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簪》木重华

25、风浪

　　庄荛晞独立于窗前，回想着昨日的情形。

　　“冥师父可还有密气丹？”萧溯游走后，她问道却不料白衣冥却回了声，“无。”

　　她不再言语，冥师父怎么会没有，怕是不会给自己罢了......呵，神怎么会插手凡尘之事？

　　庄荛晞自己也清楚，以她现在的情况，有没有密气丹都一样，大不了，不用法术，她的武功照样是数一数二的。

　　但---“你时日无多，虽离三十岁尚有五年，可，你虚耗过度，怕是不到三十岁便会……否则便得入魔，南火族之事需得加快。”

　　冥说的庄荛晞自己也知道，但那毕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所以只有从长计议。

　　“冥师父可知南火阿和南火红，”庄荛晞终于问道，“南火族用移梦术时，我看到了他们，似乎与我无关。”

　　“南火族的移梦术控制不了内容，但，南火红可是你的前世。”

　　庄荛晞皱眉，她知道，四大家族的灵魂都禁锢在每个家族之中，死后只能转生于前世的家族，可是：“我只有一半南火族血脉，怎么会？”

　　“没错，这件事是有一个渊源，相信你在梦中已经看到了。”

　　庄荛晞一怔，是的，她明白了。

　　南火红，你是不甘心被南火族---被你的哥哥推向神祭台来献祭的对吗？你是想报复南火族，想让它覆灭对不对？所以你选择在我这个和南火族有深仇的混血上轮回。

　　“若是在和平年代，南火族圣女只不过是协助圣主，掌管教义的罢了，除了百年前冰圣女当上圣主外，一直如此，可若在乱世，一旦南火族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时，圣女便要以身祭天，其实那是南火族的一种秘术，以圣女之血，换南火族战士不死之躯，但也不过是一命换一命，且咒力只有三天。”

　　庄荛晞心中一沉，“我在移梦术中看到红圣女祭天，那时候南火族出现危机了吗？”

　　冥缓缓道，空无的目光开始有了变化：“已经两千多年了，那时九黎族至宝天机镜丢失了，将矛头指向了南火家族，轩辕家族和伊耆家族也参与进了这场纠纷，虽是家族之争，但中原的一些政权和势力同样也参与了进来，南火族腹背受敌才让圣女献祭的。”

　　庄荛晞想起了黎雨儿的记忆，整个事的轮廓明了，道：“后来九黎族失败了，改九黎为参黎，退出了五大家族，成就了现在的四大家族。”

　　冥点点头：“左滨海，右通流沙，方而言之，万五千里。东至蓬莱，西至陇右，后跨冀北，前及衡岳，是以离端。而离端大陆势力的背后就是家族势力。如今凉统一了，重以旧时大禹分的九州来规划离端，我这里有一张四大家族的地图，方便你去了解。”

　　庄荛晞接下了那卷枯黄的布，心想，也该回洛城了，可不知为何，心中似有铅块一般，不上不下。

　　笃，笃，笃，几声敲门声将庄荛晞拉回了现实世界。

　　进来，她的声音依旧冷清，如同原本应落在深巷中的一片冰雪，被风吹到了热闹的街上。

　　推门而入的是径，他神情有些复杂，又是欲言又止，最后只说了句：师姐你自己去看吧。

　　平日里冷清的白苑今天有些热闹，日光落到这儿虽是减弱不少但不妨碍庄荛晞看清楚这儿每个人的面部表情。

　　萧溯游永远的一脸浅笑深不见底，径沉稳而立，萧纹瑾坐在一把藤椅上却坐出了龙椅的感觉，只是脸色有些不悦，目光时不时瞟向黎雨儿，因为黎雨儿此时正花痴地盯着一蓝衣帅哥——唐云辙，他正玩味地将灼灼的目光投向庄荛晞。

　　唐云辙的轮椅碾过光滑的地面，倒没发出声响：“重冰说你在凉宫白苑，我便过来了，你知道的重夕巴不得我离开。”

　　庄荛晞不觉得是多大点事，“你不论下毒还是医术都在重夕之上，你在那儿显得她一无是处，她自然希望你离开，不过这是凉宫，我可做不了主。”庄荛晞飘飘然的说道，好像在说一件与她无关的事，显然此时最有发言权的是萧纹瑾。

　　萧纹瑾看着黎雨儿花痴地表情，心里自然是不愿意的，但他好歹也是一代帝王，这点气量还是有的：“既然是庄宫主的人留下也无妨，那就在这白苑住下吧。”

　　见萧纹瑾都这样说了，黎雨儿当然高兴不已，不过.......晚上的时候萧纹瑾也来白苑住了。

　　黎雨儿在房间看到唐云辙在院中，正欲去找到唐云辙搭讪就看见萧纹瑾的臭脸摆在眼前了。

　　“早啊，”黎雨儿向萧纹瑾打了个招呼，便想开溜却被萧纹瑾挡到了去路，萧溯游双手环胸，斜眼看着黎雨儿，道：“坦白吧，你又干了什么坏事。”

　　黎雨儿心里小声嘀咕，瞧你那样，还皇帝呢，真小家子气，面上却堆满了笑：“哪里，我这么善良的一个人怎么会干坏事呢？”黎雨儿最后几个字说的咬牙切齿。因为她看见唐云辙进了庄荛晞的房间啊。有没有什么？！她将目光移向萧纹瑾，都是他破坏了她的好事。

　　萧纹瑾也往后面瞄了一眼，开导黎雨儿道：“很明显那个唐五公子世冲庄宫主去的，你去踩一脚干什么？”

　　黎雨儿余怨未消：“哼，我还觉得萧殿主心仪晞姐姐呢。”

　　“我哥那是珍惜人才，要利用庄宫主罢了。”萧纹瑾依然坚持自己的观点，毕竟是一个帝王，眼中所见多为利益关系。黎雨儿朝他翻了两个白眼。

　　萧纹瑾这时倒是很大度，从袖中拿出两粒药丸来，在黎雨儿面前晃了晃：“想不想去听听他们在谈什么呀。”黎雨儿虽然有些生气，但还是点了点头。

　　“这是白练新研制的丹药，可以闭气的，我们一起去偷听如何？”习武之人多以气息来察觉人，若是能闭气，自然就能开庄荛晞的感知。

　　“嗯，”黎雨儿点头顺便还问了句：“那白神医竟把她研的新药给你了？”

　　萧纹瑾笑了笑，没告诉她这药是他的暗卫从白练那儿偷拿的试验品。两人服下药后，蹑手蹑脚地跑到了庄荛晞门前。

　　安静的房间并没有声响，黎雨儿和萧纹瑾各自吸了一口大气，侧耳听着屋内的动静。

　　唐云辙在给庄荛晞号脉。

　　其实以唐云辙的医术，只消看一眼便得知病人的病况。可庄荛晞得的不是病，而是.......所以他非得把一下脉才行。可当唐云辙的手刚探到那脉搏时，脸色就惨白了。他知道庄荛晞体质特殊，虽然她很强，她的身体却十分虚弱，近日又是使用术法又是与高手过招，她的身体必然承受不住，但他没想到会是这样。

　　那脉搏很缓，三四秒左右才一下，又是极轻，你要很细心的去感知才触得到。如同落在指间的细雨，如同黑夜远方的光点，如同将死之人的气息。

　　“你现在知道了。”庄荛晞轻轻的开口。

　　唐云辙抬头看着庄荛晞，又将头埋了下去。他无法想象，无法想象已经虚弱城这样的人，白日里还在用剑杀人，舞出那种完美的杀人艺术，还能用法术将千军万马毁于一刻。

　　“那样的力量，是在燃烧生命吧。”他终于说到。

　　庄荛晞没有否认，“不然呢？你当真以为一个人生下来就是习武天才，术法天才，还是毒体，蛊体？你当真以为，神，真的会将力量分给人？”庄荛晞自问自答的摇摇头：“不可能，这像是，把我的生命浓缩了一样。”

　　唐云辙难以置信的看着庄荛晞，不断推着轮椅后退，“你疯了，生命对人来才是最重要的。”

　　庄荛晞冰冷的一笑：“是吗，那你呢？若让你活着，让你们唐门毒术失传如何？忘川灵蛊我有的是。”

　　唐云辙不停的摇头，脸色愈发苍白，“那不一样，那是我生命的意义，可你呢，你是为那些力量而活的吗？”

　　“生命的意义，为什么而活？”庄荛晞重复了这几个字眼，继而又是冰冷的一笑，“自然是复仇。从我娘死的那一刻起，一直支撑我活到现在的便是复仇，我便要用我的力量去毁灭那些污秽。”

　　唐云辙平静来了，只是嘴里在喃喃：“用毁灭去代替毁灭真的好吗？”

　　听到唐云辙这样说，庄荛晞眼里也泛起了一丝温和的光，“我原也不想这样，”然后狠辣起来：“可这些家族势力若不根除必得新生！”

　　唐云辙听着这句话有些熟悉，他缓缓将头抬起，看着庄荛晞的嘴仍动着，表情决绝，目光冰冷，渐渐与千年前的她重合。

　　两千年前的九嶷山巅，他第一次看她穿黑色的衣服，仿佛要雨黑夜融为一体，又仿佛在下一刻便要泯灭在这黑暗中一般。

　　“白，帮我。”她也第一次道出了那样的恳求。

　　他定定地望着她的脸庞。心仿佛沉入了无底的深渊一样，连痛苦都抓不住了，“你从一开始接近我就是为此吧。”

　　她也定定地望着她，几乎颤抖的道出了一个字：“是。”

　　他笑了笑，从山顶向下看，只觉得人心是多么的复杂。从前他看她，就如同从九嶷山底往山顶看，那里冰雪覆盖，云层遮掩，飘渺不及。如今他总算看到了山顶看清了一切——她终于向他道了真话。

　　夜色笼罩下的就嶷山无比苍凉，风拂面吹来，如同要将一切冻结，也将她的发吹乱。

　　“用毁灭去代替毁灭真的好吗？”

　　她的目光躲闪了一下，“我也不想这样。”继而再次狠辣绝决起来：“可这家族势力若不根除，必得新生！”

　　他吸了口凉气，终于看清他与她的距离，道：“事到如今，你的心里只有恨了吗？”

　　这次她没有颤抖，而是坚定地答道：“是。”

　　她不再言语，风在他耳边乎乎地叫却没将她的声音减低半分：“我知道生灵涂炭是你最不想看到的，若你不愿帮我，那就杀了我免得我做出你所不愿看到的事。”

　　她的手在右眼下一挥，在那右眼下的位置出现了一个火般的印迹——火神印。在南火族致命缺陷，就算是一把普通的刀在那轻轻地一划，便可带走他的生命。所以南火族人一出生便用术法将此印迹隐匿起来，而此时她却让她的火神却显示在了她眼前。

　　四目相对，然而他没有下手。

　　“我帮你，但愿有一天你能明白——

　　毁灭阻止不了爱，红。”

　　他听见自己曾经这样说，却瞬间被另一个冰凉的声音来回现实。

　　“唐五公子，今日讲的已经够多了，你回房休息吧。”

　　唐云辙沉默，推门而出，门外偷听的人和衣而睡。

　　月光皎洁，却没有照亮他的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