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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错就错在太多情(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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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木清鸿最近一直没有休息好,自从风雨芹告诉他端木无忧的或许会死在暗道以后,他就更加无法入眠。每夜每夜睁着一双铜铃般的大眼,在黑夜里如鬼魅骇人。
如今已近初秋,屋外微风徐徐,偶尔一两声虫鸣从草丛里传来,端木清鸿瘫在床上,感觉着四野静寂无边,心烦意乱。此时离端木无忧入的暗道垮掉的消息已近七日,七日里,端木无忧的音讯全无,初始的时候,虽然震惊,但始终将端木无忧死去的消息当作无稽之谈,对他来说,他是绝对不可能就这样简单的死了的……这样的死,只会出现在别人的身上,那个人绝对不是他……但随着时日渐增,他端木清鸿也日日烦躁起来。
“砰”的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将屋内杂七杂八通通摔个粉碎,只听噼里啪啦声响频频传来,那清脆的破裂声响在寂静的黑夜里显得尤为的刺耳,端木清鸿烦躁至极,重重的摔门而出。
凭着自己的感觉一直走一直走,玄月渐渐偏西,夜晚深冷的寒气从地底氤氲出来,端木清鸿衣袖沾雾,略显微凉,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已在端木无忧的房门之外,“吱呀”一声,推门而入,房内光亮整洁,不显凌乱分毫,显然,虽然他人不在端木府,却仍旧有人日日前来收拾,房间的床边摆着一只暗红木柜,整个端木无忧的房间摆设独到,极尽铺张奢华之能,唯独这个木柜朴素得与房间格格不入,木柜打开第一层,里面什么都没有,空空荡荡,第二层是一些生活什物,然后是第三层,第四层……端木清鸿一直揭开木柜的第五层,里面东西普普通通,并未有什么特别,最后一层,柜子揭开的时候,暗红色的木面上,露出的,是一件红红白白的衣裳。
白的是衣服的颜色,红的是血。
这显然是一件很久以前的衣裳了,衣裳上的血液已然干涸,上好的白色绸料上面甚至有了泛黄的迹象。
端木清鸿拾起那件衣裳,那白色的料子上星星点点,沾满的暗红色的血液如一朵朵暗红色的花在端木清鸿的眼前弥散开来,刺得人几乎睁不开眼睛,摸着衣服上斑驳的痕迹的粗糙的触感,依稀泛起一幕画面来……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十五岁那年,端木无忧第一次被人领进门的时候……那时候,他的身上全是伤,刀伤、剑伤、烧伤、还有被毒药伤害的迹象……他至今还清清楚楚记得那时候……他昏迷在床榻上,他悄悄的跑到床边去看他,他面色是毫无血色的苍白,咬紧嘴唇,眉心被重重拧起了一个结……一脸痛苦和忍耐的神色让他忍不住伸出自己的手指,轻轻的,柔柔的,小心翼翼的按在了他的眉心,这个孩子……这个漂亮的孩子,似乎在梦中,他都有什么挥散不去的痛苦纠结……
那时候他不懂,一个人究竟要受伤到什么程度,才会连梦中都会露出如此无助的表情,他没有去细想,后来也没有什么事情能够让他去细细的想,到现在也想不通……那是他第一次看到他痛苦的表情,也是他第一次和最后一次流露出来的软弱。
从那之后,他便作为端木府的二少爷在端木府住了下来,十三岁到二十三岁,十年,他在没有看到端木无忧流露出如此软弱无助的表情,更无法琢磨透他的心思,入端木府最初,他只是躺在床上整日整日闭口不言,呆呆的望着某个地方,但这从端木清鸿看来,他似乎是在船过某些实物看着另一个地方,看着一个……缥缈的……他所不知道的地方……
他从来就没有见过这么样的一个人,端木无忧就像一个精雕细琢的完美无瑕的木偶,言行举止恰到好处无不令人倾倒,他从来没有露出过铮狞疯狂的笑,从来没有过悲伤和痛苦的表情,只是有时候,他在意的看着他那时而空洞的眼神的时候,心中蓦地纠紧,但他那空洞的神色转瞬即逝,之后再看他,仍旧是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他从来就看不懂他,除了那一次……他初进端木府的那一次……
手陡的一松,衣裳优雅的飘落,在风中划出一条不完美的曲线,落在地上,被淡淡月光照出一种蒙浓的色彩,缥缈而真实,端木清鸿呆呆的看着那件血衣,身子突然止不住一阵颤抖起来。不会不会……端木无忧……怎么会死?就算全世界的人都死光死绝他端木无忧也绝对不会死……他端木无又是何等厉害的人,怎会突然死在这小小的机关暗道里……不会不会绝对不会……他还没有见到他的尸体……端木无忧是绝对不会就这么容易就死了的……将拳头握得格拉直想,端木清鸿突地又平静下来,凝目,盯了那件染血的衣衫许久许久,然后将它拾了起来,重新放回木柜里。
窗外,玄月入钩,月挂西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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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林里,端木无忧和江羚面面相觑,扭头,目不转睛盯着地面上的女人的身体。本来中毒昏迷不醒的柳月蓉……真的再动。
地面的人先是稍微扭了一下自己的身子,嘤咛一声,睁开了眼睛。柳月蓉站了起来,动作虽然缓慢却稳妥得根本不像是一个中毒极深的人,此刻他的脸上虽然苍白依旧却同样没有先前的那种死气沉沉的神色,显然她现在并未中毒,或者说,她原先是中了毒的,却不知在什么时候解了,眼睛对上面前动作分外奇异和暧昧的两人,最后将目光直直地落在端木无忧的脸上,她看端木无忧而江羚却是一只在看她,被柳月蓉盯着的端木无忧的脸虽然与面前的女子相对,眼睛却似不知道在瞧着什么地方,飘忽模糊得让人不可琢磨,三人保持着这种奇怪的姿势,各怀心思,均没有说话。半晌,江羚终于仍不住一口气叹了出来,“哎呀呀,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原来就是这个样子啊……”他嗤笑,已然带着几分轻蔑之色,回过头来扫视了一下端木无忧,他以为他会露出惊讶或不可思议的表情,然而他却失望了,端木无忧的脸上仍旧只是一幅淡雅的笑,如此近距离,他端丽温雅的样子甚至连他的心脏几乎忍不住跳漏半拍,忙撇开脸去看柳月蓉。
“你什么时候解的毒?”然而端木无忧只是一幅很好很温柔口气问柳月蓉,眼神蓦的转回来,看着面前的女子,已然有了聚焦。“在你和别人打斗的时候,”柳月蓉老老实实的回答,“我原本就吃过解五步蛇的毒的药,虽然不多……后来你和人打斗……我一个人在车里…… ”端木无忧淡淡的点点头,也只有那个时候,柳月蓉才有可能做出什么事情而让他和江羚无暇顾及,“你是风雨楼派来的?”端木无忧又问,口气仍然淡得让人猜不出他此刻的心思,柳月蓉朝着端木无忧的方向走了一步,“不是。”又走了一步,“我怎么可能是风雨楼的人……”走到端木无忧的身边的时候,手上已经多了一只浅绘祥云的白色瓷瓶,江羚眼睛眨都不眨一下地看着柳月蓉慢慢的将那瓷瓶打开,瓶口处陡然一阵轻烟缥缈升起,一股浓重的花草味道顷刻间便从那瓶子里散发出来,心道不好,连忙禀神闭气,生怕那烟中有什么可以致人死命的毒物,端木无忧没有看那瓶子,也似不在乎那瓶中冒出来的青烟袅袅,而是直直的凝着柳月蓉,终于微微笑道,“也罢,我这条命本就是你救的,如今,你要拿去就送给你也无妨,只是,端某真的未有想到,我千算万算,最终,从来就未算计过你……”柳月蓉身躯蓦地一震,不可仰止的颤抖起来,几乎握不住手中的瓷瓶,“对……对不起……”烟雾散尽,柳月蓉未有再将白瓶向面前的两人移进一步,“对不起……”她没有哭,声音却是止不住的颤抖,“我对不起你……”未有看端木无忧,她低声道,“我被人下了蛊……”
“哎呀呀……”江羚忍不住冷笑起来,“真是婊子还想立贞节牌坊呢,我说端木无忧啊端木无忧,你说你千年狐狸万年王八一个,怎么好不选万不挑莫名其妙的对这种女人如此好,莫非是红颜祸水祸水红颜是英雄是狗熊是狐狸都是难过美人关的?我真是不明白,这个女人美么?不见得,魅么?没看出来?更是连妖都沾不上一点边,你怎么会栽在这个一个不美不魅更不见的又和可取之处只有狠毒的女人手上?莫非是因为狠毒所以与你惺惺相惜?”说到最后他几乎一连鄙视的连瞧都懒得瞧柳月蓉一眼,两眼翻白,望着满天的星星,如此良辰如此美景,如此清风和煦,遇到这样的女人,真是大煞风景,柳月蓉的脸刹那间铁青,咬紧嘴唇,突地不说话,直到血顺着嘴皮流了出来,有少许沁进嘴里,满口腥味,“没错。”她突然抬起眼睛直视着端木无忧,将白瓶倾斜,倒出一颗朱红色的药丸,“是我柳月蓉对不起你……”她的口气突然平静起来,“如果你要恨,就恨我好了……你对我很好,可是我要害你,我说过,我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要归家,如果我不这样做,我便会死,而我是不能死的……”她略带倦意的淡淡地说着,眼眸中依稀有泪光打转,然而他却始终忍着未有让它流出来,江羚听到她的话,异讶的转头瞧她,“如果我死了……就什么都不能做什么都没有了……”她将药丸靠近端木无忧的嘴,由于角度的问题,江羚觉得她的嘴唇几乎抵到了端木无忧的耳朵,她说出来的话很慢,很低,如情人间说着柔情蜜意,“我不能死……”江羚清清楚楚地听到她在说,“我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所以我要活着……活着才有希望……只要活着……”哪怕贺斯离是你的好友,哪怕他要杀我,但是只要我一天未死,但只要我还有一刻是活着的,我便有一刻的希望,哪怕是……一刻……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