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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风波恶 ...

  •   第八章风波恶
      骤雨初歇,宣华苑湖面上新荷绽放,水面清圆,亭亭袅袅,环环与裴娘携手来到湖边赏荷,安大娘随身服侍着,雨后苔径溜滑,三人躲进水榭临风闻香。忽然沙鸥纷纷惊起,往四处飞散,只见湖心两叶扁舟,朝藕花深处荡来。原来是阿舜同徐贤妃宫中的玉箫,两个小宫女划着船儿采莲花。玉箫先看中一支含苞待放的花蕾,待要采时,阿舜偏生也看上了,兰桨轻轻一撑玉箫的小舟,小舟退后三四尺,玉箫稳了稳船身,阿舜伺机采了就逃。玉箫不服,怒道:“使诈。”阿舜回头盈盈笑道:“你来追呀,追到就给你。”二人追逃之间,水花飞溅,到得岸上,两人罗衣尽湿,几乎成了落汤鸡。
      玉箫撅嘴道:“纵抢了好花去,你们延昌殿也插不了几天了。”
      阿舜憨憨问道:“这怎么说呢?”
      “我同你说了,你可别告诉别人去。” 玉箫故作神秘,道:“我听陛下跟贤妃娘娘说话,说要蜀岐联姻,把公主嫁给岐王之子。”
      阿舜转念一想,笑道:“你可糊涂,陛下又没说是哪个公主,怎见得是我们延昌殿。”
      玉箫撇一撇嘴:“你再想想,可不是适龄的公主就只有德霈,德安,德安公主的母亲张婕妤还健在,必不舍得女儿远嫁的,况且德安还比德霈小几个月。”
      阿舜瞠目结舌,无话可说了。
      这时水榭里走出一个人来,疾步到玉箫面前,劈头盖脸给了她一巴掌,“放肆,你这个多嘴的小丫头,连公主娘娘都敢编派。”安大娘气吼吼地喊道。
      玉箫呜呜哭了,犟嘴道:“我便说错了,大娘也犯不上打我,贤妃娘娘身边的女史姐姐都没有打过我一下。”
      裴娘趋步上前,推一推玉箫,嘱她:“快走快走。”
      玉箫一边试泪,一溜烟走了个无影无踪。
      裴娘抬眼朝环环瞧去,只见环环面色苍白,呆立不语。
      安大娘搀扶着她,不以为然道:“这种没边没影儿的话,也能当真。”
      环环蹙了蹙眉,渐渐表情恢复常态,道:“咱们去玉辰殿一趟。”
      玉辰殿是徐贤妃的寝宫,富丽典雅,是蜀宫中几个大去处之一。徐贤妃代理中宫掌管后宫颇为劳苦,玉辰殿中执事的人员川流不息,午后稍稍空闲了下来,正同着妹妹徐淑妃花蕊赶围棋赌钱取乐。徐贤妃纠缠一子一城得失,地盘却被小徐妃占尽,徐贤妃虽则被杀得大败,瘾却不小,兀自拉着妹子一盘盘下。小徐妃嗔道:“败军之将,还敢言勇。回头练个十年八年再同我下。”
      环环冲进内殿,在徐贤妃面前伏倒在地,朗声说:“环环不愿远嫁。”
      徐贤妃面如常色,微微笑道:“蜀岐战局,自有朝廷大臣处理,是和是战尚未议定,公主何须过虑呢。”
      环环抬头,力辩道:“自古以来‘公主琵琶幽怨多’,环环怎能不怕,此时不言,恐怕旨意一道再无回旋。”
      小徐妃在一旁听着,恼怒道:“我大蜀国兵强马壮,何须靠公主和亲,天家女儿尚不能保全,威严何在?朝廷养这许多军队作甚,莫若一刀一枪与岐兵拼了。”
      环环闻听,泪珠淌下来,黯然道:“但能与姊妹兄弟奏乐弹琴,承欢于阿爹膝下,平生夙愿已了。”
      小徐妃大是惆怅,朝贤妃道:“姐姐如何忘了,当日我刺史府也有十几个姐妹兄弟,十一娘嫁往洛阳,如今音信全无,十五娘远嫁广陵,听说已被夫家折磨至死。”
      徐贤妃叹息一声:“本宫亦是不赞成这桩亲事的,只是朝臣都道两国联姻大妙,官家也不得不考虑。官家再与我商议此事,我定当竭力打消这念头,尽人事听天命罢了。”
      得到这样的承诺,环环还是比较满意的,在后宫所有人中,徐贤妃无疑是对皇帝最有影响力的一个。

      太师王宗佶眯起右眼,将雕弓拉至满月,箭嗖得飞射出去,直中靶心。他从少年时起戎马倥偬,无一日离弓箭刀马,闲居这些日来,惟恐手生了,倒是日日勤加操练。
      “大人,朝廷要议和了。” 御史中丞郑骞身形肥胖,一路疾趋弄得满头是汗。
      “已经庭议过了?” 王宗佶忿忿然把宝弓抛掷。自升任太师他便称疾不出,皇帝派遂王宗懿宣慰,赏赐甚厚,却并不提早日上朝理政的话,这于他的感情亦是打击。
      “庭议的结论是与岐王议和联姻比较有利,然而陛下还没有最后决定。” 郑骞一手揩着汗。
      王宗佶气恼非常,挥手一掌,生生拍断身旁碗口粗的杨柳枝:“陛下好生糊涂,前方打了胜仗不乘胜追击,夺营掠阵,倒与岐王李茂贞这个反复小人作亲家,待他恢复实力,后患无穷啊。”
      王宗佶吩咐左右备纸笔,与郑骞商量了一回奏章的写法,约了明日早朝各自出奏本,反对和议。
      次日清晨,王宗佶一丝不苟地穿戴上金冠紫罗袍,腰系玉带,自己端详了一下,觉得无懈可击,早早骑马来到狮子门,等待狮子门城楼上鼓声响起来,便与群臣列队进宫城。他功勋卓著在朝臣中声望甚高,数日称疾未朝,自有许多人上来致礼,来不及一一作答,均报以矜持的微笑。
      百官依次进入崇政殿,皇帝的御辇已经驾临了。这一日事务相当烦琐,嘉陵江已是丰水期水患极大,西南夷人又拒不纳税粮,诸如此类,王宗佶本在等待时机,见皇帝已经微露倦色,心道顾不了这许多,上了奏本再说。他与郑骞交换了一下目光,踏出朝班,大声道:“臣有本要奏。” 郑骞亦踏出朝班,道:“臣有本要奏。”
      皇帝示意唐内宰将两本奏章取来,略略一看,道:“留中。”这一向是有先例的,疑难之事朝堂上暂不讨论此奏本,皇帝会宣至御书房细谈。
      皇帝再处理了几起事例,由唐内宰宣布“退朝,留枢密使唐道袭御书房伴驾。”
      王宗佶顿时脸色青中泛白,未曾想到这一阴招,这表明皇帝对他非但不信任,并且对他有所戒备。回府后僚属莫衷一是,亦有主张附和皇帝的,还有劝他安享富贵的,王宗佶气闷之下急火攻心,竟然真的病倒了。
      这一场病势来得汹汹,将养了好几日方才转安。遂王宗懿知他心怀郁垒,隔几日便来陪他解闷。这一日宗佶用过药卧榻无事,正自昏昏沉沉,忽闻清清朗朗一阵笛声,宛如秋水长天,一碧千里,又似水穷云起,轻逸飘渺。一曲已矣,宗懿笑吟吟托着绿玉笛步入内室。
      “大哥,这一曲《菊花心》滋味如何?” 宗懿稍稍侧着脸,两眼都是期待的目光。
      “仿佛很受用,气息爽快了许多。” 宗佶露出笑容。
      “大哥这是心病嘛,《黄帝内经》中《灵枢.邪吉》有云:‘天有五音,人有五脏,天有六律,人有六腑。’心理调理好了,病自然好。” 宗懿故意卖弄起来,引逗宗佶相问。
      “二弟向不擅器乐,今日的笛艺却高明得紧,莫非有高人相助?” 宗佶果然诧异道。
      “自然得了高人指点,高人还道‘笛鼓琴瑟乐曲,可以通天地而和神明,治人心忧而疾者。’好处大得很。”高人其实是裴娘,宗懿常去听她奏曲,听罢甚觉身心舒缓,见宗佶郁闷成病,便向裴娘讨教发散郁结之道,裴娘见识不凡,说出上面这些道理来,又教了宗懿几个曲子,于调理气息极有好处的,让他吹熟练了来试验效果。
      “不如再给你吹一首《鹧鸪天》?” 宗懿兴致很高,裴娘传授他这个曲子时,说这是支民间小调,极其欢欣的。
      宗佶含笑点头,但听得笛声宛转,音律中跳出喜悦之色,他不觉回想起同皇帝沙场点兵,金戈铁马的情形来,又想到数十年经营,终于雄霸一方,突然,他心中一阵凄楚,皇帝对他生疑,不再获信任,眼看北伐事业半道中断。胸中一阵阵委屈都涌泛起来,心道:父子君臣当日何等亲密,便拼却大闹一场,也要谏得皇帝改弦更张,识破岐王的伎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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