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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挨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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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是全然不知自己多了个同窗,直到晚上一同吃饭,才见着张士信。
张士信在桌上挤眉弄眼,和他打招呼。唐是也很高兴,两人凑到一起,说了许多话。
一顿饭到菜都凉了还未吃完。
刘伯温放了筷子,便回自己的房间,只让杨叔去嘱咐唐是,早些休息。
唐是自然是听他的,并没有因为张士信来了,就太过放纵。天色一黑便自觉回房间去了。
月上树梢,西风沁寒。
张士信内心还是很激动的,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他的房间同唐是的隔在两院,相距甚远。
又是在床上了滚了一圈,披上外衣,绕过回廊,借着光色去找唐是。
唐是的房门未锁。他用手一推,便推开了一条缝。
猫在门口,悄声问道:“唐是!你睡了吗?”
屋内烛光倏然一抖,唐是从被子里冒出头,看是他,才回道:“还没呢。”
张士信又问:“我能进来吗?”
唐是道:“轻一点。”
张士信便踮着脚走进屋来,不忘合上房门。
唐是用煤灯旁的小竹条,挑了挑燃线,让火光燃得太一些。然后从肚子下抽出书册来,接着开始抄习。
整个人包着被子,缩成一团。
张士信坐到他的床边,问道:“你在抄什么?”
唐是:“百家姓。”
张士信看了看他在字迹,实在有些不敢恭维,小声道:“夜里抄书,对眼睛不好。”
唐是嗯了一声。
张士信:“这是功课吗?我帮你吧。”
“不,”唐是说,“我要自己抄,才能记得住。”
张士信:“明日再抄吧。精神不好,怎么上学?”
唐是道:“再抄一会儿。”
张士信抱胸蹲着,不再言语。
他原本是想来找唐是聊磕的,但别说现在唐是没功夫搭理他,他也实在不好意思打扰。
便想着陪他抄完,再回去休息。
烛影下,握毛笔的手一挥一动。张士信困意来袭,倚在他床边睡着了。
天色还是似灰朦胧,渐晓之时,杨叔来喊他起床。才发现屋内有两个人。
张士信身上盖了层薄被,就半睡在地上。
杨叔趁刘伯温还未起,将两人叫醒,带到大厅。
到洗手,吃饭。唐是都是一副恹恹的样子,没什么精神。
下了马车,张士信才敢问道:“你昨夜什么时辰睡的?”
唐是揉揉眼:“快起的时候。”
张士信道:“这样不好。”
两人到了岔口,张士信要去拜见先生,他问道:“会背了吗?”
唐是点头:“会了。”
张士信笑道:“那便好。”
于是唐是独自去了课堂。
他将书本和笔砚拿出来,都整齐码在桌上。一少年走到他旁边,看了他一眼。
这少年年龄虽小个子却高,眉宇间带着种武人的粗犷。
“我看见你家的马车了。”那人说,“你怎的来上个学,还要人送?你不是南田人吗?”
唐是答:“我是。”
少年等了许久,不听他说下去,喊道:“……喂!你不搭理我?”
唐是想说没有,门口先生正领了张士信进来,少年瞪了他一眼,继而悻悻回座。
唐是叫他瞪得甚觉无辜。
先生介绍了一番,便随意指了个位置,让张士信落座。
那位置离唐是隔了两桌,他虽然心中不满,也不好说出口。
“拿出书来。”先生道,“今日学千字文。先随我念诵一遍。”
唐是一僵,又从书桌里手忙脚乱的翻出千字文。
这本书他还没看过,前几日都在教《弟子规》,他也只顾着背诵弟子规。
双手负后,磕磕绊绊跟着夫子念。
“学优登仕,摄职从政。
存以甘棠,去而益咏。”
先生一回头,看见唐是坐在底下,半合着眼皮,盯着课本,却眼神涣散。
先生点名道:“唐是。听课。”
唐是挺了挺腰板,点头。
先生问:“存以甘棠,去而益咏。前一句是什么?”
唐是下意识的背道:“天地玄黄……”
先生:“是存以甘棠,去而益咏的前一句!”
唐是愣了愣:“……天地玄黄……”
先生手执教条走了过来:“伸出手来!”
唐是知道要挨打了。想到刘伯温要他听话,还是照做。
竹条抽到他的手心,唐是吃痛,眼睛眨了眨,讷讷背道:“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先生气道:“是学优登仕,摄职从政!我便叫你好好听课,如你这般大的孩子,哪个还不会千字文?”
唐是:“学优登仕,摄职从政……”
先生:“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唐是低头不语。
先生:“顽劣!我问你你便答!不知道便说不知道!”
唐是说:“知道。”
先生:“那你说,是何意。”
“学优登仕,摄职从政……”他摸着手心被打过的地方,那里火辣辣的刺痛,脉搏跳得极为颤动。
“再伸出手来!”先生道:“那些寒门子弟,三餐不继却日夜耕读。你衣食无忧,却如此怠惰!”
张士信看不过眼,站起身道:“夫子!并非如此。唐是昨夜苦读,一宿未睡,所以才不甚清醒。如果您要罚,尽可以罚我。”
若是说了前半句也就算了,听到了这后半句,先生陡然怒道:“我当我只是泄愤?怒其不争呐!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愚钝也罢,资质差也罢,可若是无心求好,心思浮华,便是孔圣,也是枉然!”
他将教条往地上一丢,拂袖道:“往后便不教你了!夫子也教不起!”
张士信慌乱道:“学生不是那个意思!”
学馆会收唐是,本就不大乐意。说是看在刘府的面子,可越是如此,便越是瞧不起他。寻个麻烦训上两句是常态,唐是也一直忍着不吭声。
只是张士信来,有心替他说话,倒让这先生抓到了多回来抓不到的由头。
其后,两人便被赶到了门口,直至晚间,杨叔来接。
唐是丧气的垂头头道:“杨叔,夫子找你。”
杨叔道:“好。”
他把唐是拉上了马车,叫他稍坐片刻,进去找先生。
张士信看他一直交握着手,心疼道:“疼吗?”
唐是点头:“疼的。”
张士信:“他以前也打你吗?”
“打。”唐是看不出有多气愤,只是一副郁郁的表情:“等往后我学会了,就不用挨他打了。”
张士信不知该如何说好。他越发觉得唐是同他,不是一类人。
若是他,想的会是往后,定要将那先生抓起来狠狠抽一顿。
他闷声道:“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唐是顿了顿道,“但我自己的事情,可以自己做。”
张士信失落非常。
他想照顾唐是的。
两小只皆是默语,杨叔回来了。
他掀开车帘,坐到唐是的身旁,握住了他的手,问道:“小少爷,挨打了?”
唐是点头。
车外马夫长喝了一声:“驾——!小心马车咯!”
那熟悉的喊话,勾得唐是心头一紧。
感到车轮向前,远离了学馆,又顿时浑身放松下来。
杨叔包着他的手:“呐,都青了。”
他从座下拿出红油,给他擦揉,安慰道:“小少爷,事情杨叔听说了。不用觉得难过,这不是你的错。”
唐是鼓着脸不说话。
杨叔又道:“杨叔听说啊,这贤者,就是大家都尊重的人,起码要能做到三件事情。一是不逆诈,就是不会当面给人难堪。二是不亿,不要轻易的去推测。觉得应该是什么,它就该是什么。三是不信。意思是凡事,不能仅从自己的位置,就去决定相信不相信。你觉得先生,做错了哪几点?”
唐是抬头问:“那我错了吗?”
“遇事先问自己错了没,那是很好的。”杨叔笑道,“你有没有错,去问少爷吧。”
马车回到刘府,杨叔去请示刘伯温。
将事情细细与他说了:“梁夫子邀您明日过去。”
刘伯温“嗯”了一声。
刘伯温十七岁中进,又是推了朝廷任命回到南田来。叫不少人眼红。
学优登仕,摄职从政。
哪个读书人不是想着学成而功就?
私塾比不得府学,学馆里的那些先生,大都是念了一辈子书,才混上了个秀才。
心胸不说宽广,才华不说多少,志向倒是远大。
刘伯温此举,自然叫他们心有不忿。觉得他太过恃才傲物。
平日没有机会为难到他,便将这股怨气撒到唐是身上,
唐是这些日子,真可谓是遭了无妄之灾。只是独自忧愁,道是自己太过愚蠢了。
刘伯温放下书道:“叫唐是过来。”
半刻钟后,唐是从门缝中探出头来。
刘伯温抬眼一望,看他如此鬼祟的行为,失笑道:“过来。”
唐是走近了,刘伯温伸手,将他抱坐到自己的胸前。
刘伯温道:“提笔。”
唐是便提笔。
刘伯温身体前倾,握住他的手,在新铺开的纸面上写字。
两人贴的很近,唐是脖子上全是刘伯温的鼻息。
他偏头去看身边人的脸。
低眉垂目,永远是一副不愠不恼的模样。
同韩庸完全是两个模样。
他很喜欢韩庸……
刘伯温写完了,抓着他的手,用笔杆轻敲他的脑袋,示意他回神。
刘伯温:“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唐是认真看了遍,答道:“不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