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簪》木重华

24、自欺

　　时间的沙漏不会停，庄荛晞坚信，即使是此刻也没有动摇，终于---

　　“晞儿，”床上的人唤了声，庄荛晞望过去，白衣男子如同没事一样，浅笑的望着自己，“我没死。”

　　庄荛晞松了口气却又吸了口气，“你终会死。”

　　萧溯游还是浅笑，此时东方开始吐白，正式看日出的好时候。庄荛晞起身，拿起了桌上的黯泪----三粒密气丹已全用完，如今只能用武学来防身，“时间不早已，我带你去个地方。”

　　萧溯游望望窗外，玩笑道：“今天之后我便只能呆在残雷殿中了，现在出去是要带我去看日出么。”但即使是玩笑，那种压迫感也不曾减少，反倒是他自己的轻松与之形成了对比。

　　庄荛晞却没回头，“不，去帝台山。”

　　帝台山，萧溯游闪过一丝疑虑，帝台山位于周，蜀，凉交汇处，是三国所公认的仙山。

　　不仅仅是因为那里似仙境一般，更重要的是.......

　　不过帝台山离洛城倒不远，且离在玄扈山和洛湖之下的怨雨宫也很近。洛城到帝台山的路上没有多少人烟，十分荒芜。焦黄的土地，繁茂的野草，然而中间却被人工开出了一条宽阔的道路，此时，一红一白两个人影正在道路上疾驰。

　　虽是不远，可洛城到帝台山还是有段距离，用轻功，那是浪费内力。终于，骑了两个时辰马，帝台山现在了眼前。

　　巍峨飘渺，看似与其他山差不多，实则却大相劲庭。庄荛晞将马套好，转身看了眼萧溯游道“你刚中蛊毒，休息下吧。”

　　白衣男子依旧浅笑，但眼神却动了动：“无妨。”庄荛晞自然知道萧溯游的性格，若是平常，她自不会去触白衣男子的底线，可现在却顾不得那么多了：“萧溯游，”她将剑拔出，“你作贱自己灭了南诏后随便，可现在你还未帮我做成一件事，若你死，我会得不偿失。”

　　萧溯游收起浅笑，眼中是坚不可摧的决绝，“走。”然而庄荛晞却仍睹在萧溯游前，定定地望着白衣男子。萧溯游亦毫不避讳地对上了红衣女子绝冰的眸，四目相对，最终，庄荛晞收起了黯泪，背过身带路，“随我来。”

　　庄荛晞突然觉得，萧溯游和自己很像。

　　帝台山内树木葱郁，仙雾环绕倒像围成的迷宫的墙，庄荛晞却很熟悉这里，依然在那棵树前停下，施咒进入了冥的九重天幻境。萧溯游淡漠的脸开始专注起来。

　　好生奇怪的幻境，并非普通幻境，也不是结界幻境，更不是阵眼幻境，萧溯游看着青鸟在前引路，思考起来，虽默不作声，心里却早就揣测起结这幻境的人的身份来。

　　依旧是那个江南小筑。冥，便在里面。萧溯游抬头，清风为骨的楼，牌匾上用行书写了三个字：风月楼。当真是看惯风月么？

　　庄荛晞进入楼中，萧溯游尾随，冥正对而坐。茶桌上已备好两杯茶。显然是知道庄荛晞和萧溯游要来，冥的目光落到了萧溯游身上：“想不到徽也会收徒弟。”

　　庄荛晞看着萧溯游，目光流露出了难得的惊讶：“他，是我的师兄么？”

　　冥看着红，白两人一一坐下，道：“萧溯游就是徽的徒弟，他的武学应远在你之上吧。”

　　“是，”庄荛晞淡淡的笑到。萧溯游在一旁并未出声，只是静静的听着两人的对话。萧溯游心知冥定不是普通人，可他身上竟什么气息也没有，一如一普通人，那样反而让他捉摸不透，且庄荛晞还对此人如此敬重.......萧溯游平复了一下内心，端起了前面的蓁茶小抿了一口，然而那样小的一口，却是那样苦，苦的连他都皱起了眉头。

　　“徽，可不是个好师傅。”冥望了萧溯游一眼，萧溯游也打量了一番冥，若说萧溯游是神一样的人的话，冥，应该就是一个神了吧.......

　　“我从不知道师傅的名字，”萧溯游终于说了句话。

　　冥倒没有回答，庄荛晞回忆了一番，道：“冥师傅有两个徒弟，一个是师叔徽，一个是我师傅匿，匿教过我武功，冥师傅也曾加以指点。但冥师傅最得意的徒弟还是我师叔徽。”

　　“是啊，”冥笑了两声，眼睛里却没有情感，“徽是唯一可以与我打成平手的，若只论剑术的话，相信你也差不到哪去吧？”冥再次看了眼萧溯游，眼神空无让人无法看透内心。

　　萧溯游顿了顿，没有回答冥的问题，“我也不知道徽是不是师傅，可匿，是否指轩明年间的上官匿将军。”

　　“是，你们大凉的战神，”冥亦喝了口茶。

　　萧溯游再次疑窦从生，上官匿是轩明年间的人，而现在大凉是华尊年间，时隔四十多年，为何这个冥如此年轻，而且冥只看了他一眼为何会断言自己是徽的徒弟呢。

　　在一旁安静了一会儿的庄荛晞转开了话题，“冥师父，你有契阔蛊的解药么？”这，才是她来找冥的最终目的。

　　冥倒没有着急回答，他的视线落到庄荛晞的身上，反问了她一句，“你希望我有吗？”庄荛晞接触到了那眼神，深而空，却又不用于盲人的瞳，那是神的眼睛。

　　仿佛这个问题是有些难，庄荛晞向萧溯游投了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自然，睿智如萧，他发现了那目光却装作不知，因为此时，两人心里都在自欺。

　　我把她留在残雷殿，只是利用她将殿雷殿发扬光大而已，我只是欣赏她的才华罢了。而她留下来替我解蛊也不过是想借我的力量覆灭南诏，自小就是这样，若我不是对她有用的强者她绝不会留在我身边。

　　他愿意留我只是想利用我的能力而已。我留下来不过想借大凉之力毁灭南火族。我只是有比别人更好的利用价值而已，别忘了他是如何对待枫若的！

　　我们只是互利关系，甚至，连朋友都不算。

　　终于，两人都被自己骗倒。庄荛晞回过神来，定定地说，“希望，我需要萧溯游的力量。”

　　冥的目光扫过两人，摇了摇头，“没有，心上种蛊，心药可医。”

　　庄荛晞突然固执起来，刚开口要争辩什么却被萧溯游冷冷的声音打断，“算了。”

　　庄荛晞瞬间投来震惊的目光，萧溯游只觉得那目光如此刺眼，却依然若无其事道，“生亦何欢，死亦何苦。既然红尘已过，我亦无言。”

　　当萧溯游说完那句话时，庄荛晞突然明白了什么，收回了目光，她明显感觉到内心深处所一直保留的一片温暖，也被寒流所冻结。

　　萧溯游亦是，那些冰在两人中间形成了条鸿沟，直到最后，两人也没能跨过。即使两人的武学都巅峰造极。

　　庄荛晞恢复了常态，语气比以前更加寒冷：“萧溯游，我有事要单独跟冥师父说，麻烦到外面等候。”

　　萧溯游没有说话，安静的走出了风月楼。

　　不久，庄荛晞也出了幻境，两人没在说一句话，却都若有所思。直到回到了白苑。

　　萧溯游和庄荛晞走后，冥依然静静的喝着茶---那是一杯永远喝不完的茶，这时，一位白衣女子凭空出现在了风月楼，望着两人离去的方向，目光幽冷。

　　那如月神冰浩的女子，有个尘世的名字---轩辕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