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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生而平等,何不重建秩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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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皇帝并未给皇甫麒任何赏赐,但自从皇甫麒从暖阁出来回到自己的寝宫中,便看到鬓发斑白身材圆滚滚的李公公看着满院的礼物头疼。
各宫都已知道皇甫麒回宫,从皇后、太子再到刚入宫的才人,都差人送了东西过来。
皇甫麒揉揉眉心,早知道就不要陆渊先行回府了,应该让陆渊把这些东西都带出宫去,权当军饷充公了。自己留着这些玩意,也是浪费。
李公公见皇甫麒安然回来,老泪一抹,差点跪在地上揪着皇甫麒的下摆哭晕过去:“三殿下,您可算是回来了……老奴这么多年,可算是活着等到了您回来,要不然老奴下黄泉见到梅妃娘娘,实在是没脸交代呀!”
李公公打年轻时就跟在梅妃身边伺候,从皇甫麒出生到现在便都一直守着他。要说宫中有什么人,能让皇甫麒这么多年还惦记着,李公公绝对算其一。
皇甫麒扶起李公公,面带微笑问道:“六年过去了,李公公可还好?”
李公公擦擦眼泪,回道:“老奴就一条贱命,不金贵。只要主子好,老奴便好。”
李公公看向皇甫麒脖子上的伤痕,大惊:“三殿下,这是蛮人打您了?老奴这就叫御医来给您看看身子。老奴就知道,蛮人哪会好心对您。要是梅妃娘娘在世,肯定见不得您这样受罪。”
“可别老提我母妃了,让别的宫中的人听去了,又要告状了。”皇甫麒回道,“御医倒不用找了,我自己有药,再敷个一段时间疤痕便可褪去。”
李公公又问道:“那您就先进殿中休息,老奴已经把院中打扫三遍了,老奴知道您打小就爱干净,您可放心吧,绝对干净。只是,这院中这么多礼物……怎么办?”
皇甫麒道:“老规矩,和小时候一样,杂物都放偏殿吧。”
皇甫麒向来都是无论收下了什么奇珍异宝,却都是藏在偏殿里,看都不看一眼,倒是惹的太子宫内满是怒意,背后不知多少仆从随了主人说皇甫麒简直是白眼狼一样,养都养不熟。
皇甫麒对这些闲言碎语不放在心上,反倒是李公公支支吾吾说道:“三殿下,您刚从敌国回来,如今后宫早已翻天覆地,何不趁着这礼尚往来的机会,挨个去拜访下呢?万一再让各宫误会,您日后也不好做人……”
皇甫麒冷漠道:“关系好坏可不是靠送些礼就能做出来的。他人背后论我们是非,就随他们去吧。”
李公公暗叹,可真是随了梅妃那清冷的性子,才会被后宫陷害,出事之后,直到梅妃过世,连一句为她说话的人都没有。
李公公见说服不了皇甫麒,便道:“那老奴就收起来了。只是很多宫中人传话,希望能见下您,可要见他们?”
皇甫麒摇摇头:“算了。”与这帮人没什么深情厚谊可以结交,不如将时间花在更重要的事情上。
皇甫麒一回宫,便将自己关起来,日夜作画,避不见客,除了陆渊。
陆渊赶到的时候,听李公公道,皇甫麒已经好几天不曾好好吃喝了。
陆渊心道,这怎么可好,该长回来的肉,可不能就这么瘦回去了。
陆渊推开房门,走到皇甫麒身后,探上身子看了一眼,那幅在丰水镇上只是开了个头的画,现在竟然已经画了七七八八,再差些边边角角的细节,便可呈送皇帝了。
这画他记得,皇甫麒起名叫做江山四季图。
见他专注作画,陆渊不禁感慨:“真是画得越来越好了!”
皇甫麒见陆渊来了,收了笔,问道,“怎么个好法?”
这话可算是把陆渊问住了,陆渊搜罗脑内看过的不少书本,却想不出合适的词,只好说道:“我觉得好就是好,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你看你画的雪山,活脱脱就是咱们当时去的地方嘛,连山峰有多少座,你都画的一个不落;你看那个红绿遍布的地方,是不是就是你去过的圣荫山,我当时没去,但从山下看去,山顶就是这样繁茂的样子;你再看看你笔下那片东海,波光粼粼的,看得我真想跳进去再游一圈……”
皇甫麒见陆渊说起话来又没边的样子,不禁失笑:“那你觉得这幅画,上元节的时候献给父皇,他会开心吗?”
陆渊赞道:“你亲笔画的,江山宏美,四季分明,怎有不喜之理?”
末了,陆渊补了一句,“你怎么画的画都是送给你父皇,你就不想想给我也画一幅?”
“我给你画一幅,倒是无碍。只是你一个行军打仗之人,身上带着画总是不方便的吧。”皇甫麒想起自己在丰水镇做的梦,问道,“若我给你画,你想要我画个什么与你?”
“画个你给我。”陆渊坐在茶桌上,自顾自地倒了一杯热茶,闲适的样子好似在自己的将军府上,“不是你画的,不是你本人,我都不要。”
听到这话,皇甫麒笔下一顿,为画里长安城内的春雨多点了一滴。
又失控了……这样不好。
“我差李公公喊你来,是想跟你说一件与你有关的事。”皇甫麒收起画作,用金丝线缠紧卷轴,开了另一个话题。
陆渊点点头:“什么事与我有关,而我又不知道?”
皇甫麒为陆渊倒了口热茶,说道:“桑落的事。”
陆渊问道:“他的事,怎么能跟我有关呢?难道不应该是秦年最关心桑落的事吗?”
皇甫麒眯起眼睛看向陆渊,难道桑落跟在陆渊身边这么多年,陆渊当真一点都看不出来桑落的心意?想来也是,陆渊对自己的心意不也是一无所知吗。
皇甫麒试探性地说道:“好歹他入伍多年,跟在你身边,我以为你会对他多些情义。”
陆渊道:“同窗情义当然是有的,但自从回到长安,便和他联络不多。刑部尚书桑青云桑大人一直不同意桑落从军的事,想要他进宫谋个一官半职,他今后会不会随我继续在四大营,还不好说。”
皇甫麒道:“那你呢?你希望他随着你从军,还是希望他入朝为官?”
陆渊被皇甫麒突如其来的连环问问懵了,一双丹凤眼睁得滚圆,“不是……这是他的人生选择,怎么问起我的意见了?无论他怎样,他自己乐意就好。”
皇甫麒见他这样一脸无辜的样子,抱着一丝侥幸。在人情世故上迟钝如陆渊,他希望陆渊永远都不要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但也希望陆渊能永远不知道他人心意,这样陆渊即便不是他的,也不会成为任何人的。
一壶清茶的香气蔓延在两人之间,皇甫麒压了压自己的心神,对陆渊说道:“我想借献画之机跟父皇说,建议春试取消士族推举制,士族后代需与平民公平竞争。”
齐国历来选拔人才,均由各地父母官推选,经过一轮一轮上报,再由朝中大臣筛选和推举,便可入朝为官。但到如今这几年,选拔条件更为严格。
虽平民也可参与春试,但最终考试结果既要看春试成绩,更要看推举人背景。朝中对推举制的风气已经养成多年,非名门举荐、非名师徒孙一概不录取,因此招上来的人才皆为朝中士族后代。
秦年学艺不精,却仍可官拜翰林,就是因为自己是秦太傅之后,六部尚书之中有三位都集体推举秦年做官,又与太子一起受过太傅教诲,这样的背景,换做普通百姓,便是努力八辈子也做不到。
桑落的父亲,也打算找人保举让桑落入朝做个普通的文官,不想让儿子承受四境征战之苦。如果皇帝一旦采纳皇甫麒的建议,桑落不得不头悬梁锥刺股,开始背书复习,与平民同考。至于能不能考上,要看桑落的本事了。
陆渊说道:“如此一来,的确能为齐国选拔更多栋梁之才,给平民更多翻身的机会。但这势必会得罪朝中士族,尤其对秦太傅影响最大。往年,由秦太傅推举的人才最多,但凡新入朝为官的人,一多半都自称是秦太傅门生。”
皇甫麒道:“所以,才更要做。朝堂之上,理应纳百官之言,又怎能成为一言堂?”
陆渊看向皇甫麒决绝的眼神,知道他是打定了心要做这件事,只是他不得不提醒皇甫麒:“这步棋,有点危险。若皇上答应你了,你可是要以一己之力,抗衡现行所有规则。”
皇甫麒利索地回道:“如果我不先打破规则,要怎么重新建立规则呢?”
陆渊惊愕不已。
从皇宫中出来,陆渊便回府中,差人去桑府上报信,告知桑落近日四境太平,请桑军医多趁过年在家温书练字,不必担忧军情。
人在家中坐的桑落不知原由,仍是端着一本医经不撒手,只道陆渊行事越来越鲁莽,说起话来总是没头没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