她的声音竟然觉得再恰当不过。
　　仔细一想，大概是以为自己不会还钱，所以她才会这样愤怒，于是威利就想戏弄戏弄她。
　　“哎，既然你骂我已经骂够本，那么我也不需要还钱了？”
　　“当然不！”想到自己腰酸背痛才好不容易赚来的钱，珍珠的这句话斩钉截铁脱口而出。
　　“好吧，那么就到昨天遇见的地方来，”逗一逗这个女孩让威利感到心情舒畅，“立刻、马上，晚了我可不奉陪。”
　　不等珍珠回答，威利就挂断了电话。
　　这下子珍珠犹豫了起来，因为按照她原本所想，那笔钱就当是丢了，拿不回来了，完全没想过昨天那个流氓真的会打电话来说要还钱。
　　她很想找个人陪她前去赴约，比如说人很好很友善的表哥，可是这会儿家里一个人都没有，要是等他们回来，怕那人真的等不及走了。
　　要是不去，珍珠真的感到肉痛，虽然只是区区五块钱，但那是她这些日子来辛苦劳动所得，也是她除了第一个礼拜用来买礼物的钱之外这辈子赚的第一笔属于自己的钱，不愿意就这样放弃——以前在乡下的时候，家里人根本舍不得她这个独生女儿干一点活，又因为从小聪明、功课好，更是加倍得宠，什么苦头都没有吃过。
　　转念一想，现在还是大白天，就算对方不是好人，也应该不会大胆到光天化日之下为非作歹。珍珠最后还是决定去，走之前顺便把水果刀揣在了口袋里，同时暗暗下定决心，早去早回，拿了钱就走。

　　李威利昨天晚上回到住处，拿起《穿白衣的姑娘》的剧本再一次读起来。
　　这个剧本他已经读过很多遍，除了自己要说的对白倒背如流之外，就连和他搭戏的女主角的台词也十分熟悉了。
　　可是拍戏要的不仅仅是熟练，否则怎么会有那么多人做演员几十年也始终只能跑龙套？
　　李威利一直以来都认为自己是天生的演员，从被导演看中拍了第一部电影开始，无论他演什么，都能得到来自四面八方的赞扬，公认的演什么像什么，也不知道得了多少次最佳男主角奖，电影票房一直都是大卖。
　　有评论家曾经引用评价费雯丽的话来赞美李威利：“有如此美貌，根本不必有如此演技；有如此演技，根本不必有如此美貌。”
　　所以当这一次导演一再喊停的时候，他才会这么烦躁，才会一个人没头没脑地走到陌生地方，差点回不来。
　　别的事情上可以马马虎虎过去，拍戏上李威利绝对地对自己严格要求。
　　看到剧本里所描写的那个白衣姑娘，他不由自主地就想起了今晚偶然碰到的那名女子。
　　这样年轻却又衣着简朴，也没有书包书本说明她是学生，威利便猜想，她应该也是个工厂女工。
　　一个奇妙的的想法突然从心底钻了出来——或许他可以按照剧本，乔装成工人去接近她，和她约会。
　　为了演戏逼真，他花了很多工夫去学习各种能力技巧，格斗、射击、开直升机等等，那么这一次为什么不能为了拍电影而和一个女工谈朋友？
　　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就再也压不下去，李威利越想越兴奋，恨不得马上打电话去同她订下约会，看看时间实在太晚才勉强忍住。
　　所以当他第二天来到小巷时，穿的是另外一套戏服——富家公子用工人身份约会女工时的牛仔裤白衬衫。
　　并且还让司机在隔壁街就把车停下，自己走路过去。

　　珍珠远远地就看到一位英俊极了的男子站在巷子口，白色的衬衫，蓝色的牛仔裤，长得比她上学时候见过的任何一位学生王子都要好看。
　　那人似乎感觉到目光的温度，懒洋洋地抬起头来。珍珠赶忙垂下眼皮，一直走到巷子另一边才开始翘首四望。
　　她并没有看到昨晚遇见的那个流氓——难道说，他打电话来只是想要捉弄她、让她白跑一趟？
　　“你好。”
　　一个爽朗的男声响起在她耳边，珍珠怔了一怔，才看清楚眼前这位是刚刚看到的美男子。
　　“我想，你应该是在找我吧。”
　　直到这个时候珍珠才听出来，他就是昨晚遇见的那名男子——路灯实在太昏暗，昨天她又太紧张，完全没有看清他长什么模样。
　　有句话叫做“以貌取人，失之子羽”，说的是不能光凭外表看人。但实际上人与人交往，最开始看的往往都是长相，美貌是美貌者的通行证。
　　所以，假如没有昨晚的惊险经历，珍珠知道自己一定会对站在她面前的这位美男子产生好感。
　　但现在她只关心自己的财产。
　　“拿来吧。”她摊开手，一点都不多废话。
　　到现在为止，难道说，她关注的只有她的五块钱吗？李威利突然感到不可思议，昨晚她没认出来还能归结于天太黑、他的穿着又太破太不符合身份，但像今天这样她还不认识，那简直就是匪夷所思了。
　　要知道他可是大明星、公众人物，电影院里几乎每天都要放由他主演的电影，在K城怎么可能有谁不认识他，特别是年轻女孩子？
　　不过李威利还是很爽快地把一张票子放到了她手里。珍珠接过来一看，差点没气坏，那根本不是钞票，而是一张电影票。
　　“为了感谢你昨晚对我的慷慨相助，我特地买了电影票请你看电影。”要谈朋友不是最先从看电影开始的吗？他的女朋友们都喜欢缠着他看电影！
　　想到他这次的目的，威利又觉得这个女孩不认识自己更好，交起朋友来更自然。
　　“我不想看电影，你直接把钱还给我就好。”珍珠换了硬邦邦的口气说道，想把电影票还给他。
　　李威利从来还没有遇到过一个会拒绝他的女孩子，似乎从有记忆以来，一直都是他拒绝的别人——在这方面，他实在是个被宠坏的男人。
　　一开始他还没有生气，反而笑着说道：“新上映的《金刚钻》你难道不想看？是007系列的，听说精彩极了，连票子都很难买到。”
　　说实话，珍珠其实还挺想见识见识那个什么“金刚钻”、“007”的，从小到大她看过的电影屈指可数，还都是放映队到她们村里来放的，片子又绝大多数是讲的革命故事，比如地道战，比如闪闪的红星。
　　但是，要她接受一个陌生男子的邀请一起去看电影，显然又是不可能的，何况这名男子还一副恶形恶状。
　　“我不喜欢看电影。”珍珠随便找了个理由想要拒绝。
　　……不喜欢看电影？这个理由勉强能解释她为什么不认识李威利了。
　　“不看电影的话，我们就去吃牛扒，我知道有家扒房做的牛扒味道一级棒。”威利依然兴致勃勃，大有越挫越勇的势头。
　　“我不想看电影，也不想吃‘牛爬’，时间不早，你还是快点把钱还给我吧，我要回去了。”眼看着天色越来越晚，珍珠心里面渐渐焦急起来——借住在别人家，总不能一而再地像昨天一样晚归。
　　李威利一开始就不打算把钱还给她——要是没了钱做借口，下次还怎么约她出来？
　　但是没想到这个女子竟然会拒绝得毫不留情，一丝余地都不留，于是他也渐渐生起气来：“我身上一分钱都没有，要么你把电影票拿去充数！”
　　没钱还说吃什么“牛爬”呢——她虽然没吃过，也不知道这两个字怎么写，但偶尔听表妹艾玛提起和女同学去吃，所以珍珠知道那是一种不便宜的西餐。
　　一边在心里哼哼，珍珠一边转身就走，她知道今天钱是要不回来了，何苦再浪费时间。
　　李威利在今天之前绝没有想到，自己第一次主动约会女孩子竟然会一败涂地。

作者有话说

　　好吧，我知道新坑刚开始都是很艰难的，对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