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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雨来·一期一振篇（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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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任审神者的第一年，琥珀在梅雨季还曾担心地问过诸刀剑，是否会感到不适，但到现在已经能平静面对着大家的撒娇诉苦，转头如常安排各项内番工作。
与和外界同步的季节变化提示着琥珀时光流逝的，还有家人的书信。未解决的矛盾落在纸上，仿佛经过笔墨的过滤静置，对情绪的煽动力道就变弱了，偶尔如果有几次是纯粹的闲谈，提笔回信时便能更加从容平和，虽然今回并非如此。
写了几句，琥珀自觉字里行间漫出的气息有如这天气一般不够爽利，搁笔犹豫了片刻，还是把被潮气烘软的信纸揉成团，打算改日再好好作答。
“今天的任务都完成了，接下来做什么好……”喃喃思索着，眼角瞥见骨喰拿着伞经过，便喊住了他，“雨势是忽然变大了很多呢，骨喰是要给谁送伞？”
“一期哥在马厩。”骨喰回答着，一边就把伞塞到了琥珀手中。
下意识地握紧后，琥珀眨了眨眼才反应过来，笑着说：“正好想着做一些离开书桌的事，那就交给我吧。”
“嗯，”骨喰点点头，转身折回前忽然说了一句，“大将，花季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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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季一结束，倘若再咳出什么花瓣，就无法将出现的怪相推卸给庭院的樱树，伪装成常态了。琥珀自觉仍旧没有胆量与坚决同一期一振表明心迹，但那天误打误撞说出口的话语，不知也不敢确认一期一振是否认真听到，确实地让她的花吐病症减轻了。
可大概是因为并非根治，表象能够蒙混过关，感情闷头扎进心里却长得更恣意，有如庭树随着入夏枝叶葱茏。
让她只是看着在马厩里劳作的一期一振也能入了神。
“……主殿？”还是一期一振先发现了呆立着的她，出声唤醒。
“唔……一期忙完了吗？”反应过来的琥珀先问了一声。
“是。”得到肯定的回复后，琥珀把伞放到墙角，取出手帕擦去了一期一振手上的污渍，补上了一声：“辛苦了。”
似乎是习惯大多时候戴着手套的触感，一期一振略一发愣才感谢。
马儿们接受一番照料后显露满足悠闲的姿态，对着琥珀的抚摸也不多做搭理，见状琥珀便不多打扰，准备先行折回。
手中的伞还没打开，头顶就有一片阴影落下，转身看一期一振举着伞，笑问：“这把伞很大，主殿一起吧？”
琥珀应了一声，轻轻捏住了一期一振因为握伞而弯曲的手肘处的衣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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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樱花谢了，”回去路上喉咙有些痒意，轻咳之后琥珀将手握拳放到了身后，趁着一期一振还没发现，先说起了其他，“虽然有所准备，庭院的颜色还是换得好突然。”
“但花季还不算结束吧，这一次主殿如果再看绣球，不要像之前入迷到染病而不自知了。”
“说过上次是意外嘛……”琥珀没想到一期一振还记得，又无底气反驳。
雨水浸润的道路因为他们的行走溅起低低的水花，比之落雨织帘响亮许多的声音插入一人一刀偶尔的对话中。琥珀低着头看路，看彼此的脚步一起一落，保持着轻微的不同步，思绪飘飞。
“说雨天就容易想到绣球花，其次想起最多的，还有以前读到的一个小故事。”
“是怎样的故事呢？”没有对视，一期一振的话音仍是保持着郑重。
“一个在雨天哭泣的小男孩寻找着一把伞，可总在样式或手感上让他不满意，选到最后一把没得再挑，他一撑开，伞里面却在下着更大的雨，彻底让自己淋湿了。”
走到了屋内，一期一振收起了伞在抖落伞面的水珠，听到结尾，动作一顿：“如果不是一个人……或许不适合的伞，对于对方倒可能刚刚好，也就不会听起来这么无助了吧。好在我们的这把伞很好。”
琥珀眉眼弯弯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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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季不是适合出门的好日子，作为秩序的维护者，来往的不同时空与战场同是落雨时节的概率很小，不出阵时琥珀却依然保持着比以往要高频的外出，在诸位刀剑男士出口疑问之前，某一天面有疲色归来的她先给出了答案。
“啊骨喰让我揉揉你，”压根没给骨喰说不的机会，纤细手指便毫不优雅地弄乱了银发，在对方因为她少有的突袭而呆滞时，满足地叹了一口气，“同样沉默寡言，只有我本丸的是小天使，换做其他人真不知道在想什么。”
“大将遇见了谁？”一边稍稍拨弄整理着头发，骨喰问道。
“肯定不会再见的相亲对象，但是，想到接下来仍然有很多初次见面……头痛。”
原本看着二人玩闹的一期一振听罢低头，倒了一杯茶放到了琥珀面前，再问道：“需要什么点心吗？”
琥珀摇摇头，十指覆在一期一振握过的杯身处，由着茶水的点点热意透过介质传达到指尖，有如立起与潮湿空气隔离的屏障，表情也轻松了许多。
“再多几次无功而返，大概就能获得一段暂时清静的时光吧，比起争吵，这算是虽然缓慢却有效的方法了。”
头顶传来被抚摸的触感，惊讶回神看到一期一振的笑容：“真高兴您愿意说这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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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环顾发现骨喰不知何时已经离开，琥珀松下一口气才红了脸，“再一言不发地跑出去，太不成熟了。但是这样……”
“算是回应主殿上一次的动作吧，不是捉弄。”听到不意外的回答，让琥珀真正安下心，错愕的羞赧里多了一点窃喜。
夜晚雨声转促，持续中似乎会带动拥有人身之后名为“心”的存在跟随错乱，一期一振看着琥珀的笑容，自然说出了那句话：“主殿请稍等，有一份……不知能否称为礼物的东西。”
见她点头应下，一期一振暂离书房。折返的最后几步路慢了下来，黑暗中他细听雨声，在急促间找到自己呼吸的节奏，再以一个长吐纳稳定，拉开了门。
盒子放到了琥珀面前，她解开丝带，打开盖子，小心翼翼地将躺在绸面上的吊坠捧在手心。
瓷片的边缘经过打磨，触摸时仍有陶土的质感，却不必担心会割伤手，呈上的正面图案是熟悉的花纹——那原本该是属于书房中花瓶的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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琥珀来回翻看，抚摸着现在作为吊坠的瓷片，不可置信：“我当时，把碎片收拾了，便扔掉了……”
“那是主殿很喜欢的花瓶，很抱歉没有找到一样的，只能暂且做这样的挽救。”
珀放下了吊坠，执起一期一振的手，看着白手套低头轻声问：“打磨的时候，没有割伤吧？”
一期一振脱下了一只手套由她检查，一边笑说：“请放心，倒是搭配绳子编织成结时被稍稍为难了一番。”
琥珀轻轻抚摸着一期一振裸露的那只手，仍是低着头看不到表情，好让自己有继续动作的勇气。比她大许多的手掌温暖干燥，确实看不到细小的伤口，只有一些执剑而渐生的薄茧，是这几年时光的证明。
“如果用灵力，这些是可以和其他伤痕一样抹去的吧？”她问道。
“但留着很好。”有如回应她的动作，一期一振反转了手背，好似牵手的动作下，指尖触碰她的指节，轻微的粗糙感如水涟漪掠过那一寸肌肤。
控制住了一阵颤栗，琥珀猜想耳尖定然是通红了，却多用了一点力气握住手，语调平稳地问：“谢谢一期，我很喜欢，能帮忙戴上吗？”
“是。”一期一振脱下另一只手套，拿起吊坠，走到了琥珀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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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出准备许久的礼物，再道晚安，一期一振离开书房。
回去的路因为熟悉没有点灯，他才能放肆任自己回想方才的情景，后知后觉地双颊发烫，感到雨中空气的潮湿闷热。
少女低头撩起长发，露出雪白的后颈，由他将吊坠的绳子打结，安放使其与肌肤相贴，吊坠也安稳贴在胸口，瓷片的几分凉意大概很快就染上她的温度。
能被她这样欢快地接受，被感染的喜悦催动着没有说出的话，再一次诱发咳嗽，吐出花瓣。
“不用提醒我了啊，”送出了东西仿佛终于推动他下定决心，“等天亮了，去试一试吧。”
起初一期一振不明白花瓣出现的原因，但后来每每挂念起琥珀时，面对她却一时不知言说何话时，喉间便有痒意滋生，让他尚未参明的思绪，变成色彩明和却又零散的花瓣。
久而久之，不必询问通于人情世故的同伴，一期一振也能了悟了。
雨到山前便会落下，这份喜欢是，这份喜欢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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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感谢，可原本毁坏她心爱物件的就是他。
因为大阪城而心神不宁的是他，行动归来后陷入堪不明的前尘噩梦的是他，在书房中浑浑噩噩失手打翻花瓶的是他，最后被强制拦下休息的还是他。
“对不起，是我考虑不周，不应该让一期最早进入地下城。”扶住险些跌倒的他，再摇摇晃晃地回到卧室，琥珀陪在身边，调动灵力稳定他的心神。一期一振来到本丸后的第一次高烧源于对人身的不适应，这一次则自心障而起。
“抱歉……请您不要走，请平安无事……”本能地抓住她的手，穿插说着不同情境下的话，不及回复便是下一句，也一时听不进什么回复，握着手知晓琥珀还在，是意识里最后明确的认知。
琥珀仿佛有所回应，后来似乎还断断续续地又说了许多，连同温柔的灵力一起，守着他的心神，把滋生膨胀的黑暗压缩逼退，化成微弱的一点火苗，等待他最后清醒扑灭。
“地下城里可能还会遇到什么都好，一期又想起了什么也罢，曾让你痛苦不安的，绝不会在本丸再次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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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非常非常地喜欢一期，所以一定会做一个很好的审神者，守护所有该守护的，也守护你。”
安抚直到一期一振陷入沉睡，下意识地想去抚摸他的眉头，将触及时想起了上一次她这样照顾他时的场景，似曾相识让她失笑。
“可还是不一样了。”
回忆里的她趁着一期一振昏睡，执起手偷偷亲吻着他手套与衣袖间裸露的小片肌肤；书房里戴着吊坠的她借着回忆的催化，将瓷片举到唇边轻轻亲吻，想想着一期一振在灯下细细打磨瓷片的眉眼神情。
他太好了。
“喜欢，果然会是越来越多的……”重新点起灯，在书桌上铺展信纸，琥珀提笔，礼节问候之后单刀直入，“承蒙关照，然身在审神者之位，深感境况志向之别，任期尚久，恐力不及，难应所求，兼……”
雨敲窗棂，催促着她的决心转为坚定的文字：“……兼，心有所属。”收笔及时，墨水落在桌沿，一气呵成的信免受墨迹之泅。
“等天亮了让式神寄出，然后，试一试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