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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   第二章
      洛似尘在殿试中拔得头筹,官拜翰林院学士,府邸还未建好,只能先暂居客馆。
      宇文昱将洛似尘送到客馆,不禁皱起眉头:“这种地方怎么能住人?”
      洛似尘心想,这已是京城最好的客馆,比起自己在江南所住的草房来豪华百倍,在宇文昱眼中尚且如此不堪,只不知那王府又是如何的奢华?
      因嘲讽道:“似尘一介书生,做官只为天下苍生谋福,与贪图享乐的蛀虫不同,住于何处又有何重要?”
      宇文昱听不出自己已被骂成蛀虫,只是摇头:“不好不好,不如你先住到我府里去。”
      “这成何体统,似尘……”
      宇文昱打断他:“既然你说住在哪里都不重要,那住在我的王府也未尝不可。”
      洛似尘没料到他反应如此之快,竟用自己的话来做理由,一时没了说辞。
      “走吧,等回府我再差人来拿你的行李。”
      “王爷……”洛似尘还要分辨。
      宇文昱不由分说将他拉上马来:“你们这些文臣就是迂腐,难怪成不了大事。”
      “你说谁迂腐?”
      “你现在就是。”
      “你别看不起读书人,《尚书》云……”
      “啊,我头疼!”
      “有勇无谋是莽夫!”
      “百无一用是书生!”
      “不服就比试比试!”
      “比就比!比什么?”
      “琴棋书画我随便你挑!”
      “女人家的玩意儿,要比就比骑射拳脚!”
      ……
      王府中的下人也有不少到街上看过状元游街的,一见自家的王爷竟将状元给拐来了,而且两个人还一路大吵着进府,全都张大嘴巴,傻呆呆的站着。
      洛似尘本极重礼仪,也不知怎的,跟宇文昱一起就露了小孩心性儿,忍不住一逞口舌之利。忽然发现全府上下的仆役都愣愣的瞧着他们,蓦的住了口。
      宇文昱见他神情有异,也停了下来,看看周围,满不在乎的说:“看什么,似尘以后就住在这里了,还不快去收拾一间别院出来!”
      “我只是暂住!”洛似尘忙纠正。
      “好啦,别唧唧歪歪的。”
      “你说谁唧唧歪歪?”
      “这里有别人么?”
      ……
      众人见二人再燃战火,纷纷摇头散去,都在心中叹气。
      唉,任谁碰到我们家王爷,都会将修养抛到九霄云外去……

      宇文昱特意命人将最好的别院怜花小筑收拾出来,拉着洛似尘去看。这怜花小筑的楼台亭阁皆是仿照苏州的风格,园中一池碧水,回廊两侧遍植郁郁葱葱的牡丹。此时绿茎上已娇怯含苞,不需多少时日,这园中便会嫣花尽放,国色天香。洛似尘乍一听院名便不喜欢,进到园里看到牡丹脸色愈发难看。宇文昱见他不满意,于是说:“你若不喜欢,再换别处好了。”
      洛似尘因寄人篱下,不愿被人嫌恶,况且只是暂住也无妨,便笑道:“这里很好,似尘谢过王爷。”
      宇文昱不满的说:“谢什么,似尘你若总是这般客气,就是不把本王当朋友了!”
      洛似尘口中称是,心下想,我们什么时候倒成了朋友了?
      皇家是非多,老皇帝眼看年事已高,各位皇子心怀鬼胎,纷纷私下结党,拉拢要臣,觊觎皇位,这九王爷也难免野心勃勃。此次这样亲近自己,居心何在,路人昭彰。
      听说老皇帝非常疼爱这个幺子,自己初入朝便与他搅在一起,定会招来其他皇子的嫌隙,且不说何时会引来杀身之祸,单是这附庸权贵就足以引人非议,自己一向自视清高,洁身自好,还是不要趟这池浑水的好。
      宇文昱只顾牵着洛似尘的手,兴高采烈的带他参观王府,哪里知道身边人一颗玻璃玲珑心早已转了七八个来回,上面罩上了个金盅子,刻意与他相隔了。
      晚膳之后,宇文昱又命人在院中摆酒,非拉着洛似尘赏月,众仆役又是一惊。
      平日里只爱骑马打猎的九王爷,竟然会附庸风雅的赏起月来了,真是天要下红雨了!
      今日既非中秋,也非十五,月亮只一弯细牙斜挂于苍穹。
      而这一弯钩月也令宇文昱十分满足了,他脱口而出赏月,也忘了算算日子,待到桌子摆出来了,才暗自庆幸。
      幸好不是初一!
      洛似尘不知底细,虽然心底纳闷,也只道是王府的习俗,只好跟着入乡随俗。半个时辰之后,渐渐瞧出怪异之处,通常赏月,席上大多吟诗作赋,操琴咏月,而整晚这宇文昱只顾一杯杯喝酒劝酒,倒是鲜有几眼去看那月亮的。
      被宇文昱强劝了几杯之后,洛似尘面带酡红,自觉不胜酒力,于是起身告退,不料一站起来,顿觉酒劲上头,身子一歪,险些摔倒。
      宇文昱敏捷的将他扶住,叫了一声:“小心!”
      但见怀中的人儿眼光迷离,两腮飞霞,美丽不可方物,顿时七魂丢了六魄,手中搂着忘记放开。
      洛似尘身子被宇文昱有力的手臂一揽,不觉又是一凛,十分醉意已退了七分。用力推开宇文昱,冷淡的施礼之后头也不回的走了,只留个呆子站在那里发愣。
      回到怜花小筑,洛似尘没有立刻就寝,在院中池边的石椅上坐下,只瞧着那一池碧水发愣,一只手紧紧捏住领口。
      水波涟漪,池中那一弯单薄的冷月承不住晚风轻柔的碰触,不安的改变着凄美的轮廓。妖冶的白断续着微妙的深浅,任凭流水演绎岁月留痕。

      那一年冬天,他七岁,一连十几天的冬雨将茅舍淋了个透心凉。娘站在柴门外,搂着他哭道:“丹儿……千万记住……永远莫要让人看到你的身体……那是灾祸啊……千万要记住……”
      娘反反复复的念着“灾祸啊……”,一面转身同雨雾中的男人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灾祸么……所以娘才会抛下他和别的男人走掉……
      连自己的亲人都避之不及的灾祸!
      既然要走,为什么还要回头?
      难道娘不知道,她每一次回头,他的心里都会迸出一点火花,以为娘会重新回来抱住他。
      一次一次,直到再也看不清楚前面的人是不是在回头,他的心也终于被冰冷的雨水浇透了,成了一片死寂。
      镇上一个好心的教书先生收养了他,两位老人没有子女,带他如己出。师傅教他学问,师母照顾他生活。
      镇上的孩子喊他没爹的野种,他从来也不生气。
      因为他们还不知道,自己身上有比那称呼更可鄙的东西。
      他写下的第一个字,就是将名字中的丹字改为了尘字。
      零落成尘碾作泥——这就是我卑微的命。
      师傅说:“尘儿,你太过悲观,要知道命是可以靠自己来改变的。”
      也许师傅只是想鼓励他,可他却愿意试一试。如今状元及第,前途无量,他的能力也只到此为止了。
      在那浓黑的雾霭中或许有光,或许没有,他看不透。他只是知道,此生他都必须战战兢兢的活着,将那无边寂寞自纷繁的尘世直带入灰暗的死地。

      “洛公子,夜里石阶太凉,留神伤了筋骨。”有人在身后恭敬的提醒。
      洛似尘回过头,见一鹅黄衣衫的侍女正笑意盈盈的站着,平常的五官,神色却很喜人。
      “你……”洛似尘不知该如何称呼。
      “奴婢叫弱水。”
      “弱水三千……这名字倒也风雅……”
      弱水抿嘴一笑,丝毫也不怕生:“奴婢这名字可是有来历的呢。”
      “哦?说说看?”洛似尘被吊起了兴趣。
      “奴婢初进府的那会儿,小王爷正好学了句诗,天天念叨着‘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见奴婢是新来的丫头,就忙不迭的给起了个名儿,叫水云,后来三王爷来府里做客,就住在这怜花小筑,嫌奴婢这名儿不好,给改成了弱水,小王爷也不在意,就这么叫下来了。”弱水口齿伶俐,一通说下来像嗑瓜子那么脆。
      水云……倒真像宇文昱那没什么沟壑的脑子起的名儿,虽然不俗,却远不如弱水雅致。想那位三王爷定是文采不凡吧……
      洛似尘想着,又问:“你在王府很久了?”
      “奴婢是十一岁时来的,那时小王爷也才十二岁,到现在也有五年了。”
      “年纪虽小,资格倒不小。”洛似尘半开玩笑。
      “说奴婢岁数小,洛公子也不见得比奴婢大多少呢。”弱水上前将洛似尘搀起来,笑道,“瞧奴婢只顾着说话儿,倒忘了状元郎还受着凉呢。”
      洛似尘向有洁癖,不愿人靠近,可对这小丫头却没有反感,只觉得可亲可近,便与她扯了些闲话,听着了不少宇文昱的幼年轶事。
      当晚在王府睡下,白天觐见天子时的紧张,再加上被宇文昱惊马的劳顿,虽然是换了床,却没有往日的失眠,很快便沉沉睡去。

      第二日清早,由弱水伺候着起身梳洗之后,洛似尘换上官服,准备去参早朝。刚一到花厅,就见宇文昱早已穿戴整齐,候在那里了,一见他便关切的问道:“似尘,昨晚睡得可好?”
      洛似尘微笑:“还好,多谢王爷挂念。”
      “似尘,你不要总是谢呀谢的,多见外!”宇文昱大声抗议。
      “礼而不达,明君上之礼也……”
      “什么达什么也?”宇文昱微微皱眉,不耐烦的挥挥手,“算了算了,不管是什么,似尘你若是总要谢我,就是看不起我!”
      “似尘怎敢……”
      “好啦,以后不许说谢这个字了!”宇文昱霸道的打断他,问道,“似尘,你如何去早朝?”
      洛似尘心想,若说骑马,该不会又是与他同骑一匹马吧?给群臣看见了,恐怕少不得飞短流长,因答道:“似尘乘车便好。”
      宇文昱立刻说:“刚巧我昨晚腿抽筋,现在还在酸痛,我们就一同乘车好了!”
      洛似尘忙说:“既然王爷身体不适,同车恐多有不便,似尘还是骑马的好。”
      宇文昱说:“想想坐车也闷得慌,本王还是骑马吧。”
      洛似尘见他如此,便问:“王爷一定要骑马?”
      “是啊。”
      “不再改了?”
      “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好,似尘刚刚想到自己不擅驾驭,还是乘车吧。”
      宇文昱话已说死,不能更改了,只好眼睁睁看着洛似尘坐进车里去,自己骑着心爱的宝马跟在后面。
      洛似尘坐在车中叹气,虽说没有一同乘车,可他这样跟在左右,也没什么两样了,真不知这位王爷为何执意缠着自己?
      进到宫中,群臣果然大哗,倒没多少人注意到状元与王爷结伴而行,只是全都在惊叹,从来没有参过早朝的九王爷今日竟然比谁来的都早!
      时辰未到,众人都在议事房候着,三五成群的聊天,洛似尘与其他大臣尚未熟识,只静静坐在角落里,身边宇文昱有一搭没一搭的找话题。忽闻门外执事的太监大声通报:“三王爷到!”
      群臣纷纷离座迎接,宇文昱一听更是率先迎了上去。洛似尘对这位三王爷宇文旻也早有耳闻。据说宇文旻与宇文昱虽相差十岁,却为同胞兄弟,二人的母亲正是已故的李皇后。而宇文旻文武兼通,心机甚深,与他的兄弟截然不同,是皇位最有力的竞争者。
      有太监给打起门帘,只见进来那人身材颀长,相貌英俊,同宇文昱倒真有几分相像,只是眉宇间透着一股肃杀之气,一双眼睛似鹰般锐利,薄唇上虽时刻含着笑意,却让人不寒而栗。
      他见到宇文昱,显然吃了一惊,随后欣然一笑:“九弟,你终于也关心起政事来了?”
      宇文昱挠挠头:“三哥别取笑我了,我只不过……”
      说到此,忽得住了口,顿了顿继续说:“我只不过闲暇无事,早起来逛逛。”
      宇文旻宠爱的看着弟弟,亲昵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还是九弟逍遥,这份自在真羡煞哥哥了。”
      虽见他笑着,可远处的洛似尘却敏锐的捕捉到他眼中瞬间划过的警惕,心中暗想,看来虽是同胞手足,这宇文旻却仍将宇文昱当作自己夺取皇位的劲敌,只不知在宇文昱眼中,是如何看待这位哥哥的?
      皇室中手足相残也不乏先例,却不知这对兄弟最终谁能为王谁又成寇……
      宇文昱与三哥聊得起劲,少有过来骚扰,洛似尘倒落得清静自在,可不时感到一束审视的目光在身上扫过,抬起头来,却找不到那目光的主人。
      有太监来传早朝,众臣忙起身整理朝服官帽,鱼贯而入,分列大殿两侧。在龙椅上坐着的,正是已年逾花甲的皇帝宇文政。
      竟然在殿下见到小儿子的身影,老皇帝先是惊讶不已,之后又不禁微微颔首,神情甚是欣慰。大臣们有本的上前参奏,无本的垂首站在一旁。没过多久,洛似尘就感到有人在扯他的袖子,侧首一看,只见宇文昱正向挤眉弄眼,一脸受苦受难的表情。
      “这老秃贼要念到什么时候啊?”宇文昱小声问。
      洛似尘不禁莞尔。
      正在念奏章的相国张大人已到耄耋之年,头发全都掉光了。因为老眼昏花,奏章上的字有巴掌大,写出来有一寸厚,再加上每念两个字就要喘三喘,一本折子竟被他念了半个时辰还没念完。
      连宝座上的皇上都快要睡着了吧……
      洛似尘向宇文昱轻轻摇了摇头,示意他耐心等着,宇文昱跺了跺脚,悄声道:“看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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