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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魂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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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楚身在气泡中,听不到外面的声响,但是看着那些魂魄扭曲的脸以及痛苦的表情,它们的哀哭声似乎就萦绕在她的耳边,挥散不去。
这也许就是一个万人坑,豪情万丈的将军一声令下,血洗城池。兵败被俘的士兵与无辜的老百姓被杀死丢进万人坑,血流成河,但是魂魄死后离开□□,投胎重生或是入地府偿罪,自有去处,又怎么会有这么多的魂魄被困在这里?
又或许这是凡间用来祭祀的屠人坑不成?自古便有人间君主,为了死后也能称王,便在死前令万人殉葬,以充作阴兵。若是这样,魂魄被咒术困住的几率便更大一些,周遭也一定会有设下禁锢的结印。但是阿楚在魂坑边上搜寻了好久,也没有看到什么用来禁锢这些魂魄的结印。
再看这些魂魄,仿佛都是不完整的,有的缺失了魂,有的缺少魄,正应了那个词的形容,失魂落魄。没有意识,没有力量,不能逃,也不能再死一次,只能在这深渊之中苟延残喘,可怜又可怕。
阿楚看得心惊,冬巴却对眼前的场景视而不见,安静地卧在她身旁,不时地抬头看看她,好像在确认她是否安全。
气泡继续前行,缓缓地从魂坑上方飘过去。可是越向前走,阿楚的心就越难受,耳畔的哭叫声也越来越响,她的耳朵都有些痛了,她不得不抬手捂住双耳,但即便这样,情况也没有更好一些,正相反,那越来越响的哀哭简直要钻进她脑子里去。
冬巴却丝毫没有受到影响,但是见阿楚捂住耳朵皱起眉头的样子,它便有些紧张地站了起来,爬上阿楚膝头,一双黑亮亮的眼睛关切地看着她。
此时气泡已经到了魂坑中心的正上方,阿楚耳中充斥着悲惨凄厉的鬼魂哀哭,已经受不住地弯下腰,有些晕头转向的。冬巴舔了舔她的脸颊,她勉强睁开眼睛,两眼有些无神,茫然地看了半天才看清面前的冬巴,抬手指着前面对它说:“走!”
冬巴明白这个字的意思,催动气泡加速向前去,但是没行几步路,站立在气泡中的冬巴竟突然一个趔趄,栽倒在气泡里。
冬巴栽倒的瞬间,气泡突然震动起来,仿佛有人在外面不住地拍打一般,冬巴从地上一滚,便立刻又站起身,亮出雪白的獠牙,向着下面低吼。
阿楚本就被耳朵里的声音吵得几乎昏了头,气泡的震动更是让她连站都站不起来,她努力了半天,才终于扶着气泡圆弧形的气泡壁晃晃悠悠地半跪起来。
“冬巴!快走!”这地方的感觉实在太诡异,不管怎么说,都要先离开这里再说。
冬巴听得她命令,暂且收起利齿,凝神操控气泡,气泡晃了晃,竟然没移动半分。再看她们脚下,不知何时已经被缠住了。
若从外面看过去,便能看得清明。
魂坑之中伸出一根细长的绳索一样的东西,一圈一圈地将气泡圈了起来,仔细看的话,便能发现,那其实不是什么绳索,而是一只变了形状的手臂。
这条怪异的手臂的一端是只细长干瘦的手,皮包着骨头,关节像竹节一般,更为可怖的是,这只手有六指,每一根手指上都生出长而尖的钩爪,此时正死死地抠住气泡。幸好气泡并不像看上去那般脆弱,那只手只是在上面抓出了几道浅浅的刮痕,而且那刮痕也很快就消失了。
但这只怪手并不放弃,一遍一遍地抓着气泡。
一人一兽进退两难,阿楚想到此时仍不知去向的师父,心中更是焦急。师父会不会也遇到了这个魂坑?若他没有遇到魂坑,现在又在这黑黢黢的水底的哪个角落?
冬巴突然低声呜叫,全身的毛都炸起来,俨然一个白色毛球,口中的一对犬齿更是因为灵力暴涨而露出口唇之外,雪白尖利。阿楚心知它必定是在与外面那只怪手抵抗,只是不知它能抵挡多长时间呢?
却在这时,魂坑之中竟然又刺出第二根怪异的手臂,笔直地向气泡底部刺过来。阿楚一把推开冬巴,同时自己飞快地向后一仰身,这才险险躲过那只矛头一般凶险的手臂。
也许是它的速度与力道太快太猛,冬巴的气泡被刺破了一个洞,但冬巴也不是吃素的,即刻对气泡开始修补,这只来不及缩回的怪手便被卡在它自己制造出的洞口处,且被越卡越紧。
阿楚在上面时,从小十八手里借了一把短短的匕首,此时她赶紧将这把匕首拿了出来,虽然匕首短小,刚才在岸上的时候,阿楚还不怎么看得上眼,但毕竟这是她身边唯一可以防身的武器了。不过石榴一族有不少好东西,再加上它们本就是驱鬼的灵木,想必这柄匕首再差也不会差到哪儿去。
她念动咒术,咬破自己的指尖,用自己的血在匕首的刀刃上写下咒文,咒文落成,咒术诵读也同时完成,阿楚张开五指,匕首便被祭起,她见咒成,即刻收手,化一掌之势为两指剑势,低声喝令一声:“去!”
这柄匕首的刀柄就是石榴木,桃木辟邪石榴木驱鬼,再加上阿楚的加持,对付起这只怪手竟然像切菜根一般干净利落。阿楚手起刀落,那只被卡住的怪手立刻被斩落,掉在气泡中仍兀自挣扎扭动,阿楚再一转势,匕首当头落下,将它从掌心处剖开一个洞,因是魂魄,不见一滴血喷溅,反而碎裂消散成无数细微的粉末,消失了。
被削掉手掌的怪异手臂猛烈挣扎起来,气泡也被它连带着摇晃,阿楚跪坐在地上,一手撑着地,一手仍维持着二指剑势,操纵着匕首,由上之下,将那只手臂再一次狠狠地刺穿。
那手臂露出在气泡中的部分已完全消失,余下的一截细长的枝干自气泡底部脱落,落回深不可测的魂坑,趁着气泡底部的口还未合起,阿楚操纵着匕首从那个口子处穿出去,直指绳索一般缠绕在气泡外面的另外一只怪手。
气泡外面是冰冷的潭水,阻力极大,阿楚反复诵念咒文以作加持,令匕首的速度更快一些。如果是在地面之上,她还不必担心加持,但是此时是在慕龙潭底下,在水中,匕首上她用血写下的咒文受不了水的长时间浸泡,很快便会被冲洗掉,所以她必须赶在加持被破坏掉之前隔断那只手臂,这样他们才能有逃脱的机会。
她口中诵念咒文的速度越来越快,水中的匕首刀刃上的红色咒文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晕染,好在匕首的速度不减,仿佛一尾矫捷的游鱼,刀柄上带起一串水泡。
阿楚拍拍冬巴,将它的注意力转到自己身上,冬巴知道她要下指令,目光紧盯着她。
匕首锋利得很,即便在水中也一样,只一下,便隔断了气泡与魂坑相连的那条“绳索”。就在匕首断臂的这一刻,阿楚喝令冬巴:“走!”
气泡立刻飞起,在水中划出一道圆弧线,离开了魂坑。
阿楚仍在操纵匕首,终于在又一次斩断一根追上来的怪异手臂之后,匕首上的最后一滴血也消散掉了,没有了咒文的依附,阿楚失去了对匕首的控制,匕首终于沉沉地下落,落入了那片深不见底的魂坑,落进了那悲惨凄厉的嚎哭声之中。
载着阿楚与冬巴的气泡成功地逃出了魂坑。
而逃脱的阿楚没有注意到,那些被慕龙潭的水从匕首上冲刷消散掉的血,本应该已经无迹可寻,却竟然慢慢地慢慢地在这幽深黑暗的水中显现出来,由散发出淡淡红光的细小的微粒凝聚成一颗眼珠大小的血滴,像那柄匕首一样,向着魂坑坠落下去。
无数怪手簇拥着这滴血,却不敢碰触,像是敬畏,又像是惧怕,它们像是卑微的奴仆在迎接君王,直至血滴落进魂坑。
滴答。
血滴落在一只残缺不全,只剩下半张脸的魂魄上,那原本惨白的魂魄瞬时被染成血红。而刹那间,那滴血的颜色仿佛星火燎原,将魂坑里所有的魂魄都染成了血一样的红色。这些魂魄仿佛得到了新的生命,开始躁动,久不动的腐朽的四肢都慢慢地开始蠕动,那些缺了眼睛缺了耳朵抑或少了半片下巴的脸上,露出一个又一个丑陋而诡异的笑脸。
它们蠢蠢欲动,那柄掉落在其中的匕首随着它们的蠕动而被埋进魂坑的更深处,或者,与其说是埋,倒不如说是像呗一个看不出形貌的巨大的怪物吞进了肚子中。
而那些凄惨的哀哀哭叫声却早已不知在何时戛然而止了。
远远望去,这个躁动的魂坑就像一片修罗炼狱,恐怖异常。
阿楚完全不知道这些,此时的她正在为耳中的那些噪音突然消失而感到如释重负,气泡带着她和冬巴一路向前,奔向她心心念念的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