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医馆再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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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五十人的队伍幸存者到最后只剩下七人，都是朝夕相处地同伴，活生生的人突然间就再也看不到听不到了，心中戚然可想而知。军营里特意给她们拨出的大帐这几日气氛都很沉闷，每个人脸上的表情或愤恨或不甘或难受。甚至于，因为无处发泄，宣王第一次来看望赵宁的时候，差点被她们轰出去。
倒是赵宁这个领头的，除了醒来之后发了一天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宣王将来龙去脉告诉她并且保证虽然不能明里讨赏，但暗中钱帛一定少不了的时候，赵宁几乎是毫不犹豫地谢了恩。事后，剩余诸人知道此事后，有两个资历老的就差没指着她的鼻子骂。
一百多条人命呢！难道是钱能比得了的？！
赵宁艰难地撑起身子，只是回道：“人是走了，可还有家人在。这些是她们应该得了，为何不能要？”
是人命重要不错，可既然救不回来了，该得的她们这些同伴们难道不该替着争取吗？
七人里头除了赵宁其他几人都是皮外伤，养了两天就好得差不多了，赵宁不愿拖时间，见大家都没事竟是执意要走。宣王自知她自己如今不受人待见不好出面，还想着让赵子谦与她们多相处相处再游说一番，现在时间却是不够了。
无论是军中还是朝堂之上都厌倦了如今这种时时防御的态势打算一举拿下，因此圣上思量许久有意派些探子过去。奈何，北燕严禁外族进出，几乎到了固步自封的程度，而且两国人从长相上一眼就能看出不同，除了扮作南戎商人似乎没什么好办法，然而军中虽有精通北燕话的人却对南戎很陌生，可要是不在军中找吧，没有武艺傍生又实在太过危险，这也是为何莫锦寒会迟疑的原因。
不过，宣王坚持，赵子谦便试着去走了一遭。像赵宁这种年轻人正是心志不坚对未来很迷茫的时候，所以赵子谦一开口聊得都是她二十来岁幸好遇到莫锦寒否则还不知道要蹉跎多久的事情。
赵宁隐约有些明白她的意思，宣王其实也曾若有若无地探过她的口风。人活于世，马上封侯，正常人都不会没追求不动心的，更何况还有那么个大仇在，可赵宁沉吟片刻却有些迟疑地道：“我七年未归家了，本来走完这趟镖就打算回家去的……”
她只要一想起那枉死的百余人就血气上涌，恨不得现在就上阵杀她个片甲不留；可她七年没回去了，当时她走的时候她娘亲身子很不好，不回去瞧一眼总是心里不安，当初她去泗水城讨生活那是偷偷跑出来的。而且，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
大家都说她冷静，可只有她自己知道，那天血腥的场面她只要一闭上眼就会浮现在眼前，不仅如此，军营中将士进进出出，莫锦寒几乎天天出兵，只要一想到战场是拿命厮杀，她整个人就忍不住焦躁起来。
东青至今已有三代，三代明君足以有个盛世天下。因此她们就算是走镖，就算是有危险，也从来没有遇到过如此可怕如此残酷的场面。
她在……害怕。
赵子谦不知道她心里弯弯绕绕想的是这个，不过却很明白常年出征连年节都不能和家人一起过的感受，闻言也不再劝，转而道：“也罢，父母在不远游确该如此。你我都姓赵也算是有缘，日后若是有意参军，大可来凉城找我。”其实不派探子，有她们在，有莫将军在，北燕根本也不值一提。
“……多谢赵将军。”
***
裴轩事先知情也提醒过宣王不要涉险，饶是如此，出去那么多人回来的只有零零散散几个，甚至还有一个重伤在身，忍不住当场就变了脸色。赵宁的伤势挺严重，路上到底颠簸就算走得慢也不能好好休息，更何况回到泗水城后大夫来看过还给出了思虑过重的诊断。
所以她面上看不出什么，只怕心里难受不比别人少。
裴轩还怕她往自己身上揽责任，干脆都不让她住在镖局里省得触景伤情。赵宁不愿让她们担心，自从住进医馆后每次刘沭去看她总是说说笑笑，就跟没事人似的，好像这一次北燕之行不曾有过。
赵宁如今的住处连着医馆前屋，用布帘隔开简陋的一处小地方，主屋一有什么动静都能听得清楚。这个时候还没到辰时，她住在这里快半个月了也没见过哪个病人这么大早就来，可这一日外头却有些不甚安宁。
“哎呀，你还是回去吧，我们这儿真的不好赊账。”
“这位姑娘我家中这药已经是最后一帖了，若再不拿回去就要断了。能不能求您帮帮忙？这十文钱我一定会来还的。”
“也不是钱的事……唉，师傅不在，我就是个打杂的，实在是做不得主，你凑齐了钱明天再来不就是了。”
“……”
如果他一天之内凑得齐又何必求人？
赵宁是在男子低泣苦求声中醒来的，眨了眨有些酸涩的眼睛，心里先替那人道出了答案。她觉得那声音有些熟悉，这会儿没了睡意，便缓缓坐起身来穿了衣服，狐疑地撩开帘子探去头去，一看之下目光瞬间亮了几分。
长台前站在的少年一身熟悉的粗布衣衫，头发绾了一半，小巧的脸蛋上一双水润明眸，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惜。也许是因为刻意遗忘这几个月的经历，明明离那次相遇已经时隔许久，她竟莫名地一下子就认出了是谁。
赵宁咳了一声，装作不经意地扫了一眼，“怎么了？”说话的两人一下子望过来。
“宁姐，你来了就好了。他的药钱少了十文，师傅不在，我也不好随便做主。”
药童话音刚落，那少年脸上顿时露出了尴尬的神情，低着头将手背在身后紧张地扯着手指，却像是有什么非留下的理由一般用蚊吟似地声音焦急道：“那十文钱我真的会还回来的，能不能求您帮我这一次？”
“实在不好意思，可我们掌柜的不在……”
少年见她再三拒绝，眼中的亮光慢慢黯了下去。他仍是感激地行了礼，侧过身要走，消瘦的身影一瞬让人有点心疼。
赵宁指尖在拐杖上点了两下，突兀道：“那十文钱，算我身上吧。”
那少年猛一回头，不可置信地望向她，目光一亮后，神情却更窘迫了。他红着脸一步一挪走到她面前：“这位……姐姐，钱，我会还你的。”
这一次，他头低得更低了，只能拿发旋对着她。他试图说些什么值得信赖的话，却翻来覆去只有那一句“我会还钱的”。这么丢脸的情况他还是第一次碰到，忐忑不安地偷偷抬了抬眼。那位好心的姐姐却像是发现了他的羞窘，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嗯，算我借给你的。我叫赵宁，你如果没在医馆找到我的话，就去富阳镖局找我。”
他重重点了两下头，心里默念了两下她的名字。“赵姐姐我会来还你钱的。”
那少年很快拿了药，对她感激再三，紧接着就脚步匆匆地出了医馆。赵宁一路目送，眼见着他走到了门口，还是忍不住开了口。“喂，你叫什么？”
少年一顿回过头，脸上还挂着庆幸的笑，清晨的第一抹阳光打在他白皙光滑的脸上，清秀的眉眼弯成了月牙，金光闪闪，耀眼夺目。“宋秋，我就住清河巷。赵姐姐，我会来还你钱的！”
话音刚落，那清瘦的身影一闪像是夏末秋初的花瓣儿，风一吹就飘得不见了踪影。留下赵宁一人眯眼回味着方才软糯的嗓音，忽然间想起刘沭说过要给她说亲的事情。乖巧可人，眼前不就有一个吗？而且——
初秋的泗水城，桂香溢远，美好的一次偶遇，熟悉宁静得将那喋血沙场渐渐化开，令人心安。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医馆再遇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