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凡的圣母》雙三

3、黑色猎豹．黑格尔

　　海恩在午饭时告诉我，他发现黑格尔的时候，黑格尔正被城市里的居民围殴，原因是黑格尔有一双“异种的眼睛”。
　　那是双金黄的眼睛，中央是直竖的黑色瞳孔，和猎豹没有区别。
　　黑格尔也的确是异种，他有豹子的奔跑速度，亦有豹子的警觉与机敏。
　　可能是海恩的帮忙，也可能是基于异种之间的亲切感，反正黑格尔被带回来了，其时黑格尔二十岁，苏珊十八岁，海恩十六岁。
　　“都是南域那些异种做的好事！”苏珊手上的餐具狠狠敲向碟子，发出刺耳的撞击声。“要不是他们到处袭击人类，人类也不会仇恨异种！”
　　苏珊的话是对的，南域近几年开始派出异种潜入北地，伺机破坏社会秩序，屠杀人类。由于异种的破坏力惊人，北地死伤惨重，社会开始出现反异种情绪。
　　听说类似的情况曾于五百多年前出现，当时出现一种叫“恐怖袭击”的东西，令地球过半数地区出现不理性的仇视印巴人情绪。
　　人总是喜欢替自己制造恐惧。
　　我轻轻叹息了一声，“你们出门在外，记得要小心点。”
　　因为南域的举动，北地不得不派出同样是异种的海恩和苏珊协助平乱。虽然他们年纪尚幼，不会负责太重要的任务，但身为异种在现在这个气氛下走动，仍然不甚安全。
　　“我们知道了。”海恩点头答应，苏珊则是轻哼了声，似乎觉得我这是不信任她。我闻声笑笑，海恩却瞪了苏珊一眼，她不情不愿地虚应一声“知道了”。
　　吃完饭，我让机械人收拾了盘子便回研究所去。海恩和苏珊的国家思想检测两年前及格了，获准离开玻璃房，住到维持和平人员的宿舍去，而我则与他们同住，兼负监视与照顾的人员，亦即……仍然是褓姆。
　　当时海恩对这安排表示欢迎，苏珊则强烈反对，但她在海恩的坚持下终究妥协了。
　　研究所里，大家都在忙着黑格尔的事。
　　抽血、验尿、视力检测、智力检测……结果，黑格尔的其他测试全部合格，除了国家思想检测。
　　“这样的忠诚度……不可能派他去执行任务，叛变的可能性太大了。”
　　“那就把他放回去吧。”
　　谁知道黑格尔不肯走，海恩也坚持要黑格尔留下。我问原因，海恩难得敛去了微笑，肃容叹息道：“黑格尔的眼睛太特别了，到了外面就是连异种也不敢跟他在一起，他除了留在研究所，没其他办法。”
　　抗争了很久，因为他的灵活与速度可以在训练时提供协助，黑格尔获准留在研究所，条件是不能擅自外出，且全天都需要有监察者在旁。
　　于是，我这褓姆又多了一个待照顾的孩子。
　　不知是否在外面很少与人交流，黑格尔不爱说话，能用动作表达的绝不开口，再加上他经常穿得一身黑，以及略带沧桑的眼神，真不是一个酷字了得。
　　苏珊很不待见黑格尔，可能是见不得有人比她更不理人。她曾经放火想烧他，但黑格尔竟然原地消失，下一秒便掐住了她纤细的脖子，把她整个人举到半空，吓得苏珊当场青了脸，以后见了黑格尔都不敢再有小动作。
　　不过相处久了，我发现黑格尔其实很可爱，或者用比较古老的形容词，是很别扭很闷骚。
　　例如海恩吃饭时挑食，偷偷地想让苏珊把青椒烧成灰烬，我发现后逼他把青椒吃下去，并在他吃完后随口夸了句“海恩真是个乖孩子”，然后黑格尔就把正在吃的牛肉放下，改为吃青椒，吃完后定定地看着我。
　　见他如此表情，我这个专业级的褓姆立刻也夸一句“黑格尔也把青椒吃光了，真棒”，黑格尔沉默了下，板着脸重新捡回那块被抛弃的牛肉吃起来。
　　虽然他看似对那句夸赞没反应，但我却看到他的耳壳红了。
　　又例如有一次我吃巧克力时见他在旁边，便顺口问他要不要吃一块，他盯着我数秒没反应，我便递给他一块。他慢条斯理地花了十五分钟吃完，第二天交给我一盒一模一样的巧克力，然后拿他金黄色的豹眼看着我不说话。
　　“谢谢。”我本来收了东西就想走了，但他没让路，我想了很久，不甚确定地问：
　　“黑格尔，你……要吃吗？”
　　他沉默了整整三分钟，在我耐心耗尽之时，几不可察地点点头，耳壳却是通红。
　　我和他分着吃了那盒巧克力。
　　翌日，他默默地把一包薯片塞到我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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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界社会对异种的仇恨愈来愈严重，经常可以听到异种被合围击杀，或在被攻击时反把整个城市摧毁的新闻。
　　仇恨的情绪同样在异种之间漫延，听说已经有异种聚合起来，开展对人类社会的报复。
　　随着局势愈来愈严峻，连国家思想检测差一点才及格的黑格尔也被派往执行任务，他的搭档是苏珊和海恩，一则他们有一定默契，二则海恩和苏珊对他的攻击模式有认识，要反过来控制他不算太困难。
　　尽管成为了搭档，苏珊始终不喜欢黑格尔，像现在我又听到大门处传来苏珊充满愤怒的声音：
　　“他肯定会背叛的，肯定会！”
　　“苏珊，别胡说！”
　　“我哪有胡说，他没攻击那些异种，还阻止我们攻击！这还不是背叛吗？说不定他是那群异种的间谍，是……”
　　见苏珊愈说愈难听，我忍不住走过去。苏珊仍是满脸怒意，海恩则神色尴尬地站着，黑格尔一贯面无表情。
　　“先吃饭吧。”我没说别的，只是让他们坐到饭桌去，我到厨房端菜。
　　虽然已经发明了饱食剂，但人类还是坚持一天吃三顿，我觉得这不止是习惯问题，还是因为饭桌有凝聚群体的作用。
　　可惜苏珊没能体谅我的苦心，吃了两口扔下餐具就跑，临走前还不忘对黑格尔冷哼一声。
　　“我去劝劝她。”海恩说罢也离席了，饭桌上只剩下我和黑格尔两个。
　　黑格尔一向是不说话的，我也不会自讨没趣，便安安静静地吃着，只是有时候会顺手给黑格尔夹几个菜。
　　“你觉得我会背叛吗？”我正把夹菜的手收回来，耳边忽然响起这么一句。我讶异地抬头，想确定自己是否出现了幻觉，黑格尔却抿了抿唇，很认真地再问：“你觉得我会背叛吗？”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想起他不及格的思想检测，又望了望他的表情，不怎肯定地道。“呃……不会吧？”
　　我觉得这个回答不是很妥当，但直到吃完饭，我都没想到该怎么回答。黑格尔此时已经回房了，我烦恼地搔着头发，眼睛看到旁边放着的零食，便抓了一包跑到黑格尔的房间去。
　　我才敲了一下，门便悄无声息地打开了，黑格尔金黄色的眼眸静静地凝视着我，我在这眼神下差点就想转回去了，但想起他刚才特意问了两遍的话，我勉强止住自己的脚步，硬着头皮把抓来的巧克力饼干递到他面前。
　　他深沉却锋利的眼神移到巧克力饼干上，看了好一会都没动作，也没说话，我顿时觉得自己鲁莽了，立刻就想退出去，但手里的饼干此时却传来一阵拉力。
　　我回过头去，见到提黑格尔抓着饼干的另一边，便马上放手。他优雅地把饼干的包装撕开，吃了一块，然后抬头定定地看着我。
　　我想起他以往的习惯，便依样葫芦坐过去，在递到眼前的盒子上拿了一块饼干吃起来。
　　直到那盒饼干吃完，我们都没说话，往后也没再提起这个话题。
　　我只知道，直到后来的后来，黑格尔依旧会坐在我身边，跟我分享同一包零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