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带你去远行》庄雨寒

78、第 78 章

　　恐怕世间再找不到像他们一样奇怪的夫妻了吧。
　　那个午后，坐在那间小办公室中，秦朗紧盯着那扇半掩的门，突发奇想。
　　这已是陆骁接受她建议的第二个月。12月的D城已期期然入了冬，尽管室内温暖如春，可秦朗还是觉得微微的冷。
　　按照她的想法，陆骁的护理班子重新排了班。因为所有的夜晚都是她的，按最初的安排，她是不用白天再跟着陆骁到集团这边来的。可是她坚持。除了夜晚，白天跟老陈和刘洪三三平分护理时间。
　　于是，除了舒明，洛川集团几乎所有的人都赞叹于她的贤良，感概她对陆骁的情深意重，甚至集团公关部差点联系了D城电视台专门为她作一期访谈节目，让她谈谈她与陆骁的感情之路……
　　她知道这个城市有很多人羡慕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她，也知道有更多的人羡慕陆骁找到了无怨无悔的她……
　　世事是多么讽刺，人人羡慕着的，其实都是自己无限意淫中尽善尽美的生活——诸如童话王国的他和她。
　　她当然没有去那个访谈节目。
　　动机不纯的婚姻，天知地知的夫妻生活，还有，相敬如冰的日常岁月，她真不知道如何在电视上当着众人的面去涂脂抹粉。
　　“其实，你还是应该去的。至少，我这样的人，你嫁了我，还这么尽心竭力。”
　　知道她决定的那一晚，陆先生在饭桌上对她如斯说。
　　她不发一言，只迅速地收拾好桌上的碗碟。
　　是的，她尽心竭力，更甚以往。当护理人员该做的，不该做的，她统统都做了。不仅做了，还比以往做得更好。甚至，晚上，依然和他睡在一张床上。
　　接受她建议的那一晚，陆骁回来的时候，主动提出，让她把他的东西搬去隔壁的客房。她不置可否。
　　“这是你的家，你需要这个房间。”
　　她看到他眼中的犹疑，便再加上句：“我是你的护理，按规定，我也不能离开这个房间。”
　　说出口的时候，她自己也有些诧异。她其实痛恨这个状态下的自己。有些作，有些矫情，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要什么，要干什么。
　　不过，那天晚上，他们还是睡在了同一张床上。她如同往日一般上了震动的闹铃，在半夜三点准时起来给他翻身换东西，日复一日。
　　他每次都紧闭了眼，一动不动，任她动作。不知是真睡着还是不愿睁眼。
　　一日夜里，她照常做过那些事，正要睡下，忽然看到他睁得大大的眼睛。
　　他说：“我们，是不是，就这样一辈子了？”
　　问句来得突如其来，甚至没有在前面加任何称呼。事实上，自从她提出那样的建议，他就再也没有称呼过她“丫头”——那样宠溺的呵护的称呼。
　　她没有说话，黑暗中，她只看得到他那双眼睛，很深很深的目光，闪着些她不熟悉的东西。
　　然后，她听到他说：“今天晚上，我偷偷吃了药。”
　　她惊诧地看着黑暗中那张并看不清楚的脸。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地镇定。
　　“我最近问过医生，他们给我做过最详细的检查，结论是，如果用一些特制的药，我还可以的。”
　　秦朗有跟不上节奏的感觉。她想不明白，在这样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夜晚，在他们这样奇怪的关系下，他怎么可能还想得起这个？
　　尽管没有任何回应，那边的声音还是那般平静，仿佛一个人不知疲倦地演着一出精彩的独角戏，不管有没人喝彩，戏都得继续。
　　“原本这件事，在你答应嫁给我的时候，我就想做。可是，那一段事情太多，拖拖沓沓的，竟然就耽误到现在……现在，”黑暗中他停顿了好久，连一直睁着的眼睛也闭了闭，“你毕竟是一个有正常需求的女人……”
　　“你别再说了。”秦朗终于忍不住打断陆骁，“我不知道你的思维是什么样的，可是这些事……”
　　她突然说不下去。浑身上下难受得很。
　　“如果，我们还像以前那样，我也许不会像现在这样愧疚。真的，你不知道我心中的那种感觉。我实在是一个自私的人，或者说是一个怯懦的人。我明知道，你其实已经不爱我，其实已经不愿意和我在一起，可是只要你不提，我就愿意这样和你过下去，无论以什么样的名头和借口。多一天，多一小时，多一分钟也是好的。可是那只是我的想法，让你一直委屈着，那么委屈……如果这样一辈子，丫头，你不知道，如果这样一辈子，我会愧疚得死掉的。”
　　他终于又称呼了她丫头，在平静的语调终于提高的时候。
　　“我愿意尽我的一切努力补偿你，各个方面……”
　　“陆骁，你不要再说了。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不需要你什么补偿，你需要补偿的，也不是我，这么长时间了，你难道还不明白？”
　　那一夜，她抱起自己的被子去了另一间房。
　　那夜之后，陆骁再未提过那样的话题。事实上，他比以前沉默了许多。即使，他和她每天有那么多的时间呆在一起，可是一个月下来，他们说的话还比不上过去那会儿一天的话。即使，在他们婚后，她什么话也不答，他也会想方设法找出许多的话，说给她听，哪怕她一个字也不回答，他还是那样不紧不慢地说，不在乎她的反应。可是现在，自从那以后，不是必须要开口，面对她的时候，他也常常只是凝望，很久很久地凝望，却不愿再说一个字。
　　比如现在，明明已经到了他应该去洗手间的时间，可是秦朗房间的电话并没有响。
　　随着冬天的来临，陆骁的身体状况越发糟糕。先是褥疮复发，好几周没有办法正常起居，待到褥疮好转之后，不定时的肢体抽搐与神经痛又成了难以治疗的顽症。很长的时间里，连秦朗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平日里明明一点感觉都没有的腰背和下肢会痛得他咬破了自己的唇。可是那些都还不是最致命的，因为对陆骁而言，其实没有什么，比众失禁更让人难堪。可是，这一个月以来，伴随久治不愈的抽搐与疼痛，白天能控制的他已经连续出现两次当众失禁。
　　秦朗的护理越加小心，不仅仅是护理，在日常的生活中，她常常会不自禁地跟他聊聊天，说说许多轻松的话题。
　　那是作为一个护理人员理应行使的职责。
　　每当那个时候，每当陆骁在与她的聊天中不由自主微笑的时候，她会这样说服自己，似乎这样能让自己心安，能让自己不去想那些动作那些话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譬如今天早上，她就已经做过这样的事。上一次进去帮他上卫生间的时候，她说了一个笑话，一个今早在茶水间听见的笑话。他笑了，那一次，上卫生间很顺利。
　　“它是听话的，对不对？”
　　他看见她收拾，突然这样问。
　　她冲他很自然的笑，答“当然”。
　　他便也笑了，对她微微的温暖的笑。
　　可是，那次以后，一直到现在，他都没叫她进去过，而控制的时间早已过了。
　　秦朗连忙站起来，甚至来不及敲门，便推开门走了进去。

作者有话说

　　最近太忙了哈，没时间回复大家的留言。不过，你们的意见我都会认真看，也会思考这文最后的结局。一定是HE,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