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仙传》千山踏歌

10、求仙者（三）

　　“你想要将他带到哪里去？”

　　这大概是一般人在跟随在沈离身后行走了一天之后，绝对要问出的一个问题。尤其还是在他答应了洛仙的恳求之后，却什么措施都没有做，反倒是让官府中的那位差役，在头前为他们领路，一直闲逛了大半个宁月城之后。

　　但很显然洛仙不是一般人。

　　她就这样不发一问地跟随着沈离，在听着那位差役一路为他们讲解的宁月城的历史与故事之后，依照着沈离的嘱托，利用那柄荧光生润的小剑，让已然焕然一新的男子痴痴然地跟在了身后。

　　与其说是她信任沈离的手段，还不如说是她本性本就如此少言……亦或者，这二者兼而有之？

　　“这里是以前张家祖堂的遗址。”差役站在一片空屋面前，为三人介绍城中的格局，他并不知道沈离到底是在寻找些什么，所以他只能按照他一开始的吩咐，为他们在这其中领路，并且尽量带着他们走遍城市。

　　“前朝的那个张家？”沈离像是忽然起了兴致，突然开口问道。

　　“是的，”差役也不怎么惊讶，或者说，这本来就是属于他们宁月城中的一大谈资：“出了位女帝的张家。”

　　这确实是他们绕不开的一个话题，谈到宁月，就没有人不能够将之与那位联系起来，就连沈离，也其实对于那位帝王心有好奇，但是……可惜，他看了一眼后方一步一脚印，只顾跟随着洛仙的男子，有些失望地摇了摇头。

　　这大概是属于另一个故事中的情节了。

　　他并不心急，在就连官方势力也徒劳无功的前提下，他的此番作为，也本来就有一种在自己的猜测之上碰运气的几率，而这种事情，一般都需要一种极为淡定的心态。

　　“那边是城中唯一的一条河流桂苏河，”差役道：“据说是来自元母长河，是在地下与之相连的支流，因为周围有过一大片的桂花而得有此名，也不知道，我们是否能够以此得到些许那位上古女神的眷顾。”

　　所谓元母，是源自此方世界中的一位古老的神灵，不仅仅在民间有着她的许多谣传，就连史书上，也曾记载了许多她的许多祭祀。《阳清录》中有文，元母者，上下天地，光阴之主也。

　　但这话说出来明显连他自己也不相信，仙神之说在妖魔横世之后就遭遇到了巨大的打击，虽然依旧有人矢志不渝地相信他们的存在，但是奈何，无有神迹，就连再虔诚的信徒，也不免心生动摇。

　　“从这条河流到南方而去，”差役指向道：“就是同样出名的‘孔雀山’，因为有过囚锢大妖的传说，所以有得此名。”

　　和现今的妖魔不同，这样的传说流传了数百年，起源之时早已不可科考，若真的细究起来，那所谓被禁锢的大妖，大概也是属于不可想象的强者吧？

　　在继续向前行走了长长的道路之后，差役笑着说道：“这里也算是城中小有名气的一处景致，叫做‘仙别桥’，谣传不知何时，城中有一女子，因为反抗家人为她所定下的荒唐婚事，在逃离之时，于此地生出了求仙问道之心，而这个地方，便是她昔年告别友人，乘舟离去之所……”

　　男子的脚步顿了顿。

　　沈离恍若未察：“想来也应该是一位心有清气的女子。”

　　见得上官终于又一次开口，那位差役赶忙立刻解释道：“这则传闻倒是没有前二者那般玄奇，流传的时日也没有它们那般长久，因为有迹象可查，听说倒也有人借此摸索，想要探讨更多的神仙之事呢哈哈！”

　　说到这里，他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世上，总是有那么些人，心有痴迷，言行另类，追求的都是一些常人所不理解的事物，而就现在这个混乱的时日，这样的行径就更是令人难以接受……从前的求仙访道也还算得一些逸闻，而在天地大变之后，这样的行为，就只能算得上愚蠢了。

　　“总有些执着的幸运者，”沈离瞥了一眼洛仙手中的小剑，意有所指道：“还是能够得到些收获的不是么？”

　　差役也意识到了他话语之中的含义，连忙赔笑道：“当然，当然。”

　　虽然花费了些许的时日，一行人最后还是渐渐来到了宁月城的西边，而到了这里，那沈离一开始预想中的变化也终于到来了——那不知身份的男子，终于停下来了他的脚步。

　　他拒绝了继续行进。

　　虽然是没有了理智的模样，但是很显然，对于这位头脑混乱的男人来说，还是有一些近乎直觉的本能，让他避开了他本身并不愿意涉及的领域。

　　洛仙回过头去看了看他，又重新看向了沈离：“你是一开始就已经有所猜想了吗？”

　　“只是一种尝试罢了，”沈离并没有流露出更多其他的神情，他只是淡淡地说道：“既然在殴打与苦痛之中，依旧不肯离开这座对他并不友好的城市，那么，这里存有什么与他过去有关的事物，那也并非是一件难以接受的事情。”

　　“更何况，”他注视着洛仙道：“既然我已经答应了你的请求去帮助他，那么如果我们在这所城市里没有成果，我们也可以将他一起带走，一个人无论如何都不会没有从前，让他接触得越多就会更容易和他的过去产生交接，而就算一直到了青阳府都没有成功那也无所谓，朝廷所能够动用的力量，会是现在这所城市府衙中的很多倍。”

　　一旁的差役连连点头。

　　“那么，我们过去吧。”沈离道。

　　洛仙感受着小剑在手掌中的跃动，想了想，还是抬起了手来，将之放在了男子的面前，等观察到对方的注意力又一次被他的“小白”吸引住了之后，才开始后退般往前方走去。

　　等到再一次赶上了沈离他们的时候，她已经是正常的前行的方向了，而引领着男子前进的任务，已经被她交给了灵性非常的小剑，或者说，小剑并没有拒绝她心念的指挥，在她的操作之下，最后还是让原本本能想要远离的男子跟了上来。

　　“一般来说，一个人二十年前和二十年后，很多其实都是没有变化的，”沈离对着身侧的差役缓缓说道：“会有变化的，是会淡薄记忆的人。”

　　待到追寻着小剑飞行的弧度而去的男子在他的身边跑过去又跑回来之后，他示意了一下此人道：“而有些时候，辨别一个人的身份，更多人都会被他的衣着与外表所迷惑，除非是与他相当熟悉之人，才会有所犹豫，就像他，你便会很难将他与之前的乞丐所联系起来。”

　　换上了一件青色的长袍的男子，头发整洁地扎在了身后，肮脏的胡须被褪得干净，露出了轮廓分明的脸庞，这样乍一看去，居然也算有些神采，确实是无法与之前的他关联在一起。

　　“去将你之前所询问过的人带过来，”沈离道：“或者说是这个地方消息最多、知晓最多的之人，多换上几批。”

　　在差役告退之后，洛仙走到了沈离的身侧，“一开始，我以为你会是一位更喜欢直接动手的人物。”她侧过头，首次表露出了自己对于沈离的好奇。

　　他们二人，俱都是属于气度清冷的人物，即使一起经历过了旧庙的鬼魂之事，也依旧不能让他们的关系更为亲近一些，而相比较于洛仙的凌厉，从一开始，沈离所表现而出的，更似是一种剑客的孤傲。

　　所以到了后来，知道了沈离是接受了镇民的请求，是在一开始在庙宇中知道最多的人的时候，就连洛仙那寂然无波的心境，也不由地生出了稍许的惊讶之情。

　　“我能感觉得到，”洛仙深深地注视着他，像是能够看清他内心的最深处：“你的内心有太多的东西，是它们让你变成了现在的你。”

　　所走得每一步，都能够发挥出最大的效用，并且明察秋毫，可以将任何一点的不对之处剖析开来，让一切的手尾，俱都圆满……

　　沈离的手指摩挲过剑柄，他并没有为洛仙话语中的探究而生出恼怒，或者说，没有人比他自己更了解自己所背负着的是什么，而这一切，他从不曾去拒绝。

　　二人陷入了一阵惯常的沉默，而等到那位官役再一次推门而入的时候，这才打破了那股难言的寂然。

　　“是陈家！”官役喘了口气道：“他们说他和陈家的家主年轻的时候有些相似，但不是很确定，所以我又去找到了一位陈家旁姓的遗老。”

　　“他告诉我说，”官役道：“陈家在二十年前有一位被开除了家籍的主家的大少爷，因为下了封口令，不准时人再提起他，而到了现在，就连陈家自己都没落了，所以就更没有多少人还能够记起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