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9、向来痴 ...
-
第九章向来痴
遂王宗懿在重光殿来回踱步,吩咐随从的张内宰道:“再去打探。”太师王宗佶一连三天都在宫门外求见圣上,皇帝却避而不见,而宗佶也自坚韧不拔,日日到点就来,求觐的架势类似于阵前叫骂了。父亲与义兄两头不能兼顾,恐怕面上须不好看,宗懿也只得回避,令张内宰时时留心局势。
不多时,张内宰匆匆赶回来:“殿下,今日太师又在宫门吵嚷,意欲硬闯禁宫,枢密使唐大人已经出去挡驾了。”
宗懿暗道不妙,大哥与唐道袭向来不合,只怕要起祸端,带领侍从便往狮子门赶去。
唐道袭命人打开狮子门,左拥右簇着从宫城里出来,冷冷喝道:“王宗佶,好生大胆,这皇宫禁地,怎容你聒噪,还不快快知趣退下。”
王宗佶长啸一声,道:“哪里轮得到你开口训斥我,我和陛下转战南北,刀光血影里同甘共苦时,你这小子还在教坊里跳舞。” 王宗佶说到激动处,身体颤抖,目色凛然,自有一股威势摄人心魄。
这一番话,正说到唐道袭的短处,英俊的脸孔阴鹫无比:“居功自傲,在皇宫大内污言秽语,惊扰了圣上,你可知罪?”
王宗佶哈哈大笑:“我军旅儿郎向来不拘小节,便是陛下自己当日在军中也同吃同饮,不分彼此。”
唐道袭斥道:“当真是狂妄之极,圣上与尔云壤之别,岂能同日而语。再不退下,便把你绳捆索绑捉拿治罪。”说罢示意身后一干龙武军将士去格拿王宗佶。
只见王宗佶两眼圆睁,双手抱合,作一个长拳起手式应敌,端得是威风凛凛,龙武军又有哪个敢上前去。唐道袭跺一跺脚,道:“徐将军,还不快将他拿下。”
龙武军转运副使徐瑶只得上前,朝王宗佶报拳道:“王太师,得罪了。”他使的是剑,剑锋雷霆万钧之势刺向对方,待落下时却已只剩下三四分气力,王宗佶一声怒喝,卖一个破绽,反手夺剑将徐瑶朝天一举,他心知徐瑶有意相让,便重重举起,轻轻抛落。徐瑶乃是龙武军中著名的虎将,他一落败,霎时寂静一片,再无人敢出手,王宗佶大手揪住唐道袭衣领,戏道:“小子给我开路吧。”
宫门前这一番大闹,王宗佶唐道袭一干人往御书房而来,皇帝已经事先得到报告,更换了正装待王宗佶觐见。皇帝满腔怒火的同时并没有忘记部署,已下令龙武军将祈年殿御书房一带团团围住,不能放一人出入。
皇帝看着面前参拜的王宗佶,心道:他还有几分恭顺呢。然而面上还是装作毫不知情,说道:“王卿今日所为何来?”
王宗佶笑道:“儿臣想要问陛下讨个官儿,我这太师作得生厌,倒想换个大司马当当。”
皇帝微感愕然,道:“哪有随便换官的理,再说,当今蜀国太平,何用开大司马府。”
王宗佶目炯炯逼视皇帝,道:“儿臣愿自荐为帅,统领兵马杀岐王李茂贞一个措手不及,夺秦陇地,再伺机北伐中原,与梁国一争高低。”
皇帝弗乐道:“岐蜀交战多年,各自损伤,如今与他联姻方是上策,且与他些钱钞物事,让他北御梁国助我蜀国守住大门。”
“陛下错矣。” 王宗佶侃侃而谈:“岐王李茂贞虽未称帝,非不敢为,乃是地蹙势弱不得已。他如何甘心为我蜀国守御大门,但有利益诱之,必遗祸无穷。况蜀国恃险而富,早为别国觊觎,诸葛孔明当日,亦积极北伐,以进攻代防御,可惜刘后主竟不通此理。”
“大胆,你将我比作刘阿斗吗!”皇帝怫然大怒:“还不速速回去面壁思过。”
王宗佶自悔失言,但怎肯退却,道:“陛下不想征战,当是体恤民意,这本来是好事,但陛下久居宫城,远离民生疾苦,却不知诸侯割据之下,几多百姓流离失散,神州一日未能统一,百姓一日不能安宁。难道陛下这几年安享了富贵,当真只耽于享受,不虑其他了?”
这几句的措辞很是严厉,皇帝气极反笑,说道:“这么说,朕与民太平,倒是比暴君还坏。”皇帝一脚踢飞案上供奉的奇楠香炉,道:“批准你致仕,朕再也不想见你。”
王宗佶决然地说:“陛下不准我调任大司马,儿臣今日便不退。”
“好,好……”皇帝转身问唐道袭:“王太师改任大司马,可能与之?”
唐道袭冷笑道:“王大人功勋卓著,军中一呼百应,与大司马正相称,再选不出更适合的人。”
皇帝笑道:“宗佶,你我也算是父子君臣一场,想当年在忠武军中,与王仙芝遭遇,杀得大败,我身负重伤,若非你背我逃脱,我怎能活到今日。”
王宗佶沉吟道:“陛下倒还记得这些,怎的对臣百般不信。”
皇帝道:“我进蜀与田令孜决战,成都城墙牢固,本来甚是难攻,靠着你一马当先勇冠三军的劲头,冲进成都城,立了首功。你这拥戴的功劳,我是时刻都记得的。”
皇帝接着说:“我刚进川百废待兴,又是你不辞劳苦千里迢迢将我发妻与宗懿孩儿从许州接来团聚。”
皇帝说到这里,顿一顿,突然勃然变色,喝道:“你我今日情断意决,君臣父子有始无终,可怪不了我,要怪就怪你刚愎自用,擅权专政,目无尊长。”
皇帝朝唐道袭发号:“龙武军弓箭营听令。”祈年殿涌入无数弓箭营将士,围得水泄不通。
王宗佶听他细数功劳,本自黯然,忽然见他发作,心中一懔,以手指天,怒道:“三蜀初平,你就要诛杀功臣吗?”
皇帝转身,作出一个结果的姿势,顿时万箭齐飞。
遂王宗懿很久以后都懊恼于自己反应太慢,以至于在宫门口扑了个空,没能及时劝退义兄,等他掉头往祈年殿御书房时,龙武军已经禁止任何人出入,他虽贵为皇子,亦不得不遵守军令。良久传来的消息是,王宗佶谋逆赐死。
他其实并未看到血腥的场面,然而每当他回忆起这桩事情,记忆中都是一片血色。此案之后,他开始考虑权利真是如此重要吗,从政见而言,他既不同意父亲,亦并不完全赞成义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