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主她一心修炼》朝已暮

5、拾壹时忆（二）

　　四人登上平台，平台沿山势转折，台阶呈“之”形向上。

　　陆时忆刚踏上新一级的台阶便觉得不对，倒退两步重新退回平台，瞧着台阶叹气。

　　在考验弟子这点上，宗门长辈的奇怪趣味总是一致的。

　　“感觉到了？每往上一个平台，登云阶给你们的压力就越大，越难攀爬。”卢凌风笑道：“算是一点小小的考验吧。”

　　黎曼曼明白自己体力在三人中最弱，忧心忡忡问道：“卢师兄，考验结果对我们有什么影响吗？”

　　“走不到，那自然是入不了内门了。”

　　三人神情各异。

　　卢凌风笑笑，“走吧。”

　　又走了快一个时辰，经过四五层平台，此时每人身上都像多背了二十斤重的负重。要是往常，这点负重自然不算什么。可不止体力，登云阶上内力消耗也会加快，黎曼曼估算自己剩余的内力，脚步也越走越疲惫。摇摇晃晃又向上走了几层，每走一步都在压榨最后一丝力气，两侧爬满藤蔓的岩壁在她眼中深深浅浅糊作一团。

　　再望着看不到头的登云阶，凭她自己一个人，肯定是走不到内门的。

　　心情焦虑时，黎曼曼突然觉得肩膀上一松，她的包裹被陆时忆取下背在身上。接着手掌被握住，渡来一股内力。

　　“陆小姐。”黎曼曼愣愣看着陆时忆，没想到她会主动帮忙。想来她在徐家的日子实在难过，陆时忆拉住她的手腕极瘦，看着还没自己健康。

　　陆时忆安抚性地拍拍黎曼曼的手臂，见黎曼曼的发髻散了，又顺手替她将头发挽到耳后。

　　明明与自己同年，却像极了她家中长姐。黎曼曼记得自己离家时，长姐一边舍不得，一边又高兴她不用像自己一样困在后院里，嘴里念个不停，说她连头发都梳不好，还要学话本里闯荡江湖。

　　担心沾染太多尘世因果，修真者鲜少与普通人来往。踏上这条路，便基本等于断了凡尘亲缘。

　　阿姐，我不是要闯荡江湖，我是要当神仙呢。

　　注意到黎曼曼一直盯着自己看，陆时忆道：“怎么了？”

　　“没什么。”离家一年多，黎曼曼突然有些想家，“只是想着我总称呼你陆小姐，难免有些生分了，我能叫你陆姐姐吗？”

　　眼前一闪而过林燕然的脸，陆时忆有些恍惚。如若不是那次意外，她也曾有个真心待她的师妹，“那我便叫你曼曼吧。”

　　“好！”被陆时忆的平静感染，黎曼曼安心了许多。也是，一天到不了就走两天，路总有走完的时候。

　　见她们停住脚步，卢凌风道：“快了，再坚持一下，前面有个地方能休息。”

　　抬眼望过去，果然在前方枝叶缝隙里看到凉亭的尖角。

　　众人振奋了一些精神，稍稍加快速度，登上凉亭所在的平台，凭栏远眺，风光无限。

　　向下看，外门弟子的院落已变成数个小点，向上看，登云阶尽处仍隐没在云雾之中。

　　陆时忆被凉亭角落的半截石碑吸引了注意，这石碑与登云阶脚的石碑一模一样，碑文已然磨损不可辨别，侧面异兽与植物枝叶交织的花纹一直向下延伸进泥土中。乍看上去没什么特别的。

　　陆时忆凝神，纹饰的部分在她眼中亮起，构成首尾相接的图案。

　　隐约弄明白这阵法的用处，陆时忆眼前一花，模糊看到一柄数人宽，高可抵天际的巨剑。

　　“铮——！”

　　耳边剑鸣浑厚低沉，陆时忆定住心神，纹饰暗淡下来，石碑恢复平常。

　　陆时忆思量时，身边传来略急促的呼吸。谢廷玉也注意到这块石碑，俯身在一旁观察。她刚刚只顾着黎曼曼，倒是疏忽谢廷玉了，陆时忆道：“你怎么样？”

　　谢廷玉平复呼吸，道：“很好。”

　　只是看起来他可不像口中所说的“很好”，谢廷玉的额发已被汗水浸湿，面庞染上疲惫的红晕，若有若无的妖异感淡去，全然就是个漂亮倔强的少年。并未多想，陆时忆伸出手，指尖刚刚碰到对方的衣袖，谢廷玉便退后一大步。

　　意识到自己的动作吸引了另外两人的注意力，谢廷玉控制住情绪，低声道：“你做什么？”

　　陆时忆不过是同样想渡些内力过去，见谢廷玉不领情，便也不勉强。

　　稍作歇息，众人调整好状态再次出发，无人注意石碑下的杂草中多了个不起眼的灰色包裹。

　　内力消耗过半，既然护山法阵没能发现自己的身份……手扶住石壁，试探着放出几丝妖力，谢廷玉的心高高提起。补充自身是一方面，其次他也想确定，在不暴露身份的情况下，他能在剑宫中使用妖力到何等地步。

　　层层鱼鳞样的叶片之下，几缕细若游丝的暗红蜿蜒其中，暗红力量接触的根茎泛黄枯萎。

　　前方的卢凌风没有察觉，法阵也毫无动静……

　　陆时忆停住脚步。

　　妖力瞬间收回，谢廷玉虽笃定陆时忆发现不了什么，却也不至于狂妄自大到在陆时忆的注视中使用妖力。

　　谢廷玉若无其事地回望过去，却猝不及防被陆时忆握住了手。

　　继而暖流渡入，带动他身体里剩余的内力。这远比肢体接触更让谢廷玉无法接受，他有心要挣开，但陆时忆偏偏与他较劲，甚至为了方便施力，退一步与他同级。

　　一人要帮，一人不让。陆时忆与谢廷玉一来一回地拆起了招。原不过是小范围手臂以下过了几招，不知是谁先开始带上了手肘，眼见有摆开架势的模样。

　　卢凌风终于出声道：“你们……”

　　谢廷玉余光一扫，黎曼曼捂嘴，卢凌风挠下巴。

　　就这么一分心，差了一招，谢廷玉两手均被陆时忆扣住。

　　“你！”谢廷玉懊恼出声。可胜负已分，再挣扎也没什么意义，不过是让眼下的难堪情形持续得更久。

　　谢廷玉只能放松力道，随着内力恢复，他整个人都像是要烧起来。

　　陆时忆并未多想，渡过内力，又确认了谢廷玉的状况，面色凝重地嘱咐道：“别强撑。”

　　她的神情看起来没有一丝伪装，谢廷玉心中一动，可下一秒过往不愉快的画面浮上心头。

　　谢廷玉垂眼，轻声道了句谢。但陆时忆转过身后，如果目光有实质，她怕不是要被谢廷玉盯穿了。

　　这个人什么时候会和之前的人一样，显露出另一幅面孔？还是说，这是个无条件帮助所有人的烂好人？毕竟陆时忆也一直帮着黎曼曼，又是输内力，又是分担包裹……嗯？

　　陆时忆肩头只有一个精致的刺绣包袱。

　　谢廷玉皱眉，“你的包裹呢？”

　　陆时忆被他提醒才发现，道：“糟糕，我把包裹丢在凉亭那了。”

　　不等其余人说话，陆时忆又道：“算了，倒也没什么重要的东西，赶路要紧。”

　　眼下的情况也不可能折返，黎曼曼安慰道：“我们身形差不多，陆姐姐先穿我的衣服吧。”

　　陆时忆点头道好。

　　谢廷玉却心中狐疑，陆时忆是这么不谨慎的人吗？

　　这个小插曲并未影响他们的脚步，黎曼曼现在顾不得用手帕，就着袖子擦拭汗意，“卢师兄，还有多远啊？”

　　“快了，再坚持一下，前面有个地方能休息。”

　　转过一个弯，前方枝叶中，探出一个和刚刚经过的凉亭一模一样的尖角。

　　谢廷玉一向过目不忘，无论是卢凌风说的话，还是凉亭尖角被树枝遮掩的角度，眼前这个场景简直如同他们倒回了一个时辰之前。

　　“说起来。”黎曼曼喘匀气，道：“这座山有这么高吗？”

　　外门的院落差不多在山腰靠下的位置，他们现在明明走了不止半座山的高度，登云阶的尽处却还是在云雾中。

　　谢廷玉若有所思道：“我听说江湖中有种迷踪阵，利用角度和光线让陷入阵中的人原地打转，却自以为是往前走。要是寻常武者都能布出这样的阵法，那修真者应该更容易。

　　黎曼曼眼睛一亮，道：“正好，陆姐姐的包裹落在了凉亭那。我们只要去前面的凉亭看有没有姐姐的包裹，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卢凌风在一旁并未参与他们的讨论。只是他原以为陆时忆是有了猜测，因此才故意扔下包裹，但陆时忆此时却很安静，好像真是无心将包裹落下一样。

　　不过也是，这里的阵法是自剑宫创立便有，每名内门弟子都要经历一遭。陆时忆只是一名普通外门弟子，即便陆家曾出过元婴修士，陆时忆也不可能在一开始就认出石碑上的阵法。

　　没准她真就是运气好。卢凌风暗道，也不错，对于修真者来说，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

　　有了目标便觉得胜利在望，身体里涌出无穷无尽的力量。即便台阶给他们的压力越来越强，一行人的速度也没慢多少，一鼓作气登上凉亭所在的平台。

　　同样的凉亭，同样的石碑，还有石碑下的灰色包裹。

　　黎曼曼心脏嘭嘭直跳，“那是姐姐的包裹吗？”

　　陆时忆上前捡起，笑道：“的确是我的包裹。”

　　一切似乎太顺利了点，谢廷玉眸光闪动，心中埋下怀疑的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