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第 7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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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和陆骁的猜测却大相径庭。
那天早上，秦朗并没有再招呼他，也没有再跟他说话。照常做好早饭以后，她像以往做他护理那样，抱他去浴室，帮他洗澡，给他换去一片狼籍的衣裤，打扫轮椅，最终，推着规整的他来到餐桌前。
粥还是那样清香四溢，菜还是那样精致养眼。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和以前一样。
“我想了一夜，我觉得，我还是做回你的护理比较好。”
说这话时，秦朗正端着一小碗粥喂陆骁。
他原是不让她喂的。别说现在他们这样冰点一般的关系，就是以前情浓似蜜的时候，他自己能做的事，也从不愿借手于他。她一直是明白他的，也一直是尊重他的。
只是今天，昨天的一天一夜，那样笔直地挺立在“座位”上，那样逞强般地一直戴着特制“臂套”，早已提前透支了他全部的的精力和体力，连最后一点可以维持颜面的力气也没有留给他。
彼时，他试着抬了两次肘，移动的，只有不受控制地抽搐着的指头而已。明明也离勺那么近了，可是他拿不到。
秦朗便是这个时候到他身边来的。端起那个碗，拿起那把勺，舀一勺，小心吹凉了，递到他唇边。
仿佛他初见她那日。他狼狈至极，她却自然而然。
接着她便说了那句话。那勺粥刚刚被他吃进嘴里，来不及咽下，哽在喉咙那里，立即弥漫出丝丝的苦涩。那样的苦，苦得他根本不可能再吞咽。
他当作秦朗的面吐出了那一口粥，如同那些全身瘫痪无法自主吞咽的人一般。
他看着她急忙放下碗忙前忙后的收拾，淡淡地开口。
“你打算和我离婚？”
正在替他擦拭胸前污迹的手顿了下。
“没有。暂时没考虑。”
她连头也没抬，继续着自己的工作。
“那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陆骁发现自己已经没有办法再保持一贯的云淡风轻。事实上，只要在她面前，现在的每一次，她几乎都可以让他失态——各种各样的。
她慢慢地直起自己的身子，脸却扭到另一边。
“没什么意思，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我现在没有打算和你离婚，但是，我只希望以护理的身份留在你身边。”
陆骁突然笑起来，很轻很轻，倏忽，很大声很大声,带起的，是止不住的咳嗽。呛咳与笑声交织在一起，根本分不清彼此。
好久好久，他才凭着自己的努力让自己停歇下来。他慢慢地用颤抖得几乎停不下来的手指，按动了扶手上的按键，让轮椅转了个，让他的脸可以和秦朗的，面对面。
“这辈子，你不再打算原谅我了，是不是？可是你还可怜着我，所以你愿意留下……”
秦朗抿紧了唇，把脸扭向另一边。
陆骁又开始笑，很低很低的声音，如同惊恐了旁人一般。
他说：“丫头，你知道我最恨我这副身子的是什么？”他故意停顿了下，停顿着等那张侧脸转过来，可是，他失望了。
他只能自我解嘲地再笑笑。
“不是我的腿，是我的手。”他勉力地抬起自己的肘，一点一点地抬高，“看看，这就是它能达到的最高的高度，尽管我那样努力，也再不能往上升一点点……如果我能，丫头，如果我能，我一定要抓着你的脸，让你永远都不能像现在这样用你的侧脸对着我。丫头，我喜欢看你的脸，你的正脸，你脸上一直灿然的笑……”
秦朗的嘴唇都要被自己咬破了，可是她死死地撑着，不让自己发声，不让自己动作。
“丫头，你不会知道，你最早打动我心的，就是你脸上永远灿烂的笑。你不会知道，一个在黑暗中暗自摸爬了那么久的人，最渴望的，就是阳光下那张灿然的笑脸。你不会知道的，你不会明白的……”
他又咳起来，边咳声音边嘶哑下去，最后的一句话，已低得几乎听不见。
丫头，你知不知道，我其实是害怕黑暗的，害怕一个人，这样的身子，长久地，一个人呆在一个地方。昨晚，我试过，可是不行。那种感觉，那种感觉还不如让我死……
这些话，陆骁原是想说的。可是咳嗽来得太猛烈太突然，剩下的，便都只在心里面了。他还想告诉她，其实以他身体的这种状态，也许要不了几年，他就真的会像刚刚那样，连那些现在还勉强能够自己完成的事都再也完成不了。他不是不想对自己的过去负责，他只是希望，能还在有一点点光鲜形象的时候，陪在她身边，也让她，陪在他身边。
自私也好，无耻也好，他只愿这份偷来的时光能再长一点……
这番话，他当然更不可能对她说。
她不知道，她也不明白。
所以，那么多年后，当她终于明白的时候，她才发现，当初的他，在心里对自己说的话，竟然，一语成畿。
那时，她常常会想起这一天，想起那些他来不及或者根本没有打算说给自己听的话。她也常常会想，如果当初……
如果当初，又怎样？
自己会改变决定？
她摇摇头。她了解自己。执念过深是她的优点，也是缺点。所以，那个时候，她不会回头。认定了，便不会回头。
如果不是那样，他后来怎么会受那么多苦，而他们又怎么会经历那么多的磨难……
人哪，有的时候，仅仅就是一念之间。
可惜，这样简单的道理，很多很多年后，甚至沧海桑田，秦朗才彻底想通透。
而在当时，她仅仅只是那么一恍神，然后，在那个胸中无比坚定信念的支撑下，像对待病人一般做了常规的护理工作。
给他拍背，给他拿药，给他倒水，给他按摩。
“如果，你没有其他要对我说的，我希望你能接受我刚刚的建议。我觉得，我们，还是像以前那样比较好。我暂时不想告诉你我为什么愿意以这样的方式留下来……”她瞟了他一眼，又迅速转开头，“或许，以后，你会知道……”
秦朗站起来，将陆骁的轮椅转了个个儿，让那高高的背对着自己的脸，似乎这样，她才有勇气继续说自己的话。
“如果你同意，从现在开始，我希望像以前那样，和老陈、刘洪一起排班，护理你。当然，作为你的妻子，每一个晚上，都是我的。”
很久很久，都没有听到陆骁的声音，除了略微粗重的喘息，室内异常宁静。
最终，是手机铃声划破了这份沉寂。
是陆骁的手机在响，可是他一直没有接，直到那首单调的乐曲响到最后。
“如果，是你希望的，就这样吧。”他的声音在手机铃声终止的时候响起，“那么现在，麻烦你，丫……”他顿了下，“麻烦你帮我把手机拿出来吧。”
后半句话，那样平静，平静到如死水一般的萧瑟。
作者有话说
第77章 第 7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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