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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5、悬葫避世 ...

  •   王五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四周鸟语花香,一片洁净明亮,他以为身处天堂,却马上意识到自己又躺回竹棚里了,不远处有个男人正和秋风相当熟络地说着话。
      “风子,我不是说过千万别下百花湖嘛,你们怎么不听呢。”这粗犷的声音似乎有点耳熟,王五却想不起来是谁。
      紧接着,传来了秋风甜美而抱怨的声音,“我说过劝过了,是那些瓜皮不听,我可拦不住。”
      “这碎娃运气真好,险些活活喂了鱼,还好你给他吃了火寒丹,这湖里的水虎鱼长年生活在冰水里,变得耐寒畏热,大概是忍受不了火寒丹的腥臭味,和他体内过盛的阳火,这才阴差阳错让他逃过了一劫。”
      秋风淡然一笑说:“他失忆了,连自己的名字都忘了,我看他傻憨憨的,也许是傻人有傻福吧。”
      “瓷马二楞,我看你比他更傻,居然把师父留给你的救命宝贝都给他了。三清池边的金背枇杷叶,那可是百年一遇的灵药呀,总共存世三叶。你把自己仅有的一片用在他身上了,那你呢?”
      “别说了,六哥,这就是天意吧,我一见他,就有种亲人般的感觉。你知道我一个人独处惯了,很少见外人,金背枇杷叶虽是奇珍妙药,于我也不过是锦上添花,不如救人一命要紧。”
      “嗨,说来说去,还是这碎娃命大,受了那么重的伤,普通人早死八回儿了,没想到会遇见你这位活菩萨,舍身饲虎、割肉喂鹰。”
      “我看他身手胆量都不一般,普通人也不会来这片深山野林,六哥,你先前遇到他时,有没问清楚他的来历。”
      “嗯,我想想,是半个月前去采独叶草那天,我在大爷海附近,遇到他和另外一个妹子一起,不过萍水相遇,还未及深谈,我见那妹子头痛,还给她喝了七宝茶医治高反。当时他们好像说是结伴来旅游的,向我打听撼天椅的下落。”
      “撼天椅?是姜太公封神坐过的那把仙椅吗?那不是传说吗,我只记得好像是在万仙阵附近,从没见过。”
      “对头,就是那把仙椅,一向只闻其名,不见真身,别说你我,连我爷爷的爷爷都没见过。当时我见他二人面善,不像坏人,就多聊了几句,还把药葫芦也送给他们了,没想到他们真的去了找撼天椅,也许还真找到了,当日午后太白山山顶突然天现异象风云骤变,现在回想起来,那场百年不遇的雪崩很可能是因此而起。”
      “难怪我发现他的时候,遍体鳞伤,全身筋络尽断,却不像是人为的。六哥,你说和他一起的还有一位姑娘,可有她的消息?”
      “不晓得,好似烟消云散般,没留下任何痕迹,我在太白山住了几十年都很太平,偏偏他俩一来就遇上了山崩地裂,这两个年青人的来历绝对不简单。不过你放心,我能瞧出来,他俩不是男女朋友,风子你还有机会。”
      “瞎说什么呢,六哥。讨厌!”
      “好好好,我不说了。姻缘天注定,天上掉下个宝哥哥,骨格清奇非俗流。眼前分明外来客,心底却似旧时友~”这男的说着说着,居然哼起了小曲来。
      听到这里,王五忍不住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他之前晕厥不过是因为体力透支,加上大脑受了刺激所致,身体并无受伤,昏睡了一夜,已经恢复如初。
      王五心急下地,一不小心把床边的茶杯打翻了,惊动了在外面聊天的两人,秋风首先走了进来,说:“大郎,你醒了?”
      紧跟着她进来的人一身药农打扮,头戴毡帽,嘴叼着烟斗,正是之前在大爷海附近遇见的草头叔,王五盯着他的脸细看,似曾相识,却毫无头绪。
      草头叔也盯着王五的眼睛在看,见他一脸迷惘的样子,忍不住咧嘴一笑,“我说小伙子,才分开半个月,你就把老哥忘了,我还请你喝过茶呢。”
      王五又惊又喜:“大叔,你见过我?你知道我是谁吗?快告诉我。”
      草头叔连连摆手:“别叫叔,叫我哥吧。我确实见过你,半个月前就在大爷海边,当时你和另外一个年纪差不多大的妹子一起,两个人神秘兮兮地和我聊了几句,姓名没说,来历也没说,只说是从塔云山那边徒步过来爬山的,要上拔仙台找仙椅。”
      他说的这些,王五完全想不起来了,一时接不上话,只好皱眉沉思不语。
      草头叔安慰他说:“小伙子,莫愁莫急。刚才你睡觉时,我给你把过脉,你大概是先前遭遇了雪崩,全身包括头部都受了重创,还好风妹喂你吃了起死回生的灵药,才救回你一命。现在你体内阳元已恢复,经络骨骼也基本痊愈,唯独心脉受损,尚未复原,所以你才会精神迷离,记忆缺失。至于能不能恢复记忆,恢复多少,都要看造化,也许睡一觉摔一跤就突然好了,也可能你这辈子都想不起来了。”
      王五一下子僵住了,眼泪无声地流了下来,他呆呆地说:“连自己是谁,应该何去何从,都不知道,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草头叔正吸着烟斗,哼了一声,从鼻子重重呼出两股黑烟,说道:“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人生一场苦难重重,活着的意义就是在受苦中修行,苦中作乐,方得解脱。不知何去何从,不如珍惜眼前人吧。”
      草头叔这几句口头禅,犹如当头棒喝,王五止住了眼泪,抬起头看了一眼秋风,目光坚定地说:“多谢大叔提醒,您一定是神医吧,求你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治好我的失忆症吧。我一定会做牛做马报答您!”说着挣扎着下床,想要给草头叔跪拜求医。
      草头叔连忙拉住王五,说:“小伙子,快起来,男儿膝下有黄金,医者父母心,能治一定治。此病因你遭遇雪崩而起,此為土克水,阳击阴,阴气伏而阳气起,起则热,热则实,实则怒,怒则忘。简而言之,就是脑部血气郁结,导致元神紊乱,失忆有时候就是大脑对外界剧烈刺激的一种自我保护的应急机制。”
      他边说边摇头叹息:“我虽略知医理,却学艺不精,只擅采药炼丹,我已经用药替你益气凝神,疏通了筋络,但要治你这失忆症还需配合针灸之法双管齐下,我这风妹子,虽懂辨穴施针,却无法运功催力药灸,如贸然为你下针,风险很大。万一出错,轻则痴呆,重则身死,麻达!麻达!”
      王五神色失落,喃喃自语:“连您都治不了,还有谁能救我?莫非真是天意?”
      草头叔手抚烟斗,嘴里咀嚼着烟草渣叶,迟疑地说道:“除非……找到我师父,还要说得动他老人家出手相救,以他独步天下的药灸金针术,加上平时修炼积攒的灵丹圣药,定有法子替你恢复记忆。多年前,我仍在他门下修习时,曾经见他出手医治一位九旬老人,那老人本已痴呆多年,家中晚辈们嫌弃至极,把他丢在陋室里放任不管,每天只能卧床吃喝喘气等死,后来家中有人无意翻出一本陈年旧账本,上面竟记录了许多不知去向的祖传珍宝古玩。
      家人们在宅院里翻箱倒柜掘地三尺,苦寻数番后都无发现,一合计,只有那卧床的老人才知道账本上宝贝的下落,于是把老人从角落里抬出来好生照料,追问财宝下落,但老人已神智不清,说话语无伦次,他家里人四处重金寻访名医诊治皆无效果,最后找到了我师父。
      我师父叫孟百草,当时年已花甲,人称独目鬼医,样貌丑陋,脾气古怪,难以捉摸,别说外人,就连我这个入室弟子,也揣摩不透他的心思,常常被责。”
      秋风扑哧一笑,说:“那还不是因为你总贪杯误事。”
      王五怕秋风打岔,忙追问草头叔:“叔,别理她,那后来呢,老人治好了吗?”
      草头叔似乎在努力回忆很久以前的事情,他点点头说:“放心,别急,听我慢慢讲。
      秦岭这一带地形复杂,气候多变,孕育了许多具有神奇药效的中草药,历朝历代来此采药试药的名医很多,如扁鹊、华佗、孙思邈、李时珍等。我师父出身杏林之家,自幼学医,久居秦岭以身试药,后博采众家之长,推陈出新,独成一派,望闻问切、施针药灸、推拿按摩、拔罐刮痧、气功步操、膳食食疗,和对各种丹药、毒药的配制煎熬提炼等样样皆精,最擅长多管齐下令病人身体达到阴阳调和而迅速自愈。
      他总共收了七个徒弟,还有三个徒孙,我排行第六,风妹她并未正式拜师,但师父传授了她认穴施针和养蜂酿蜜之法,也算是我的小师妹吧。”
      王五心想难怪,这两个八竿子都打不着的怪人彼此相识,原来是同一个师父教出来的。
      草头叔又接着说:“师父对我们几个徒弟要求极严,每人却只传授一门绝技,他说这是因材施教,让我们专注精通一技便可,宁缺毋滥。即便这样,耳濡目染之下,我们几个学得一招半式的徒弟徒孙,都会替人看病开方,医治寻常病症。而且因此师兄弟间感情很好,遇到疑难杂症也能配合无间、合力医治好病人。
      师父虽有一身精湛医术,近年来却已很少亲自出手救人。一来,普通病症根本不需劳他出手,身边弟子即可代为医治;二来,他年青时曾经救过一个濒死之人,反受其害,被逼死妻儿、剜去一目,自此他就几乎金盆洗手,不轻易再给人看病。他常说:这世上最难医治的不是病,而是人心。病能找到对症的药,人心坏了却无药可治呀!”
      王五听他越讲扯得越远,忍不住又提醒他说:“叔,那位老人呢?治好了吗?”
      草头叔笑道:“别急,这件陈谷子烂芝麻事,连风妹都没听过,你俩不妨猜猜看?”
      秋风抢着说:“这还用问?师父曾经说过,除了我,他还没遇到过治不好的病人。”
      王五似懂非懂地白了她一眼,问草头叔:“叔,我猜师父肯定治好了老人的失忆症,对吧?”
      草头叔点点头说:“师父一生嗜医如命,为了投其所好,那老人的家人绞尽脑汁找来了几味稀世药材送给师父,师父这才答应出手相救,他亲自为那老人施针药灸,喂服了几贴药后,那老人逐渐恢复了神智,来探病的亲人故友他个个都能喊出名字,可奇怪的是……偏偏想不起账本上记录的财宝。”
      秋风好奇地问:“啊?莫非账本是假的吗?”
      草头叔摇摇头说:“账本不假,那老人醒来一看到账本,就当作至宝般抱在怀里哭得老泪纵横,却一个字也不肯提了。”
      秋风又问:“难道账本上的宝贝早就被人取走了?”
      草头叔笑着说:“当时一大家子孝子贤孙们围着老人日夜哀求哭闹,老人就是闭口不说。我师父偷偷问他,是不是有什么顾忌和苦衷?
      老人叹息一声,把那账本的来龙去脉告诉了我师父。原来那账本是老人的爷爷临终前留下的,上面记录的的确是他家祖上留下来的宝贝,但老人的爷爷却再三交代,说那是镇宅之宝,非到家境穷绝时,不能取出,只需好好保存账本,将来或会救他一命。”
      秋风感叹说:“说得好准,果真救了那老人一命耶,”她接着又问:“后来呢,他们找到宝贝了吗?”
      草头叔说:“后来呀,这老人的家人们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终于骗开了老人的口,还一股脑把那账本上记录的财宝全挖了出来。这户人家家道中落已久,在村里原本只算中农,自从挖出了镇宅宝贝,就开始大肆变卖古玩,换回好多钱,又买下了大片田地,一时之间,十里八乡,人人称羡。”
      秋风也情不自禁哇一声羡慕地喊了出来。
      这时王五却冷不丁冒出一句:“德不配位,必有灾殃。富贵而骄,自遗其咎。”
      这话说出来,秋风听得似懂非懂,草头叔却吃了一惊,他问王五:“小兄弟,我看你悟性不凡,可曾拜师求道?”
      “拜师?求道?”王五嘴里念着这两个词,脑海里又开始搅动起波澜,他隐约记得自己有一个师父,却忘了人在哪里,叫什么名字,至于求道,他似乎也和别人在哪里讨论过,可是只要一动脑子去想这两件事,他的头就开始剧痛,不得不迅速打消念头。
      王五摇摇头说:“我记不清了。草头叔,你还是继续讲故事吧。”
      草头叔见他神情痛苦迷惘,便不勉强,继续说道:“好,我接着讲。风子,你先别羡慕,故事还没完呢。话说这家人风光一时,但没过多久就遇上了土改,家庭成分被定为大地主大土豪,还涉嫌倒卖文物罪,结果乐极生悲,土地财产充公,一大家子被人唾骂,批得死去活来,下场凄惨。”
      秋风叹了口气,说:“老天爷就是见不得人好。”
      草头叔讲完了故事,一边在鞋帮上敲着烟斗把烟灰磕出来,一边感叹说:“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孰知其极?所以我说,小伙子,失忆了未必全是祸,也许你因祸得福,反而远离了危险和烦恼。”
      磕完烟灰,草头叔站起身,走到竹屋门边,望向山林间西斜的落日,自言自语道:“难怪木乱,坐了大半天,口水快讲干了,也不见有人去端碗蜜水来给我润润嗓子。一见新欢就忘了旧爱,喜新厌旧果然是人之常情呀。”
      秋风脸一红,她知道草头叔在嘲笑她,急忙嚷着说:“我去,哎哟,都怪六哥你讲故事太精彩,我差点忘了,我现在就去,顺便把给你准备的大礼包拿过来,稍等!”她匆匆走出竹屋,到旁边的储物室去取蜂蜜和其他东西。
      王五等秋风走出门口,接着问草头叔:“叔,你说初次见我时,还有一位女孩与我同行,你还记得她叫什么,长什么模样吗?”
      草头叔挠头想了想,回答说:“叫什么不清楚,你们也没说。但我记得那女孩年纪与你相仿,人也长得漂亮,斯文得体,谈吐大方,感觉像是城里的大学生,你还喊他姐来着。哦,对了,你当时说和我是本家,也姓王。
      嗯,我记得咱们还聊了一会儿拔仙台上的撼天椅,再有其他的事,我是真的想不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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