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弋》么么梨

3、第 3 章

　　不远处，一群人在那集合着，见丁淼来，就朝他招手。
　　唐晓看去，都是一些很年轻的大学生。

　　丁淼检查了下，说：“不早了，你们先走吧。”

　　海岛净滩后，一般他们都会将垃圾分类后，逐一称重分类包扎好，再统一放在专门的处理站，等明早的车过来收，带着整个岛的垃圾，一起运到陆地。
　　丁淼作为净滩的领队，需要去检查后拍照上传，填写信息提交后，才算是结束。

　　他这里还有一袋，不算多，但足足垃圾也装有半袋。

　　他忙前，抬头看向唐晓：“姐姐，你要不要进去坐一会儿，等我一下。”
　　唐晓说：“我帮你吧。”
　　“有点脏......”
　　“没事。”

　　丁淼还想说什么，看着她的表情，也不坚持了。给了分了手套，唐晓蹲着，和他一起将地上的垃圾按照类型分好。

　　他忙着，偶尔抬头看她状态，见她在专注地做着，他又低头下来。

　　还差一点儿，丁淼就让她去里头洗手了，唐晓起身进屋。洗了手出来，丁淼刚好也忙完。

　　唐晓在外头等他，这个间隙她点了支烟抽，低头看手机。

　　过了一会儿，似乎是觉察到了一道目光很强烈地落在了她的身上，她抬眸。

　　对视的那一瞬，她见到门口的少年眼里的光亮了一下。

　　丁淼低头小跑过来，唐晓站在树底下，远距离这么一瞧，倒是把他的整个身形都打量进了眼底里。

　　她有点忘了他以前身材是什么样的了，只记得有些清瘦，个子是高的，但现在，他完全长成熟了。

　　丁淼穿了件再普通不过的T，但在这身形的衬托下，这衣服也不显得普通，反而干净挺拔。加上经常受海岛的阳光照耀，气质上多了几分原生态的健康感。

　　唐晓在眼底打量着，在心里回忆着。
　　一点点地在和记忆对照。

　　他比起以前，看上去要开朗多了。

　　恍然之余，再看过去，多了几分物是人非的陌生。

　　面前的男生定住脚步，站定在她面前。

　　唐晓平视过去，堪堪到他的下颚位置。

　　她隔着一层烟雾，在用目光丈量，想着他多高。

　　待再次对上视线时，少年眼里的神采又让她卸下了那层冷感的审视。
　　刚浮上心头的陌生又消散而去。

　　这么多年过去了，有些东西似乎一直都没变。

　　丁淼目光像是夏夜的星辰，忽闪不定，在对视上后的下一秒，他总是垂眸，移开视线。

　　唐晓见他小跑过来，笑了笑，“急什么，我又不会跑。”
　　少年眼里扑闪，有点不好意思，低声道，“忍不住。”
　　“我们走吧。”

　　我们。
　　唐晓想了想这个词。
　　觉得，挺好。

　　好像间隔在他们之间的这些年，都不复存在。他们还是和原先一样熟捻。

　　“姐姐，你住哪？我送你回去。”
　　唐晓本想说不用麻烦的，但是听他语气兴致勃勃，顿时就不忍心拒绝了。
　　她说了个地点。丁淼点头，“我懂路，走吧。”

　　这从美食街到民宿的路上，唐晓这几天走过很多次，每次人都很多。
　　她住的那头，也是民宿区，很多游客都往返这条路上，导致这边很多人摆摊，灯火通明的。
　　集市热闹，都拿小灯串着，悬挂着，年轻人在谈笑风生。

　　第一次，唐晓感觉她好像能融入了这份热闹里。

　　她注意力都放在街边上，没怎么说话，这路上丁淼都在找话题和她聊。

　　“你来了几天了呀，姐姐。”
　　“我啊，四天吧。”
　　“哦。”
　　丁淼时不时目光落在她脸上。

　　“那你打算待多久？”
　　唐晓倒是想了下，“玩腻了就走。”
　　旁边的少年安静了几秒，顿时又道：“那你现在玩腻了吗？”

　　唐晓被他这问题逗笑了，她知道他想问什么。
　　“目前还没有，再过几天吧。”

　　她答案模模糊糊，丁淼见她好像也不想说了，就不问了。

　　他们安静走了一会儿。

　　“你在岛上是做什么工作？”唐晓问。
　　她主动问了，少年眼眸微亮，马上回应，“海洋保育，这边有一些科研项目，就跟着一起下水去监测、取样，还有一些其他的水下工作。”
　　“哦。”唐晓道，“你是不是已经毕业了？”
　　“嗯，今年刚毕业。”

　　她们穿过闹市，往上走这条路人顿时就少多了，时不时路面上有来往的电动车。
　　在这岛上通行，电动车是主要的交通工具。

　　“你......”唐晓注意力放在了接下来的话里，忽然，下一秒，她感觉自己的手臂被人握住了。
　　被这个力带着，她来到了路里头。

　　丁淼走在了外面。

　　唐晓顿了顿，在回味着那股力。
　　是属于男人的力道。
　　稳而有力。

　　手被他牵住的那处，还残留着那股热意。

　　“姐姐，你刚说什么？”旁边的丁淼见她不说话，侧头问道。
　　他刚刚那么一牵，仿佛很自然，他换了位置后就把手松开了。

　　唐晓才意识到自己分神了，不过也被这么打岔，记不起要说了什么了。
　　于是她摇头，“忘了，等下记起来再说。”

　　唐晓有点儿心不在焉的，也不爱说话了。

　　有一段路，他们都没什么话聊。
　　当话题一落，气氛一冷，丁淼就把话题牵起。

　　“姐姐，你来这都玩了什么？旅游景点都看了吗？”

　　唐晓列举了她打卡的旅游点，岛上旅游点不算多，大家都是图个度假氛围和海景来。

　　“你玩海上项目了吗？还有潜水？”

　　唐晓摇头。

　　“潜水你会吗？”

　　“嗯，懂点，只会水肺，还有浮潜。”

　　少年眼眸又亮了，“我改天带你去体验一下，这里潜水可见度很高。”

　　“好啊。”她被他带得也难得有了些兴致。

　　聊了一路，这原本才十几分钟的路程，走得比原来慢了些。快走到民宿了，唐晓指了指前方那栋白色建筑，“我住那里。”

　　丁淼看去，两人又往前走了十几米。

　　“就送到这吧，不早了，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唐晓看了下时间。

　　再从手机里抬头，看向丁淼时，明显察觉他那一路的兴致，一下子就黯淡下去了。

　　“我送你到门口吧，没事，反正晚上回去我也没什么事。”
　　他坚持，唐晓也没招，就让他陪着自己再走了最后的十米。

　　门前，唐晓推开门，回头也朝他道：“回去吧。”
　　丁淼站在她面前，一动不动。
　　眼眸在暗处闪着温和的光，像草间浮动的荧光。

　　“姐姐。”

　　“嗯？”

　　他似乎有很多话要说，但等了半晌，还是什么都没说。他只是问她：“你电话多少，我记一下。”
　　话一出口，发现可能是太唐突，又补充道，“岛上我熟，有什么都可以问我。”

　　唐晓念了串数字，丁淼掏出手机输入进去。
　　拨了个电话过去，然后又挂掉了。

　　“这是我电话。”
　　唐晓点头，敲字备注。

　　“微信是不是也是这个电话呀？”丁淼问。
　　唐晓点头。

　　丁淼说了句好，朝她挥了挥手。
　　“姐姐，我走了。”

　　他走了几步，又回头看她。
　　见女人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他回过头往前走。

　　没走几步，越走越快，到后面直接就跑起来了。
　　像一阵风。

　　少年的心事，藏在黑夜里，却又现形于奔跑的步伐里。

　　轻快，雀跃，像一只冬眠结束的小兽。

　　——

　　开了灯，光影打在唐晓脸上。
　　她脸上，多了几分她未觉察的轻松。

　　她哼着歌对着镜子随意盘起来头。

　　手机叮地亮了。

　　唐晓过去看，看到那条消息后她想也没想，就划掉了。
　　是高建明和她共同的朋友发来的，这几天，她不是没受到这些信息。自从她把高建明拉黑了，来自京市的电话，她几乎不接，高建明就找这些朋友做他的传话筒，言语无外乎是想见她一面，两人谈谈。

　　唐晓不理睬。

　　她蹲下，把行李箱翻得乱糟糟的衣服重新整理，她不爱收拾，但这么做仅是想让自己忙起来。
　　但心绪却反复放映着那她不想再回想的画面。

　　高建明在楼梯间，和一个女人打趣。
　　这个女人她认得，叫许露，之前和高建明拍过一部戏，只是人家是女主角，高建明只是个小配角而已。

　　她当时过去探班，还蹭上了许露请客的奶茶。
　　许露长得一张令人过目不忘的漂亮脸蛋，是正牌女主长相，加上身高身材放在那，就是能和其他素人完全拉开差距。

　　唐晓因为职业的缘故，也接触多很多这样好看的女演员。

　　在剧组，她做执行导演，整个拍摄的流程全由她掌控，她对这些演员，天然还带着点儿上位者的姿态。但不知为何，在楼梯处见到了许露，她第一反应竟是，她好看得令她嫉妒。

　　高建明和她一个大学的，但走的是艺考路线，身高外形条件都很适合上镜。当时她站在楼梯下层，仰看去，顿时觉得，好像他们才是一对的，她的闯入，在打扰了他们。
　　她站定在那，不知要作何反应，只是看着高建明，“你们——”

　　高建明那本来还在许露手臂上的手，马上就松开了。

　　“露姐过来给我带点东西......”高建明显然也有点慌了，但他还是佯装自然地问，“你怎么来了？”

　　“哦。”唐晓已经机械地回应了。
　　她脑子里还是刚刚那一幕。

　　——高建明的手拉着她。

　　这气氛、这接触，是正常的吗？

　　接下来的几天，这个画面像梦魇般，反复在她脑海中回荡。

　　“晓晓，怎么了？你怎么这么看我？”

　　唐晓不说话。
　　她只是看着他，看着他，也在审视这些年的感情。

　　“高建明，你喜欢我吗？”

　　“你这话问的不是废话吗，我不喜欢你怎么和你在一起这么久？”

　　“你喜欢我什么？”

　　高建明以为她又好了，因为唐晓经常性子上来了会各种追问他这些无聊的问题。

　　“有才华，能干，优秀。”他随便说了几个。

　　这些话都是唐晓爱听的，但这次她并没有很开心。

　　“你觉得我，和许露，哪个好看？”

　　高建明一怔。

　　唐晓脱掉了衣服，去卫生间里，用冷水灌了下脸，开着化妆灯，仔仔细细地照着自己的脸。

　　唐晓从来不觉得自己长得很好看。虽然身边时不时有夸赞的声音，但她对自己有一套很严苛的标准。

　　她眉眼细长，单眼皮，眼尾上翘，面无表情时总像是不开心。

　　她以前很不喜欢自己的这双眼睛，后来是接触到了审美小众的人，就觉得她眼睛长得高级，有气场，她才渐渐地看顺眼了。但是再怎么样，她并不是一个符合主流审美长相的人。

　　比起许露，三庭五眼长得相当标志，还有那令人羡慕的小头，是无可挑剔的好看。

　　唐晓习惯性地用一把尺，去审批自己。
　　只是这些年，她对自己的审批，没以前强烈了，自从毕业后，她幸运地从事了她所热爱的职业，也是她所擅长的，事业上的成长和成绩重塑了她，她在变得更好。
　　但，在那个当下。
　　她见到许露和高建明在一起的那一刻，一切辛苦堆砌的堤防，瞬间打回了原型。

　　她竟生出了一种怯意。

　　她好像还是原来那个她。

　　唐晓甚至觉得，高建民能喜欢上许露，好像也挺正常的。

　　浴室门被拉开，唐晓迈入，想用凉水去从头到脚的浇淋。

　　结果一拉开关，那头凉意迟迟未降临。

　　她仰头去看，没有一滴水出来，又开了一次，还是没有。
　　她走出去开了洗手池的水龙头，没反应。

　　她才意识到，是没水了。

　　唐晓用浴巾把自己包起来，出去给老板打电话，老板说是水压不太稳，他去派人检查看是什么问题。过了一会儿再打去，他给了明确的回复，说是水管破了，说维修工人得明天早上才能登岛。
　　唐晓叹了口气，坐在床边。

　　忽然觉得这一切变得很不顺心。

　　打开微信，唐晓本想给崔彤发个信息，后来忽然看到了新好友那的红点，才意识到没通过丁淼的好友申请，她通过后就刷了一会儿朋友圈，情绪在那，她发了条动态。

　　文案很简单。
　　[做个淡人，别抓狂]

　　门外传来房客和老板打电话的争执声，声音很吵，无外乎是发泄一些情绪，抱怨玩回来一身臭汗结果没澡可洗。

　　浸泡在这些争吵声里，她变得异常心浮气躁。

　　她想逃离这里。

　　很快地穿好衣服，唐晓重新穿好鞋，起身后忽然放在一旁的手机屏幕亮起，她看过去。

　　丁淼给她发来了一条消息——

　　[姐姐，你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