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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   序
      一进入京城地界,桑格的嘴巴立时张的老大,傻子似的盯着眼前的奇景。他自幼在草原长大,见惯了一望无际的碧草连天,从未想过,这世上的花竟也可以如草原上的草一般辽阔。目之所及,怒放的花朵自马蹄下直漫至天之尽头。微风轻言絮语的拂过千余株花冠,卷起一浪接一浪的风华绝代。
      如此绚烂的颜色,如此明媚的风姿,是为何人注下的因果?
      在队伍最前面的一匹黑色骏马上端坐着一人,气宇轩昂,英俊不凡,一双朗目久经磨砺,不怒自威。虽然身着异族的服饰,却是中原人的长相。剩下的六七人大多是异族面孔,身上华贵的装饰透出这队人马的非同一般,却如众星捧月般跟在那中原人的后面,可见此人毋庸置疑的尊贵地位。
      桑格催马上前,来到他身边,用本族的语言问道:“汗王,这是什么花?”
      虽说此时的宇文昱已让位于先汗王的子侄,可出于多年的习惯,桑格一下子还改不过称呼。
      宇文昱初见这无垠的花海,眼中便已闪现出激动的神色,听得桑格这一问,嘴角不禁逸出微笑,用同样的语言答道:“这花,叫牡丹。”
      牡丹二字,却是中原的语言,自宇文昱口中说出来,竟似凝聚着无尽的深情缱绻。
      “牡丹……”桑格很费力的咬着舌头重复了一遍。
      美丽的花,连名字都是美丽的。
      宇文昱向远方眺望了一下,忽然隐隐看见了什么,眼中倏的一亮。直奔过去,原来在这牡丹田中,竟然栽着一株海棠!
      他滚鞍下马,走到树下,展开双臂,像拥抱情人般的环住挺拔的树身。风过尔,绯白的花瓣潇潇而落,似沁着血的眼泪。
      宇文昱深深的呼吸着这醉人的馨香,久久不能自拔。
      众随从不明就里,只好在远处看着。桑格不解的问旁人:“我看牡丹比这树要华美百倍,怎的汗王却好像更喜欢这株树?”
      宇文昱闻言开怀大笑,重新上马,双腿一夹□□的骏马,这日行千里的神驹立刻箭一般飞奔而出,眨眼间已将众人甩出三四十丈。
      风声猎猎,掩不住那剧烈的心跳声。马蹄叠踏,自摇曳生姿的群花中腾跃起舞。
      姹紫嫣红自眼前飞掠般的后退,直退入那往昔的岁月中去。
      似尘,你栽下这株海棠,是为迎接我今日的归来么?
      他按住怀中厚厚的一叠书信,那薄纸上的墨字早已模糊,却依然烫痛心扉。
      年复一年,有谁知道他是如何捻着这一页页信纸,千百遍的摩挲着每一个字的笔画,想象着写信人的一颦一笑?
      孤灯寒盏,未饮自醉。
      白驹过隙,过去的一切却历久弥新,似就发生在昨日一般。
      从来不需要想起,只因从来也未曾忘记。
      早已明白忘不掉,也早已放弃了挣扎,若这就是命,我甘愿等到天荒地老。
      只为那无悔的誓言!

      第一章
      崇德三十二年,暮春时节,京城里桃花已谢,海棠正盛,无边的新绿更衬着状元的红袍分外妖娆。三教九流的百姓纷纷放下手中的活计,涌上街头,渴望一睹今年新科状元的风采。
      等待的间隙,人们咬着耳朵,相互传告着一件奇闻——今年的新科状元,竟然是个年仅十八岁的少年!
      “来了来了!”
      远远听见鸣锣开道,人群骚动起来,伸脖垫脚的张望着。不一会儿,状元游街的队伍缓缓出现在街的那一头。打头两人一人手里提着一面金锣,每走三步就用手中的红槌敲一下,口中还喊着什么。紧接着,是高举“回避”、“肃静”牌的官差,手中的木牌,刚好挡住了后面骑马的状元。
      人们为了能够看得更清楚些,不断往前面挤。这时,忽听后面有人十分霸道的嚷道:“让开让开,九王爷回府了!”
      最外层的人还未来得及躲开,已被劈头盖脸的抽了几鞭子,顿时哭爹喊娘,乱作一团,将路口堵了个水泄不通。游街的队伍转眼已到近前,打头的官差见此情景大声呵斥道:“还不快让开,谁敢阻拦状元游街,先抓到衙门打一顿板子再说!”
      话音未落,只听一人朗声说道:“本王倒要看看,是谁要打本王板子?”
      人群被十几个王府的家丁连推带搡的给分出一条路,宇文昱催马到那官差面前,扫了一眼,说道:“就是你要打本王?”
      官差一见,早已吓得面无人色,丢了手中的锣就跪下不住磕头:
      “九王爷饶命啊,小人若知道是九王爷尊驾,借小人一个胆子也不敢冲撞王爷啊!”
      宇文昱冷笑:“不知道?我堂堂一个王爷,受你一个小小官差的侮辱,一句不知道就罢了?”
      “王爷饶命!王爷饶命!王爷饶命……”官差磕头如捣蒜。
      “来人,给我拖到一旁去先打一百再说!”宇文昱丝毫不为所动,向家丁吩咐道。
      家丁蜂拥而上,将那人按到就要打,忽然,只听一个声音温和却不失坚强的喊道:
      “住手!”
      声之所及,一匹披红戴花的白马自队伍的中间出来,迎上宇文昱的高头大马。马上之人一身殷红,正是新科状元洛似尘。
      宇文昱将来人上下打量了几回,只见洛似尘身子纤细孱弱,面上的肌肤清透的似能挤出水来,一双翦水似的眼睛澄澈凝静。宇文昱看着他,不知为何,竟想起去年同三哥游西湖时,曾掬在手中的那一汪秋水来。
      “下官洛似尘,见过九王爷。”洛似尘坐于马上,一丝不苟的行了礼。
      “你就是今年的新科状元?”宇文昱收回目光,轻蔑的问。
      他自幼喜好骑射,敬佩战场上的武将,根本看不起这些只会写写文章,念两句古书的文臣,更何况眼前的这位状元,还有一张堪比女人的清丽容颜!
      “承蒙皇恩浩荡,正是下官。”洛似尘抱了抱拳。
      宇文昱半带讽刺的说:“你拦住本王,有何赐教?”
      “赐教不敢,反是似尘有一事不明,想向王爷请教。”洛似尘答得不卑不亢。
      “好啊,你问。”宇文昱两臂抱胸,想看看对方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请问王爷,依照我朝律法,无故阻拦状元游街,当判何罪?”
      “按律应重责一百,入狱两月。”
      “律法中可规定了什么人可例外么?”
      “这倒没有听说。”
      “既是如此,这位官差当是依律行事,王爷为何要降罪于他?”
      宇文昱挑了挑眉,似觉有趣,眼珠转转说道:“我罚他,并非因他执法不当,只他对本王出言不逊,这以下犯上的罪名状元大人可知当如何判罚?”
      洛似尘愣了愣,没想到一个堂堂王爷竟会如此胡搅蛮缠,便说:“若王爷果真恪守律法,也应下马受罚才是。”
      “凭你也想罚我?”宇文昱略有些惊讶。
      洛似尘正色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任谁都罚得。”
      “好、好!你既要我下马,我倒要看看你能在上面呆到几时!”
      宇文昱点点头,忽然扬起手中的马鞭,朝洛似尘骑的白马狠狠一抽,那马猛一吃痛,嘶叫一声,疯了般的扬蹄冲了出去。
      洛似尘自幼在江南水乡长大,并不善骑马,此时马惊狂奔,根本不知如何驯住这发疯的畜牲,只死死抓住马鬃,身体俯在马背上。
      疾风自耳边狂啸而过,洛似尘只觉头晕耳鸣,剧烈的颠簸似要将他全身的骨架拆散掉,腹中一阵翻江倒海般的恶心。
      不知这马要跑到何时,力气已渐渐耗尽,他强迫自己不要松手,可身子还是慢慢向一侧滑去。
      若是摔下去,怕是会跌的筋骨尽断,一命呜呼吧……
      想不到十年寒窗苦,今日方得以回报,却要丧命于马蹄之下。
      胸前的肌肤似火灼般炙热起来,洛似尘惨然一笑,心中暗暗自嘲。
      也好,这个身体自己早已厌恶了十八年,就此去了,或许是另一种解脱……
      眼看白马上的这一朵柔弱的红花就要凋零下去,一条乌黑的马鞭自右后倏的窜出,像一条灵活的蛇,缠住洛似尘的腰。
      只见那鞭子用力一带,洛似尘惊呼了一声,双手松脱了缰绳,整个人跌入策马赶到的宇文昱怀中。
      洛似尘惊魂未定,蓦然发现自己竟与某人如此无间的接触,身子立时僵了僵,一种恐惧涌上心头。
      “放开我!放开我!别靠近我!”他厉声喊着,双手乱抓,妄图挣脱宇文昱的掌控,全然忘记此时两个人正在飞驰的马背上。
      宇文昱一面要握住缰绳,一面还要腾出一手来压制怀中奋力挣扎的人,弄得手忙脚乱,脸上已给抓了两道红痕,一股怒气直冲脑门。
      这状元的圣贤书是怎么念的,他对救命恩人就是这个态度?
      一个男人怎的这样扭扭捏捏,就好像本王要将他如何了似的!
      一念之下,不禁起了小孩儿心性,一低头便压住了那不断怒骂的小嘴。
      真软!
      不但软而且香甜可口……
      本来只想恶作剧一番,不想宇文昱一下子被口中的香甜迷住了,情不自禁的深吻下去。虽说他今年不过十七岁,却已是京城有名的翩翩浊世贵公子,平日里走马兰台,倚红偎绿,历遍美色,却从未尝过如此美味的唇瓣。
      一阵放肆的亲吻之后,宇文昱恋恋不舍的抬起头,惊讶的发现怀中的人不知何时已连气带吓,昏了过去。他忙勒住缰绳,翻身下马,将洛似尘轻轻放下,让他倚在一株海棠树旁。举目四望,原来马儿信步跑到了郊外。头顶的海棠花团锦簇,似红白的云霞,和风拂面,花雨潇潇。
      宇文昱伸手将落于洛似尘脸颊上的一片花瓣捻起,心中忽然一动。
      这个绝色的新科状元,该不会是个女人改扮的吧?
      想到此,他邪邪的笑了起来,伸手便向洛似尘的胸上摸去。谁知狼爪刚刚沾到状元红袍的边,洛似尘忽然蓦的睁开眼睛,直瞪着他。
      宇文昱讪讪的缩回手,心虚的解释:“我见你昏了,想帮你解开衣领透透气。”
      洛似尘寒着脸,冷笑道:“那么王爷刚刚在马上的非礼之举一定也是为似尘着想了?”
      “洛大人了解就好,也不枉本王一片苦心……”宇文昱就坡下驴。
      洛似尘没见过有人的脸皮能厚到如此程度,气到极致不禁失笑。
      这一笑似春花摇曳,宇文昱竟看的呆了,呐呐的说不出话来。洛似尘见他的痴态,面色变了变,神情又冷下来。他站起身掸落身上的花瓣,不承想一阵风来,花雨又落。白花、红衣、丽人,忒的诗情画意。可洛似尘的眼中却闪过一丝厌恶,倒像与花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一甩衣袖,头也不回的往内城走去。
      宇文昱忙牵马赶上,赔笑道:“似尘,这里离内城尚远,用走的恐怕要傍晚才能入城,你若是要回府,本王倒可送你一程。”
      似尘?叫得倒亲热……
      洛似尘停下脚步,看着身边的少年。
      肤色微深的俊脸,青涩的下颌,眉宇间透着些许孩子气。一双朗目中黑白分明,喜怒哀乐尽收眼底。
      洛似尘见他神态诚恳,方才的恶劣印象缓解了不少,口中仍说:“承蒙王爷抬爱,只是似尘官位卑微,不敢劳烦王爷费心。”
      “不费心!不费心!不费心!”
      宇文昱连说了几遍,见洛似尘只顾自己走着,仍不理睬,心下想了想,恍然大悟道:“你可是怕本王再行轻薄之意?”
      洛似尘答道:“似尘不敢猜度王爷,只是似尘若与王爷同乘一马,恐不明就里之人搬弄是非,有损王爷清誉。”
      “不要紧,叫他们说去,我才不怕!”宇文昱豪爽的说。
      洛似尘气得狠狠瞪了他一眼,看来跟这个草包王爷只能有话直说,否则他永远也不明白对方的意思,于是不客气地说:“你不怕,我怕!”
      宇文昱虽然不明白洛似尘为何要在乎别人如何看法,可也不想他为难,因而说:“那你就独自骑马回去好了。”
      洛似尘闻言愣了愣,看向宇文昱:“那王爷你……”
      宇文昱摆摆手:“我身强力壮,走回去也无妨。”
      “这……”洛似尘还要推却。
      宇文昱已将缰绳交与他手中,神色歉然:“不必多说了,若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落到这郊外来。”
      洛似尘无奈之下被宇文昱扶上马,走了几步,回头说道:“王爷,似尘不善御马,还请王爷助一臂之力。”
      宇文昱咧开嘴,孩子般的笑着追了上去,利落的翻身上马,自洛似尘身后控住缰绳,口中吆喝一声,那宝马四蹄腾空,撒着欢儿似的踏春而去,只留一串清脆的马蹄声自那杨柳堆烟处轻轻扬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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