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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分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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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希容猛然抬头,雨水从他额上落到眉睫。他惊诧道:“为何?!我做了错事,活该被你惩罚。可是我的真心难道你看不出来?”
玉蝉眼睛湿湿,迎着他不敢置信的眉眼道:“我不傻,也不聋不瞎,自然看得出你的真心。更何况,你别瞧我整日里没心没肺的,我也是有心的。岳希容,你别不信,我对你也有几分真心。”
岳希容眼睛一亮。几分,指的是三分,还是八分?不论怎样,至少她是有心的。
可是玉蝉下一句话,就将他的喜悦和自得再次推入谷底。
她道:“可是,我不想再和你纠缠了。你深得圣上赏识,愈发势大,将来只有位极人臣一条路可走。可是这条路太难走,你会搭上许多代价。而我,身份与你相差实在太大,非但不能与你匹配,还会成为你的代价之一。”
玉蝉说这话的时候,面上有多无情,心里就有多难过。如今她看清了自己舍不下岳希容。可越是这样,她才越要远离他。她明白自保更重要。
她道:“明日一早我会向紫菫夫人提出赎身。我会离开京城,到别处另寻一番天地,做一番事业。咱们就此别过。”
说罢便转身要走。可是岳希容不许,他伸出手使劲拉住她的衣袖,道:“我不信。你可以惩罚我,但不能这样对我!”
玉蝉甩开他道:“松手!我不想再跟你拉拉扯扯的。”
岳希容急道:“你想分开也成。可是你孤身一人离开,我怎能放心?倘若姜钰再对你下手……不如暂且留在京城,你想去哪里,我先为你扫平障碍……”
玉蝉几乎要吼起来:“岳大人,你知不知道姜钰为何要死盯上我?他府上注重脸面,绝不会让未来的庆国公跟一个舞伎掰掰扯扯。他要对付我,是因为我背后有你啊岳希容!我不傻,我看得清楚,你明白吗?”
“我本想找个机会,与你好好谈谈这事儿。可是你一直不露面,也不递消息来。再见面就是这样了。”
岳希容松开了手。
雨水已经落大了,玉蝉的头发和衣裳都被淋湿。她鬓边簪了朵小花,此时被雨水打落,停在她脚下一处草尖上,颤颤巍巍欲哭无泪。
岳希容想为她遮雨,却发现自己没有带伞。这时候春容走过来,将一把油纸伞打在玉蝉头上。
春容没有说话,但意思很明显了:此处不能久留,还是尽快离开。她想既然玉蝉已经下定决心离开岳希容,就应该尽快做个了断,莫要再继续纠缠。
玉蝉领会了春容眼神中的担忧和催促。她向岳希容告别道:“岳大人,再见了。”
岳希容的手终究没能留住她的衣角,只能眼瞧着美人将身影隔绝在伞下,踏雨而去。他将落在草叶上那朵小花捡起来,花瓣已经被打散了,独留一小点花蕊在风中颤颤巍巍,看起来既无情又可怜。
车马辘辘,玉蝉一路上发着呆,不知何时已经回到了尚春阁。这时候雨尚未停,正是夜深露重的时候。
她不想动弹,春容也并不引她说话,只是用帕子细细为她拂去鬓边和身上的水痕。好在车子径直驶进阁中内院,直停在她自己的小楼下,不用教其他人看见她此时狼狈模样。
紫菫夫人和阿章早守在这里,彻夜点烛等她回来。
瞧见他们又是焦急又是关切的脸庞,玉蝉心里终于活过来一点点。她勉强笑道:“我没事。”
紫菫夫人抱住她的肩膀,细细打量,从她疲倦至极的眼睛里知晓一切。这是她寄予厚望的摇钱树,也是她亲自教养了五年的养女儿。
从小玉蝉生病,都是她亲手喂药;不愿修习,也是她又哄又骂,逼她努力。如今姑娘心里受伤,她又怎能不心疼。只是碍于两人都困在这般地方,无法像外头好人家的母女般只讲感情,而完全不计较得失利益。
但她终究是疼玉蝉的。
紫菫夫人叹气道:“你走吧,且离开京城一段日子,等一个能回来的好时机。倘若不想再回来,我也不要你的赎身钱。你想在哪里安顿,给我来封信即可。”
玉蝉含泪道:“妈妈!”
紫菫夫人慈爱抚摸她的头发,道:“自从你长大,就不肯再叫我妈妈了,只肯叫我夫人。如今还算你有点良心。”
玉蝉将头一靠,窝在紫菫夫人怀里哭了一场。
当下春容便收拾细软,本打算早上再走,但玉蝉坚持要在天亮前离开。她怕岳希容再来纠缠。紫菫夫人拗不过她,只好答应。
阿章自然是要跟着走的。紫菫夫人立刻命人放出了帖子,就说是玉蝉进宫为娘娘们献舞后,心有所感,打算旅行各地,巡回跳舞,以获取更多灵感,学习更多技艺。
这便能为日后玉蝉回归留下一条路。京城人见惯了好东西,是最容易忘却的性子。
黎明前,一切都已打点妥当。紫菫夫人又给玉蝉备了一辆新的马车——原来那辆太过招摇华丽,这辆则朴素又能装,否则玉蝉那多达一车的行李可就只能扛在阿章肩上走了。
怕阿章一人忙不过来,紫菫夫人又连夜唤来一个已经分手的老情郎,叫他给玉蝉当马夫。
玉蝉对他没有好印象,起初死活不愿意,直至紫菫夫人发誓说他现在虽然落魄,但也的的确确曾是江湖上最好的刀客,玉蝉这才作罢。
于是一行四人,一辆马车一匹马,还有一条狗一只雀儿就这样出发了。狗是阿章执意要带的,说打小他俩就分不开,这个玉蝉知道。
雀儿是苟老鬼带的——便是紫菫夫人的老情郎——称自己姓苟,玉蝉给他起名老鬼——因为在她年幼时总爱装鬼吓唬她。
苟老鬼坚持称雀儿能说会唱好解闷,非要将鸟笼子挂在马车前陪着,并扬言说他从小就养了雀儿,就跟阿章从小就养了狗一样,不能分开。
玉蝉说:“胡说!你活了几十年?哪有这样能活的雀儿。连哄人也没诚意,怪不得我妈踹了你。”
苟老鬼啪地一扬马鞭子,道:“小姑娘怎么说话呢,我是你长辈,你该叫我爷爷!什么老鬼不老鬼的,放肆。”
车刚上路,月亮还未落下,玉蝉便跟苟老鬼吵了一架。春容听见这样热热闹闹的,心道也好,人总要身边热闹些才能忘却一些事情。
车子离开尚春阁的时候,正是日头冒头的时候。紫菫夫人特意叫姑娘们在正门口闹了一场轰动,把慌乱乱赶来为玉蝉送行的贵客们全堵在那里,好叫闻讯赶来的岳希容怎么也挤不进去。
分手时,玉蝉告诉他要早上离开。可恨都尉府恰有十分紧急的公事要办,等岳希容再赶回来送行时,才发现玉蝉早在一个半时辰前就跑掉了。
她就是故意的——故意提前走,故意半夜放出要走的消息,又故意请姐妹们大闹尚春阁,好叫他堵不着,见不上。
何等心狠,何等可恶。
岳希容一气之下,打马飞奔回府,将为她送行的礼物统统扔掉。想了想不解气,又将她从前送自己的礼物都打包甩给元膺,叫他拿去或扔或送人,总之不要再出现在他眼前。
元膺能怎么办,元膺只好将这些礼物都放在箱子里收起来,锁在自己屋里,等有朝一日两人和好再拿出来。
朝阳初升时,积在地面的雨水已经开始晾干。车轮子踩着潮湿的雨洇轱辘辘向前走。玉蝉疲惫至极,小睡一觉醒来时,正闻见雨后青草独有的香气,便掀了帘子探头来看。
晴光好,草木新。狗儿嗷嗷叫,雀儿喳喳吵。春容倚在旁边盖着软毯睡正香。外头苟老鬼扬着马鞭跟阿章讲笑话。阿章虽接不上话,也愿意冲苟老鬼笑一笑。
纵然昨夜狼狈,今日又是新生。
玉蝉心情终于好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